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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屋内书香浓郁,设有贮书处。临窗有一檀木大案台,摆放着笔墨纸砚和一些书信,还摆放着一盆兰花。
    显然这是一间书房。
    贾琏环视屋内一周,并没有看到有别人。
    贾琏不解地看着蒋子宁:“你所谓的贵人是?”
    “他啊,他就是我的贵人。”蒋子宁说着,就跪在那盆兰花跟前,哀声叹气起来。
    贾琏见他这副熊样,眉毛一跳,转身就走。
    蒋子宁呜呼哀哉了半天,忽然发现屋里没人了,赶紧追上去把贾琏又硬拉了回来。
    “还是不是兄弟了?怎么说走就走。”蒋子宁不忿又委屈地抱怨。
    贾琏浅吸口气,跟他耗耐心,“你家老太爷的书房岂是外人随便进得?”
    “诶,你怎么知道的?”蒋子宁纳闷了,他还没来得及说,贾琏这小子竟然就看出来了。
    “桌上的书信,”贾琏拿看傻子的目光打量蒋子宁,“有事就说,别拉拉扯扯,我没心情浪费时间。”
    他和自己说话竟然是浪费时间!
    “好毒!”蒋子宁捂着胸口,恍若受伤的模样,“其实我今天请你到这来,就是想让你看看这盆兰花。皇上赏的,老太爷奉若性命一般,这不,兰叶上不怎么长了枯点子,老太爷心情不畅,搞得我们全家都跟着遭殃。”
    贾琏扫一眼桌上的那盆春剑兰花,其实他刚进屋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盆花。花朵艳红,十分耀目,叶姿丰腴,风韵高雅,且香浓味纯,应该是最名贵的川兰名品,其价格必定十分昂贵。若是换做在现代,至少价值几十万。
    贾琏凑近了看两眼,发现兰花外层叶子上确长了几个淡褐色斑点。这种病于兰花来说再平常不过了。
    “嗯,的确是病了,你好生找个人照看吧。”贾琏说罢,就负手迈大步离开。
    蒋子宁没料到他又走了,赶紧追上去,这次他还想拽贾琏的手。贾琏突然抬起胳膊,侧身退了几步,和他保持了距离。
    “琏大哥,你这样就太不够意思了,别见死不救啊,我知道你会养兰花。”
    蒋子宁将他听来得传言讲给贾琏听。
    贾琏怎么也没想到,他只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往自己的兰花上头喷了点波尔多溶液。这么点的小事儿竟然能传到府外蒋子宁的耳朵里。
    贾琏感觉到自己的隐私受到了侵犯,怒斥蒋子宁:“都闲着没事儿干了么,整天就会动嘴皮子传八卦!有这功夫就该下地种田去,干点实事,为国家粮食不足和百姓的温饱问题贡献一份力量。”
    蒋子宁闻言懵了,愣愣地看着贾琏,眼睛睁得老大。
    天啊,他好像幻听了,纨绔好色的贾琏竟然说什么关心百姓民生的话!?
    蒋子宁抠了下耳朵,满脸震惊的示意贾琏再把话说一遍。
    贾琏冷笑着白他一眼,转身就走,只给他留了一阵清风。
    蒋子宁表情呆滞许久……
    平原侯与荣国府都是当年开国有功的勋贵世家,如今家风相近,臭味相投。贾琏看不惯这些膏粱子弟胡闹,宴席吃到一半,便托辞身体不适告辞。
    他刚上马车,迎面就看见蒋子宁那张欠揍的脸正对自己笑。
    贾琏上去就一拳头打在了蒋子宁的下巴上。
    “啊啊啊,好痛,牙齿都麻了。”蒋子宁捂着嘴哭嚎起来。
    “滚下去。”贾琏对于蒋子宁没礼貌的印象已经深入骨髓,完全没有改变的可能。
    “好兄弟,你就帮帮我吧。我家老爷子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每日最大的盼望也就是瞧瞧那盆春剑,这要是死了,便是我这个做孙子的不孝了。”蒋子宁说着就痛哭起来,“我爹去得早,我自小就是祖父……”
    “闭嘴,花留下,人走,三日后来取。”
    贾琏一脚把蒋子宁踹下车,便命车夫即刻驾车回府。
    蒋子宁虽然摔了一跤,却不知道为啥,听贾琏冷冷地说那句话特别开心。大概是因为他冰冷而充满肯定的语气,反而令他格外相信贾琏能将兰花医治好的能力。
    只要能把兰花治好,别说一跤,摔十跤他都愿意。
    蒋子宁高兴地拍拍自己身上的尘土,愣了愣,突然意识到一个大问题,转头就去追贾琏的马车。
    “嗳,兰花,兰花你还没带走!”
    苏盛不喜与那些纨绔子比酒谈论女人,便早早的退席要走,刚巧看见蒋子宁摔跤追马车的滑稽一幕。
    “子宁,你这是做什么?”
    蒋子宁一见是表哥苏盛,表情立马萎了,他这个表哥能力超群为人也十分严格,每次见面他都会训自己,所以他现在一见到他就紧张。
    “我……那个……祖父的兰花病了,我请人帮忙看看。”
    “唬谁呢,坐那样豪华马车的公子哥儿会给兰花看病?”苏盛嗤笑道。
    “表哥,您可别不信啊,是真的……”于是蒋子宁就将贾琏调配蓝溶液给兰花治病的事儿说给了苏盛。
    苏盛蹙眉想了会儿,“贾琏,可是荣公的后人?”
    “对,就是他,长房贾赦之嫡子。”
    “原来如此。”苏盛讽刺的笑了笑,不以为意。荣国府的那些子弟们他早有耳闻,不过是些纨绔好色之徒,想来这位贾琏就算爱兰花,也是玩物丧志一类,没什么好细琢磨的。
    苏盛便不想了,上马告辞。
    ……
    今日贾琏去平原侯府赴宴阖府上下皆知。碰巧丰儿生辰也在今日,一早就跟贾琏告了假。贾琏便舍给一些酒菜钱,令她和姐妹们在花园内治酒庆生,随她们怎么闹,只要不讨了别人嫌弃就行。
    丰儿感激不尽,心里对琏二爷更为感恩敬重。
    中午,丰儿便和小姐妹们在花园的一隅办起庆生宴。本来因大房和荣禧堂相隔较远的关系,丰儿不打算劳动那边的人,只叫了大房内关系较好的几个姐妹。不想晴雯、麝月二人不知怎么得了消息,特意跟宝二爷请了假过来,而且还带了礼物。丰儿也不好推拒,就留她们一起吃酒。
    就在丫鬟们喝酒的当空,贾琏提前回来了。
    贾琏记得丰儿庆生的事,进了院见四周静悄悄的,就当院里没人,径直回了房。换了便服之后,贾琏便斜卧在罗汉榻上假寐。
    迷迷糊糊间,他忽然听到东窗外有脚步声,细细碎碎的,一会儿有一会儿无,好像盗贼似得偷偷摸摸。
    贾琏睁眼,走到东窗前,瞧见一抹暗红色的身影正在牡丹花前面徘徊。
    这块地他特意交代过,只叫梅果一人负责,其他人不准乱入。而这个红色背影显然不是梅果,此人身材更高些,而且身量更为苗条。况且,见她猫腰四处乱看的忐忑样,就知道她根本就不是这个院里的人。
    “在找什么?”贾琏问。
    “我找——”袭人因为关于专注,差点忘了院里应该没人,当她反应过来男声是琏二爷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住了,缩着脖子不敢转身。
    沉静了片刻后。
    “奴婢该死,走错了地方,请琏二爷恕罪。”袭人突然转身跪在地上,猛劲儿的低头,尽量不让贾琏看到自己的脸。
    她之所以这样乖巧的认错,是因为她经常听丰儿说琏二爷其实是个宽厚的人,犯错只要表示改正,琏二爷一般都不会怎么凶人。袭人天真的以为她现在乖巧的表现一出,就会把贾琏糊弄过去。
    “你是……袭人?”
    贾琏的记性还算好,见过的人基本都能记住。这也是他当老师练出来的,每年一茬新学生,为了公平公正的给学生的表现评分,他会记住每一个学生的姓名和样子。
    袭人被点中了名字,心里咯噔一下,身体哆嗦的直冒冷汗。她想否认,却没法否认。
    贾琏看透了她的慌张,笑了,笑声浅浅的,却震得袭人的心脏一抽一抽的。
    “你出现在这,很没道理。”
    袭人的身体开始抖起来,不停的赔错找借口解释。
    贾琏一字都没有回应她,反而是靠窗而静坐,拿起一本书读。
    袭人百般辩驳之后没得到一句回应,嘴上只得消停下来,但心里头却越来越惶恐忐忑。
    她不敢起身,不敢抬头,甚至不敢呼吸……
    “兴儿说二爷回来了,咱们赶紧地,快进屋伺候!”
    丰儿欢快地笑,带着几个丫鬟进屋,却见二爷坐在东窗边安静的看书,而东窗外则跪趴着一名女子。
    众人都愣了,围了上来。
    梅果见到那女子在她管辖的牡丹区出现,气呼呼地跑过去揪起她的发髻。她倒想看看这个不知规矩的浪荡蹄子到底长什么样!
    第8章 轻松夺了权
    当袭人的脸现出来,众人都愣了。
    袭人忙解释:“我是来给丰儿妹子过生日的,因要伺候宝二爷用饭,我就叫晴雯和麝月先来的,自己来得晚些。还以为你们在这院里庆生呢,却没找见人,不小心错入了这地方。梅果,对不住,我一慌忙就忘了这地是不许进的。”
    袭人说完见大家还沉默,转而冲贾琏哭着磕头,诚心诚意赔错:“二爷,奴婢知错了。”
    袭人的借口没人信,众人瞧她那副心虚的样儿就明白她另有所图。
    丰儿当然不能让她拿自己过生日的事做借口,讽刺道:“刚送走了晴雯、麝月,又来了袭人,宝二爷房里的人真是妙啊,素日不把我们这些下等丫鬟看在眼里,往年连个影儿都瞧不见,今儿个却上赶着巴巴地来给我过生日。之前我还纳闷呢,这会儿我算是明白了,合着你们就是拿我当借口想做坏事!”
    袭人愣了,眼里涌出更多的泪花,忙摇头狡辩:“不是这样的,你们大可以去问宝二爷是不是这么回事,我真冤枉,好心没好报。”
    丰儿气哼一声,谁不知宝玉是个心软爱护人的主儿,找他求证他什么都肯应,根本证明不了什么。丰儿驳不过她,转头问二爷的意思。
    “上茶。”贾琏淡淡道。
    丰儿愣了愣,才想起来二爷赴宴回来肯定口渴了,转身麻利去备茶。其他丫鬟们见琏二爷没有要管袭人的意思,识趣儿地都散了。只有梅果还守在她的牡丹区,看着袭人和牡丹花。
    贾琏喝了茶,转头见梅果还一根筋的站在那儿,笑了,吩咐丰儿也端杯茶给梅果。
    梅果顿然明白了,二爷这是叫她继续看着袭人的意思。喝了茶,梅果更加卖力地死盯着袭人。
    丰儿特意搬了凳子给梅果坐,省得她累着。
    袭人纵然有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当众忤逆贾琏,只能跪着,一直跪着……
    一跪到了天黑,袭人的膝盖已经疼得麻木没有知觉,脸皮儿被晒得火红,嘴唇也干了。
    袭人脸皮薄,直劲儿地抱屈流泪。可是不管她如何哭,琏二爷眼都不抬一下,对她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
    什么宅心仁厚,认错就会宽谅,都是骗人的!
    琏二爷脸是白的,但肚子里却全都是黑的,根本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
    贾琏突然放下书,惊得袭人不敢在心里咒骂他。
    贾琏微微侧目,扫了袭人一眼,便起了身,跟屋里的丰儿道,“传饭吧。”
    片刻后,饭香味儿飘进袭人的鼻子里。袭人跪得又累又饿,闻到味儿俩眼顿时冒出绿光,真想像个饿狼扑进去,可是理智又不允许她这样做。
    这种折磨简直比挨打还要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