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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对这方面的事,再没有谁比生了五个孩子的张学兰更有经验,她几乎可以打包票,肯定道,“身上都已经一个多月没来了,还能有假...”
    说着,张学兰意识到媳妇月经这种事跟公公说不太好,她三言两语带过,嗔道,“哎呀,反正跟你说了你也整不明白,你呀,就等着抱孙子吧!”
    听到老潘家有下一代了,潘阳心里自然欢喜,不过她也清楚的很,秀英头一胎可不是男孩,所以她抱的是孙女,可不是孙子。
    想到张学兰有多重男轻女,潘阳先不动声色的给她打了一剂预防针,道,“也不一定非要孙子,孙女一样好!”
    哪知张学兰脸上的笑顿时没了,她伸手推了潘阳一下,警告道,“潘兆科你别给我说破嘴话,什么孙女,头一胎一定要生个孙子。”
    潘阳反问道,“如果生的就是孙女呢。”
    这下可好,张学兰急眼了,两手掐腰没好气骂道,“潘兆科,你是想吵架是吧?好好的喜事,你非要给我唱反调!”
    张学兰话音刚落,秀英从外头进来了,一同进来的还有洋溢着笑容的潘士尧,他也是刚才知道秀英怀了身子,小夫妻两完全没有经验,刚才如果不是秀英早孕反应被张学兰注意到,秀英还会以为是她最近受了凉,胃肠道不好的缘故。
    是她大意了,身上已经一个多月没来了,她还没注意到...
    不管如何,这个新来的小生命足够让老潘家上下欢喜的不得了,尤其是渴望见下一代的潘恒春,他甚至在知道后的第二天就开始用藤条编摇篮,如果不是怀孕头三个月说给外人听容易流掉,潘恒春恨不得要告诉所有人,他马上有重孙子了!
    得知秀英有了的第二天,潘阳就催潘士尧带秀英去县医院做个身体检查,就当是确诊是不是真的怀孕。
    张学兰却道,“有了就是有了,还去医院做什么,花那个冤枉钱。”
    初为人父的潘士尧对自己的孩子自然很上心,他可不听张学兰的那套说法,而是对潘阳道,“阿哒,反正现在小麦已经收完了,我也该回去上班,正好带秀英去查查,另外就让秀英在县城住吧,我能照顾好她。”
    张学兰接过话茬道,“不行,让秀英在家,你大男人一个,自己都照顾不好了,怎么照顾秀英?还是让秀英待在家里,我来照看她。”
    对于潘士尧的想法,潘阳毫不犹豫的应下了,同时斥张学兰道,“士尧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就不会照顾人了?再说家里孩子多,又闹腾,秀英在家还不抵在城里过得舒坦,依我看,收拾收拾东西,明天就让他们回县城。”
    闻言,秀英感激的看向潘阳,她不在乎吃不吃得好,她只想跟自己的男人在一块,怀孕之初,再没有什么能比潘士尧的关怀更好使的了。
    尽管张学兰反对,可潘阳才是一家之主,潘阳坚持让秀英去县城,张学兰也没了法子,只好把家里能带的吃食装了起来,让小夫妻两全带去。
    临睡觉前张学兰都还在气潘阳跟她唱反调,翻来覆去的嘀咕潘阳道,“士尧经常要出远门,秀英一个人又要烧饭又要洗衣的,多不方便,哪有在家好!”
    如果不知情的,恐怕这个时候就要为张学兰这一番通情达理的话说得心动了,是啊,哪有在家让婆婆跟在身后伺候舒坦。
    可潘阳如果不清楚张学兰心里的那点小心思,她就不是张学兰她孙女了。
    眼下张学兰说得比唱的还好听,可真要让秀英在家养胎就不是那回事了。潘阳可是听她大妈妈说过,说她怀头胎时,挺着大肚子都快生了,每天还在洗全家人的衣裳,还是张学兰让她干的,美其名曰,多干点活以后容易生!
    与其留在家干全家人的活,还不抵过小夫妻二人的日子,轻松不说,关键是不闹心!
    次日早,潘士尧小夫妻二人刚走,王有田又来了,这回他把《光明日报》一块带了,进门就连声对潘阳道,“兆科,你快帮我看看你说的是哪篇文章。”
    潘阳接过报纸,正反面都翻了翻,找到她说的那篇评论文,对王有田道,“呐,我说的就是这篇,有田大哥可以好好研究研究。”
    王有田眯着眼,逐字逐句读了一遍,“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他在心里琢磨了一番,还是不太明白,急道,“我这人字墨浅,不懂什么意思,不然这样,兆科兄弟你帮我写篇稿子,我带去县里开会,如果领导发问了,我就把稿子给读出来,你看怎么样?”
    都是自己人,潘阳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当即就应了下来,“只要你信得过我,我给你写没问题。”
    潘阳让王有田把报纸留了下来,琢磨半天才帮王有田把稿子写了出来,几天后,王有田带着潘阳给他写好的稿子,去了县城参加农业工作会议。
    会议由县委书记季新昌亲自主持,会议的主题不出潘阳所料,就围绕潘家村实行的生产责任制以及建立的作业组问题进行大讨论,事实上整个会议就是一场辩论赛,季新昌要求所有参加人员都发表自己的观点,不需要统一意见,只要合理的看法都行。
    在场的县领导以及乡镇干部挨个逐级发表自己的看法,最后才轮到整个会议中职位最低的潘家村书记王有田。
    实话说,如果不是划地单干发生在潘家村,王有田又何德何能同一帮领导班子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讨论问题。
    当县委书记季新昌点名要王有田发表讲话时,王有田紧张得手心直冒汗,他在来县城的汽车上,把潘阳写给他的稿子反复背了很多遍,眼下因为紧张,倒忘了七七八八,他只能按照剩余不多的记忆,加上自己的胡编乱凑,发表着自己都还不太明白的言论。
    他道,“划田单干这种新的生产方式,必须勇于实践,只有实践了,才能使它的实用性和优越性体现出来,并且在实践中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去年,整个县遭遇大旱,面对这种困难的情况,如果我们不打破原有束缚,就不可能找出更好出路...今年我们生产队冬小麦总产量十三万斤,相当于前分开单干前四年的总和...”
    王有田的这段实践论,在当下来看实在是劲爆性言论,震得一帮领导久久不能言语,半响在座的一位县领导忍不住批评道,“王有田同志,你们生产队的做法是在‘开倒车’啊!”
    县委书记季新昌认真听了王有田的发言,他沉思了许久方才道,“只要能对国家多做贡献,对集体能够多提留,社员生活能有改善,干一辈子也不能算‘开倒车’。”
    又一位领导紧跟着问道,“周围群众都吵着要分开单干了,怎么办?”
    季新昌哂笑道,“学就学呗!你们只管向潘家村生产队学习,向王有田同志学习,天塌下来了我顶着!”
    此次会议结束后,划田单干由潘家村迅速蔓延到整个县,反正县委书记都发话了,他们还怕什么,干呗!
    直到从县城回来,王有田还是晕晕乎乎的,他没想到自己非但没有挨批,反倒因祸得福得到书记的赏识,书记还夸他是个有想法不拘泥于大格局的好同志!
    天呐,王有田止不住发乐,一定是他祖上积了德,他王有田要时来运转啦!
    不过王有田没有忘记潘阳,如果不是她,自己也不可能这么顺利,王有田回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老潘家,他要赶快把这件大喜事告诉潘阳。
    潘阳虽然心知肚明这是迟早的事,但听了王有田带来的消息,还是止不住开心,看吧,时代要变了,以后她就能明目张胆捯饬她的小生意了!
    她要赶在她头一个孙女出生前,尽量让老潘家过得好些,穷养子,富养女,她要给小孙女一个好的生活环境!
    ☆、第24章 号一更
    老潘家从生产队分了八亩地,七亩种了冬小麦,还有一亩种的是油菜,待麦粒打下来之后,经验老道的潘恒春不过看了一眼粮仓,就估摸出了有多少斤。
    “这么些怎么也得有四千斤左右,算下来一亩地大概能收五百多斤,可比在生产队时要好太多,近几年年我们生产队收成最好的一年,一亩地也才收了两百来斤而已,要是碰上差的年份,一亩几十斤的也收过,哎呀...现在想想,我们竟然也熬过来了...”
    按照今年上头给潘家村生产队发放的指标,要收上去两千斤小麦,两千斤,往年生产队哪个不唉声叹气,抱怨上头给的指标太高,今年好了,撇开别家不谈,单老潘家一户,交上去两千斤小麦都轻轻松松的,更何况这两千斤还是平摊到三十几户家庭头上!
    刨除每家每户上交给上头的不到六十斤小麦,再留足家里一年的口粮,剩下的三千斤小麦全让潘阳装上驴车,运到乡里粮站,按照一毛一分钱一斤的价格给回收了,足足赚了三百多块钱。
    还有种的一亩油菜,收了三百来斤油菜籽,潘阳留了一部分在家榨油,按照一毛八分钱一斤的回收价格,卖掉两百五十斤,赚了五十来块钱。
    也就是说老潘家今年上半年,单种地就挣了将近四百块!
    在这个物价超低的年代,四百块对于老农民来说可是天价啊,要知道城里工资高的人,一年也就四百来块的收入,要搁在没分开单干前,简直做梦都不敢想象。
    就在全生产队所有家庭欣喜若狂之际,潘阳却没敢太得意忘形,虽然眼下他们靠种地挣钱多,那是因为这个年代粮食短缺的缘故,单靠种地挣钱绝非长久之计。
    远的不说,就潘阳知道的小岗村,单干之初,小岗村的富裕在全国上下是出了名的,可后来呢,等政策改变,全国上下都单干,粮食产量一年比一年多,当所有人都解决了温饱,粮食将不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直到潘阳重生回来之前,小岗村还是老样子,当别人在进步,它还维持老样子的时候,就意味着它已经被历史的潮流给湮没了。
    别人怎么样,潘阳不管,但她可不想老潘家就这么止步于此,必须想法子找其他出路。
    一场雨之后,干劲十足的老农民们又开始下地劳作,犁地翻新土壤,种上下半年的农作物,大豆、玉米、棉花还有水稻...
    等农忙结束后,老农民闲了下来,眼下家家户户手里都有了闲钱,购买力自然增高了,如果心细点,还不难发现,现在不仅乡里有热闹的集市,就连潘家村都开始有了小集市,乡里逢集逢双不逢单,潘家村可是天天都逢集,集市的聚集点就在生产队大门口的主干道上,甚至天天都有人蹲在属于老潘家的茅草屋前卖菜。
    眼看别人这样,潘恒春蹲不住了,他也要挑担子去卖菜,卖鸡蛋、鸭蛋还有鹅蛋!
    对于潘恒春的举动,潘阳也没反对,你让这个闲不住的老头子突然闲下来享福,他也不适应,干就干吧,不在乎赚多少钱,有个事干打发时间就成。
    抽这个农闲的空当,潘阳乘火车去了趟省城,她想了许久,别人不卖菜的时候,她偷摸卖菜,那能赚到钱,当别人都卖菜的时候,她还想着卖菜,那就是固步自封,她决定去省城转一趟,寻找其他商机。
    打定主意后,潘阳简单收拾了行李,又让张学兰给她做了点吃食,放在藤条篮子里拎上,一早搭乘去市里的汽车,准备乘坐晚上十点去省城的那班火车。
    因为手里有了钱,潘阳不想亏待自己,拿上王有田给开的介绍信,潘阳到售票窗口,对售票员道,“同志,我要一张卧铺。”
    闻言,售票员抬抬眼皮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潘阳,见她穿着虽然不太好,但还算得体,犹疑道,“是干部吗?把证件拿出来给我看看。”
    潘阳斯巴达了,好半响才道,“非要是干部才能买卧铺?”
    售票员一副你在玩我的表情,瞬间换了一副表情,没好气道,“既然不是干部,来添什么乱,只有坐票,爱买不买!”
    至此潘阳才算明白,感情这个年代乘坐火车还有级别之分,小老百姓就是手里有钱都别想睡卧铺,还是乖乖买你的坐票吧!
    吃了瘪的潘阳只好改买了一张坐票,等车的空当照例去火车站外头闲转,等天黑了下来,她才重新回到火车站里,在候车棚里找了个位置坐下,百无聊赖的等候火车进站。
    潘阳正愣神的功夫,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潘阳回神扭头一看,顿时喜道,“铁柱兄弟!”
    刘铁柱也是面带惊喜,紧挨着潘阳身旁坐了下来,笑道,“兆科大哥,我刚才盯着你瞅了好久,生怕自个看花眼了,可没想到在这见到你,我们可是有一年多没见了呢!”
    可不是,上一次见面,他们连饭都吃不起,还在为解决温饱问题而奔波,舍不得住招待所,只能蜷缩在桥洞里过夜。
    说起来,他们二人也算是共患难过呢!
    想到以前的际遇,潘阳不禁有些感慨,见刘铁柱脚边和她一样放了行李,潘阳道,“大兄弟,你这是哪儿去?”
    刘铁柱道,“去省城,我家一关系好的邻居兄弟,在省城机械厂工作,说他们厂要招收临时工,我寻思着反正也农闲了,在家没事干,就托邻居兄弟给我找人留个名额,我去打打临时工。”
    潘阳奇道,“不是商品粮户口,人家也愿意招你?”
    刘铁柱道,“肯定不愿招我的,这不是因为我邻居兄弟在里头干的原因,他孬好是车间里的小组长,找关系把这工作给我弄了下来。”
    潘阳点头明了,也是,潘士尧也不是商品粮户口,托方建国的福,都能有份正经工作了,何况还是招收临时工,估计相对更好办一些。
    刘铁柱转而问她道,“兆科大哥,你也是去省城?去做什么?”
    潘阳呵呵笑了,也不瞒眼前这个同患难的伙伴,实话道,“也是闲着没事干,去省城转转,想捯饬点小买卖做。”
    刘铁柱顿时笑道,“还是大哥有想法...对了,你们潘家村如今在我们生产队中可是出名了,就是因为得知你们分开单干,今年下半年,我们也嚷着分开单干了,把我们书记气的那叫一个厉害,没办法,谁还听他的,他不同意,我们就全撂挑子...”
    刘铁柱滔滔不绝的讲他们生产队,潘阳听得止不住发乐,用脚趾头想想,村书记也不能轻易同意他们单干,毕竟像王有田这样不注重名利功绩的还是少数。
    要知道,分开单干就相当于架空了书记的权力,在一起干活的时候,说白了,书记就是土皇帝,什么时间干什么事,全都得听他安排,就连生产队共用的东西,也是他在管,当书记的不仅不用下地干活,每年还照样能分到粮食,现在可好,大家分开单干,书记再不下地干农活,那真是要去喝西北风啦。
    有了人叙话打发时间,也就不觉得等车的时间漫长,挨到夜里十点,待汽鸣声响起,火车进了站,等候棚里的乘客开始陆续检票上车。
    潘阳和刘铁柱的虽然在同一车厢,但车座位不在一起,潘阳同刘铁柱旁边的乘客商量换了座,一通折腾后,所有乘客都找到各自的位置,安坐下来。
    伴随着火车哐当哐当的轰鸣,开始往省城方向进发。
    潘阳晚饭没吃,上车坐了会肚子就开始唱起了空城计,潘阳扭头看看四周,这个点也有在吃东西,她把篮子拎放到了小桌上,拿出了张学兰给她备好的吃食。
    篮子里头有蒸好的韭菜鸡蛋馅包子,几根自家炸的油条,咸鸭蛋,还有蒸好的咸肉、咸鱼铺在大米饭上过,用大碗装着。
    潘阳实在饿了,也不管冷热,拿出来就开吃,同时招呼刘铁柱道,“大兄弟,一块吃点?”
    刘铁柱确实饿了,他也没客气,道了谢也跟着一块吃了起来。
    这两人吃得香,惹得坐在他们对面的一对母子直咽口水,尤其是五六岁的小男孩,眼巴巴的望着潘阳,看了一会儿,他转头对他妈小声道,“妈,我饿了。”
    年轻女人摸摸小男孩的头发,从随身携带的布兜里掏出一张饼,又把咸菜干拿了出来,对小男孩道,“饿了就吃点这个垫垫肚子。”
    小男孩小声道,“可我想吃肉...”
    这个时候政策还没全部放宽,大多是一个地方一个政策的状态,显然这对母子的老家条件就还是不行,处于能吃饱饭就已经不错的水平上。
    虽然小男孩说的声音小,可潘阳还是听见了,她看着面前有些面黄肌瘦的小男孩,把篮子朝母子二人推了推,笑道,“不介意的话,就一块吃吧。”
    小男孩的母亲受宠若惊,忙道,“那怎么好意思,我给你钱吧。”
    说着女人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个破手帕,里面零零散散的包着些一分、两分、五分还有一毛、两毛的散钱,连面值一块的钱都没有,显然是女人存了许久的积蓄。
    潘阳摆手道,“不用不用。”
    说话间,潘阳拿了一个包子递给小男孩,又夹了两块肥瘦相兼的大肉块放在小男孩的面前,对小男孩笑道,“快吃吧,吃了还有。”
    小男孩先看了一眼他妈妈,见他妈点头了,他才道了谢,抓起大肉块狼吞虎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