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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十二月冬。
    四更天的鼓声一敲响,两个轿夫抬着一顶花轿从京郊出发,由喜娘带领着往程家大宅子去。
    程宅坐落于燕京知春街,外表看上去颓败破落,却是一座实实在在的百年老宅。
    青瓦白墙,廊腰缦回,曾是前朝的宁国府。
    从华丽雅致的宁国府转变为无人问津的老宅,中间已经历了三代人。
    程清婉父亲早亡,家中一切由母亲操持,衣食节约,尚无温饱之忧,奈何兄长程忆嗜赌如命。
    母亲病故前,尚能管束他一二,她去世以后,家里便由程忆一人做主了。
    程忆为了赌资,变本加厉地变卖家中旧物,将家底掏了半空。
    有一日,程忆酒后归家,对妹妹说:“我与京郊的刘老头对赌,若我赢了,他帮我清还赌债;若我输了,就把你嫁给他当姨太太。”
    他说着说着,涕泗横流,哭道:“妹妹,是我对不住你啊……我对不住你啊!”
    程清婉又惊又怒,兄长虽然好赌,却没有苛待过她,她不敢也不愿意相信这会是事实,只能安慰自己,他只是酒后胡言。
    知道三日后花轿停在门外,喜娘来敲门,她仍然不敢置信,程忆竟真的做出这样糊涂的事情。
    刘府的家丁拿着押印的契约,不肯上轿就要抓人,程忆倒是真情实意地哭了几回,苦心婆口劝她上轿。
    她心中悲愤抑郁,忍不住哭泣大骂:“清白人家的姑娘尚且不屑为妾,我们程家虽然败落了,但父亲在世时,往来的好歹也是夫子秀才。哥哥你随意拿我当赌注,不但是折辱我,也是在折辱程家的门楣!”
    程忆低着头,凭她如何骂,也绝不还口。
    这件事确实是他做错了,他不该喝醉,不该拿妹妹当赌注,可酒醒后事已成定局,手印都按了,如何反悔?
    喜娘催她上轿,“程姑娘,事已如此,你还是快上轿吧!莫耽误了吉时!”
    程清婉万念俱灰,却无路可退,只能借着梳妆的由头躲到闺房。
    喜娘站在门外不停地催促,催了许久也不见她出来,干脆叫家丁把门破开,押她上轿。
    可门一破开,见到的却是一具挂在房梁上的尸体!
    喜娘吓得脸色煞白,尖叫着跑回去,喊道:“不好了!出人命了!”
    程家姑娘为了保住清白,竟悬梁自尽了。
    程忆抱着妹妹的尸体,追悔莫及。
    这座荒凉的古宅,好像在一夕之间变得更加苍老沉默,青苔杂草,蛛网泥巢,再也不能窥见宁国府的半点痕迹。
    前朝历经四任帝皇,宁国府的兴衰应由第二任皇帝周钺说起。
    程氏乃是延续两朝的簪缨世家,在士族中声望颇高。周钺登基后,册封程氏女为皇贵妃,宠爱至极,第二年,授其父国公之爵。
    承平四年,皇贵妃生下六皇子,宁国府水涨船高,在朝堂的势力如日中天,却也因此引起周钺的猜忌,遭到暗中打压。
    皇子长大以后,周钺想要立太子,朝臣分为三派,以宣平侯为首的势力举荐大皇子,丞相举荐三皇子,宁国府的门生则推荐六皇子。
    周钺属意大皇子为太子,然而圣旨未颁发,大皇子却中毒身亡,罪证直指六皇子。
    最后六皇子被幽禁,三个月后病死,皇贵妃含恨自尽,宁国府也因此事受牵连,褫夺爵位,流之远方。
    五年后,宣平侯被揭发通敌叛国的大罪,领兵抵抗,不敌御林军,身首异处。
    时光荏苒,朝代更变。
    周氏江山易主之后,前朝往事慢慢流入市井之中。
    周钺子嗣单薄,接连失去两个儿子之后,唯一的储君人选三皇子误入敌军埋伏,死于非命。一直到耳顺之年,后宫也没有新的皇子降生,周钺只能从宗室中选储君,立襄阳王之子为太子。
    市井传言,周钺皇帝子嗣接连死亡,乃是宣平侯一手操控。先是毒杀大皇子,嫁祸于六皇子,后又联手敌军设下埋伏,围杀三皇子,意图窃国。不知为何,程氏与六皇子有冤,朝臣为之请命,却迟迟不肯为他们平反。
    程氏家族自从一蹶不振,子孙无一人能进朝堂,从簪缨世家沦为平民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