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
    叩门声响了两声，南枝领命将门打开。
    那男子走进来，见了屋里坐着的少女，面上微微一愣，似与故人相遇，不敢确认。
    程清宛见他迟疑不决的样子，轻轻一笑，道：“不过几年未见，竟不认得我了？”又吩咐纷娘先把账本收了自去忙，屋里只留南枝伺候。
    纷娘未料到他们竟是旧识，惊讶之后忙起身让位，对程清宛道：“这位便是我同您说过的颖郡商人，没想到竟然是姑娘的旧识，实在巧了。”她收完账本笑道：“二位慢慢谈，我先去楼下忙，有事喊我一声便好。”
    她走后，南枝不忙关门，把茶碗净过一遍，重新倒两碗茶。
    谭少卿坐下来，笑道：“若是在别处遇见，我尚能识得，在此间却不敢确认了。”
    “这间香坊，我也占了一份儿。”程清宛略说了一遍，问起他的事情来，“我上回听小五说你从商了，前日又听纷娘道店里来了个颖郡的谭姓商人，我便猜测是你。”
    谭少卿笑着颔首，却没接这话。
    程清宛无意提他的难处，只问他：“如今都是在做哪些生意呢？”
    谭少卿回道：“只是一些商货买卖，不足一提。”
    程清宛道：“我听纷娘说，你想购入一批熏香，运到外地售卖？熏香利润虽高，但燕京并非香料盛产之地，调香所用的花草多是从别处买进的，你二次转卖，怕只剩下薄利可图。”
    何况在本朝，熏香并非必需物品，它只受清贵人家追捧，普通百姓只用寻常花草代替。
    谭少卿道：“实不相瞒，我此次来京，也在‘沉香似锦’购入许多熏香。燕京熏香的名气、种类、品质，皆是本朝首屈一指的，我主要把它卖与达官显贵，他们想要的，名气排第一，价钱倒在其次了。”
    程清宛道：“倒也可，只是大官显贵人家毕竟是少数。”她顿了顿，道：“上月，于阗国侍者来朝，代表国君敬奉许多了奇香异石，陛下因此龙颜大悦。我猜测，今后两国的商贸之路会慢慢放松。”
    她笑道：“于阗国盛产香料宝石，但缺少布匹、器皿、茶叶、药材等必须物品，你若从中谋利，未必不能飞黄腾达。”
    谭少卿沉思了片刻，说道：“早在前朝，织布的技术已传入于阗国，几十年过去，想必布匹在他们国家已不是稀缺之物。陶瓷易碎，铜器过重，小商队不具备大量运输的能力与财力，所以茶叶与药材是最好的选择，只是……”
    他担忧道：“若要与他们做交易，一要有强御可信的商队护镖，二要找到能够沟通语言的人。”
    “只要有心做，这些都不是难事。”程清宛道：“护镖人可在镖行雇佣，有的镖行是一些卸甲的士兵组建的，既有武力，又是良民。至于语言，我知道兄长交友甚多，往来的多是博才多学之人，或许其中就有识得异邦语言之人？若真的没有，两国的边界荆地，就有一些互通语言的百姓，兄长可雇两人同行。”
    于阗国与前朝交好，曾借兵支援前朝，周朝建立之后，两国并无往来，直到新大王继位一年之后，才派大臣出使周朝，正式与周朝示好。但这几十年间，两国边界的百姓私下贸易从未断绝，多是少量的以物换物，久而久之，一些简单的话语便互通了。
    谭少卿听她说的条条在理，心下诧异，问道：“你对于阗国，似乎很是了解？”
    程清宛偏首摸了摸耳坠，慢慢道：“倒也没有，只是我在宫中做公主陪侍，有些消息能及时听到罢了。”
    事实上，这些事情只在当地流传，没在边郡长居过的人，是不会知晓的。周朝边郡地荒人稀，百姓私下与异邦人交易，即便传到驻守的官员耳里，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些事情，是她从后世的一个荆地商人口中得知的。
    她继续道：“说到荆地……洵县与它比邻，先前群盗并起，混乱不堪。但六月初的时候儿，陛下调兵将他们收押了，且换了新的县官抚恤百姓，短期内应该不会再生祸端，商队经过此处安全了不少。”
    如今行商，可道是天时地利人和，若说谭少卿先前还有甚么顾忌，此时也已被说服，他笑道：“今日我没有白来，不但与故人相见，还有了一条明路。”
    谭少卿吃了几口茶，略略打量四周，而后问道：“我先前打听了，凝香坊原只是间小香坊，生意冷清，直到今岁老太君过寿，府上用了它的一味‘寒琼’，这才慢慢为贵人所知，难道其中有你的手段？”
    程清宛承认道：“是我暗中推了纷娘一把。”
    谭少卿以拳抵唇，干咳两声，“我家在京中也有一间店铺，不久前关店了，我看你对商道颇有见解，不知可有兴趣接手？”
    程清宛惊讶道：“你莫不是想把店铺转让给我？”
    谭少卿笑道：“你帮了我大忙，我无以为报，正好手上有间店铺，便送给你了。”
    程清宛淡淡道：“不必了，我不过随口一提。”
    谭少卿见她面色不好，便知她是误会了，他解释道：“没有与你撇清干系的意思，只是确实感激你。我家的祖业主要在颖郡，燕京的店铺在我手中也是闲置，不如留给你了。”
    他坚持要给，程清宛几回推让不得，转念道：“这样罢，你把它租赁给我，临安街的店铺本来就难得，你租给我，也算还了我的人情了。若再不行，我立刻离开！”
    谭少卿只好答应，两人商议细则后，当下签了契约，之后的手续皆由他去操办。
    他原本以为程清宛只是随便玩玩，后来听说她进了皇宫，便猜她是为钱财所困，故而用凝香坊赚钱，不然不会亲自来算账。他有心帮衬，可惜程清宛不接受，只好在租金上便宜些许了。
    谭少卿走后，纷娘拟了规章呈上来，程清宛细看后，再添了几条，交代她日后香坊诸事皆照此流程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