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允许这部电影有败笔，哪怕是一点点也不成，没有合适的女主演，那么他宁愿不让别人去演。
    封冉冉演完了之后他站起来，一句sorry在嘴边上打转却有点说不出口，他犹豫了一下，换了一种稍微平和一些的说法。
    “你很好，是我之前面试过的演员里头最好的孩子。但是——跟我想要的还是差距了一点点。”
    封冉冉抬起头，她的眼神很明亮，她不想放弃。
    “你想要什么样子的演员，你能具体描述一下么。”
    史蒂芬看出了这个姑娘的倔强，说实话，她的演技真的是很棒很棒，他已经很久没有在这么年轻的年轻人身上看到这么行云流水的表演了，但是他想要的是极致。
    极致就是哪怕是这个世界上，也找不出第二个人的那一种极致。
    而且她是个黄种人。电影市场有自己的约定俗成的规矩，他用她，除非是他认为这个世界上找不到比她更优秀的白种人姑娘了。很苛刻对么，这就是现实。
    他看着眼前的姑娘，他突然开口问道：
    “你在贫民窟里头住过么。”
    “你见过小偷、骗子、妓女、偷渡者么。”
    “你见过濒死者挣扎着往前爬的模样么。”
    “你见过生命最卑微的样子么。”
    封冉冉抬起头，平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一句话都没有说，他已经准备往前走了，他转过身走了两步，然后他听见这个女孩儿的声音。她说：“等一下。”
    斯蒂芬没有回头，这个姑娘追到他面前，她抬起头仰望着他。她的表情生机勃勃，她像是一团明艳的火焰。她倔强地看着自己，她说。
    “我没有见过。但是我或许可以试一试。”
    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姑娘。
    她说：“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看。我只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够让你看我的机会。你能再给我一点时间么。我会找到你说的东西的。”
    斯蒂芬真的是人生当中第一次看见这么倔强的姑娘，她真的是不肯放弃，哪怕是只要有一点点机会，她都不肯放弃。斯蒂芬看着她的眼睛，她丝毫不畏惧地与自己对视，斯蒂芬犹豫了一下，然后他说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三个月之后你再来找我。”
    封冉冉走出咖啡厅的时候她真的差点虚脱。刚才的那个中年男人是她见过的气势最强的导演，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很锐利，他的语言也非常强势，一连串的反问几乎不给人任何喘息的余地。
    封冉冉其实那样说的时候她自己没有任何的把握自己能够做得到。她只知道一件事情，就是这个机会她必须把握住。
    某种程度上她骨子里头就是有这么一股子韧劲，可能之前在国内，裴亦斐会帮她，认识的导演会帮她，甚至连粉丝也会帮她。大家都很宠爱她，她一路走过来没有吃过什么大苦头。
    可是在这里她就是最最普通的一个演员。除了演员这个身份之后，她其实一无所有。
    所以她能够依靠的就是演员这个身份。
    依靠做演员，让所有其他人通通都闭嘴才行。
    走出咖啡的时候太阳还是依旧有点刺眼，封冉冉深呼吸了一下，她看着刺眼的阳光，心里头居然一瞬间就平静了下来。
    她一定能拿到这个电影。
    ……
    晚上封冉冉跟裴亦斐视频的时候没有提这件事情，裴亦斐也没有问。他只是笑了笑，问道：“要我去找你么？”
    镜头里头的冉冉躺在床上，睡衣被她穿得松松垮垮，透露出了一丝春光，裴亦斐看见了自己浑然不觉的女朋友，笑容极宠溺又有点无可奈何。
    女朋友不在身边真的是糟糕透顶的一件事情。
    “对了——过几天电影北美首映，你可以来。”
    封冉冉懒洋洋地嗷了一声，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才能让斯蒂芬满意，听见裴亦斐的声音她下意识应下来，然后她突然抬起头看着裴亦斐。
    “这么快？”
    她以为还要再过一阵子呢……
    裴亦斐笑了笑，隔着镜头，他好想揉自己女朋友的呆毛怎么破？
    第213章 冉冉的另一种生活
    来自辽阔海域的海风给闷热的城市带来了一丝难得的清凉。刚刚下过雨，空气都显得清新极了——这一座城市似乎迎来了久违的平静。
    飞驰而过的汽车排放出浑浊而又黑暗的尾气。
    人们提着包匆匆地行走，路灯下头大家都是一模一样的表情，那是w倦，快节奏的生活带给每个人无与伦比的生活压力。
    ……
    而在西海岸的一个普通城市的贫民窟，新来的姑娘来得悄无声息。她拎了一个破旧的皮箱子，经过了这座城市的繁华街区，进入了最贫穷的角落。她看上去风尘仆仆，除了一张还算不错的面容，她简直可以完美地融入这里，破旧的帆布鞋，洗得有些发白的衣服，头发被胡乱扎起来，脸上没有化妆，看得出来她的稚嫩。她的头发好像没有修剪过，长长的刘海几乎遮盖住了她的眼睛。这是一个看上去无趣而乏味的年轻姑娘。
    站在街口化着浓重妆容根本分辨不出来年纪的女人在呕吐，她注意到了这个姑娘的到来。这个姑娘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递给她一瓶矿泉水。
    她看上年纪不大，面生。酒店服务员兼职做点可以捞外快的工作的丹妮看了一眼眼前的女孩，眼神有点警惕。
    她没有喝她的水，她用带着浓郁口音的英文问她：“新来的？”
    封冉冉点了点头。这个女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目光尤其集中在她的胸上头，她似乎有些话想要说，但是很明显她忍住了。
    她低声说道：
    “祝你好运。”
    她不管这个东方姑娘是因为什么原因沦落到这里——总而言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祝她好运。她的脸看上去可真纯洁天真啊……这种姑娘，很快就会在这里，染上丑陋的色彩。她或许可以提醒她两句，但是她没有，不要怪她残忍，这里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
    封冉冉在来这里之前做好了功课。这座西海岸城市里头这里毫无疑问是最鱼龙混杂的区域——没有之一。这个就如同斯蒂芬之前所问的那样，充斥着小偷，坏蛋，醉汉，偷渡者，垃圾堆旁边都会睡着无家可归的人们，这里是灿烂的光芒所照耀不到的地方。这里是贫民窟，是被遮挡起来的那一块疥疮，但是却还是真真切切的存在着。
    依然有许多人在这里生存着。
    安全当然还是第一位的。在这里，安全是最重要的事情，尤其是一个单身的年轻女孩儿，如果什么防备都没有，那么——结局总不会太美好。
    封冉冉挑选了一个不引人注意的时间偷偷地走进了这里。
    为了一个未必能够拿到的角色这么拼命——其实当然未必值得——或许这个时间她完全可以去上一个综艺，或者去拍一部电视剧，拿着高额的工资，或者干脆去度假，去跟裴亦斐飞去哪个太平洋上美妙的岛国好好地享受一番，而不是在这种危险的贫民窟体验生活——可是她还是来了。
    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她还是来了。
    ……
    第二天，门口的韩先生一家发现似乎是多了一个新邻居。站在门口的姑娘笑意盈盈地递了一小盒饼，看得出来是她自己做的，虽然不值钱，但是多少也算是一个心意。
    有了见面礼，话匣子打开得也就没有那么难了。
    “我是十年前才刚来的。”
    韩先生本人脸挺大的，塌鼻梁，小眼睛，看上去是亚裔，他很健谈，封冉冉跟他聊天的时候他会笑，看上去修养居然很不错。封冉冉是后来才知道，韩先生当初在自己的国家有很不错的工作，但是当初脑子发热把房子卖掉交了中介费来了这里，才知道根本没有宣传的那么美好。
    他现在依靠做夜车司机赚钱。原本已经可以在靠近市区的地方租房，但是前几年似乎家庭出了什么变化一下子把积蓄花得精光，迫不得已才又搬回了这里。
    他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问道：
    “你呢？这里年轻姑娘虽然挺多的……但是……”
    他虽然欲言又止，但是他的意思挺明显的。封冉冉没有多说话，她低着头，脸上溢出了一丝苦笑。这个男人看着眼前的姑娘的神情，居然一瞬间觉得有点心疼，他也觉得自己问得有点冒昧。说实话，能来这里的，都有点儿自己的故事，他没有必要非要揭这个姑娘的伤口。
    封冉冉只用了一个表情就成功地让人对她开始产生同情了。其实她自己有点不好意思——一个演员把演技用在这里实在是有点儿……有点说不出过去。
    韩先生似乎人真的还不错，他看了一眼眼前的姑娘，犹豫着说道：“如果真的是缺钱的话，可以去临街的华人餐厅打工洗盘子，听说待遇还可以——而且老板娘人很不错。”
    “至于其他的不要相信，很危险。”
    他这句话是真的为封冉冉在着想了。封冉冉点头小声地说了谢谢，这个面容憔悴的男人匆匆地走入了夜色之中，他要开始他一天忙碌的工作了。
    ……
    封冉冉开始在这里平静地生活下去。她真的去了临街的中餐厅帮忙做服务生，老板娘很和气，她不认识封冉冉，不过也很正常，这里收看不到国内的节目——她墙上贴着的海报还是十几年前最流行的华人男明星的照片，她连裴亦斐都不知道，更不用说红得更晚的封冉冉了。
    这个城市不是旅游城市，遇见游客被认出来的几率也不大，何况大部分时间她只需要在后厨帮忙，她的好刀工让人惊艳。
    她遇见了形形色色的人。做惯了明星再回归到最普通的平凡人的生活是很困难的事情，她家境不错，哪怕上学的时候都从来不曾为了生计发愁，但是这里她看见的是最窘迫的一群人。但是也不错。
    一开始在街头遇见的丹妮后来又遇见过一两次。她其实年纪没有想象的那么大。卸了妆之后的她显得有点憔悴，她点烟的动作很熟练。封冉冉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封冉冉听见她说：“这操蛋的生活。”
    这句话她说出来显得很沧桑。
    封冉冉说不出来话。
    ……
    三天后。
    西海岸的风依旧在吹着，清晨巷道里头的垃圾依然没有人收拾散发出了强烈的恶臭，封冉冉走过去——她却突然愣住了。
    那里有一个人影，倒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走过去，是熟悉的面孔。封冉冉捂住嘴，她差一点点地就要尖叫出来，但是她没有。她飞快地打通了报警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敷衍的声音，这条街区白天简直没有人会出没，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简直眼泪都快要涌出来了。
    刚才那瞬间从头凉到脚的感觉真的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看着这张有过几面之缘的脸，突然整个人就格外地想要哭泣。
    是丹妮。
    警察来的时候封冉冉已经崩溃了。那个胖胖的警察只是草草地看了两眼，声音很敷衍。
    “应该是被xx了……这种姑娘太常见了，这里夜里本来就危险……又没有摄像头……”
    他嘟嘟囔囔了几句，显然也不算太上心的样子。
    人被拉走了。封冉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回去的，她低着头，想起来了前几天晚上她迷离的眼睛——
    那一个晚上她就倚靠在路灯下头动作熟练地点着了烟。她的眼神空无一物，封冉冉看见她整个人颤抖地厉害，她的脸色难看得吓人。她想要去搀扶她她却小声地说别碰我。
    封冉冉递给了她一瓶水，她接过来开始喝的时候整个人就开始哭。真的，那是一种绝望的哭法。
    封冉冉听见她哭着说道；“我们生来就有罪。”
    她抬头，眸子很痛苦——里头满满的都是挣扎——她说她不想过成这样然而无可奈何。她说完了之后转身就走了，封冉冉看着她的背影，她不知道她的过去她的一切，她只是街角一个偶遇的陌生人。
    而对于封冉冉来说，遇见的人有的虽然只是过客，但是还是会留下痕迹的。她打电话给裴亦斐时候虽然已经擦掉了冰凉的眼泪，但是他一眼就看出来她哭了。
    “冉冉你哭了？”
    封冉冉没有否认。她吸了吸鼻子。
    “我来找你。”
    他的声音几乎义无反顾。封冉冉突然抬起头，颤抖了一下。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她说。
    “别……真的，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