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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姨妈像是要动怒了,眉头跳了一下,又忍了下来:“哎其实也花不了多少钱。小孩子嘛,吃得了多少……”
    “我昨天有没有说,不许去领人?有没有说过,领回来了也没用,我不会养?自己都养不活!还想养别人,一领还领两个!”姨父越说越来气。说到最后,急得一口气上不来,整张脸涨得通红。“非要养是吧?好啊——”他抖着手指着萧娟:“要养你自己养!我没那么多闲钱!”
    “你!”萧娟也不是没有脾气,张了张嘴,这时候硬碰硬不划算。她到底还是放软了声音。“我也就剩这么两个亲人,他们没爹没娘,你让他们去哪……”
    “说了不养就不养!”姨父忽然“啪”摔了尺子,气急败坏地进了店里。
    “老古董!”姨妈忍耐到了极限,追上两步,骂道,“我就要养!我自己养!看你要不要把我也赶出去!大不了离婚!”
    小房间里发出一声轰然巨响,似乎什么重物落地了。里头传来一声大吼:“离就离!”
    这年代离婚这么容易的?
    陆蔓君的观念又一次受到冲击。她低头看了看弟弟,看他两个指头紧紧揪住她的衣服,害怕地往她背后缩。
    她伸手扶着他的背,“乖,别怕。”实在不行,她还有别的办法。
    “他就这臭脾气,别管他!”姨妈安抚他们:“看你们瘦得那个可怜样,饿坏了吧。我们先回家吃点东西。”
    “我们留在这里,不要紧吗?”陆蔓君朝着小房间看了一眼,“如果太麻烦……”
    姨妈说:“他还敢赶你们走?放心,有姨妈在,不怕。”
    出了裁缝店,左边就是一条昏暗窄小的楼梯。骑楼的一楼大多是商铺,往上都是用来住人的。
    姨妈给他们煮了一个面,等两姐弟狼吞虎咽吃完了,姨妈就把桌子折叠起来放一边,又推他们去洗澡。
    陆蔓君打量着这房子,大约三十平米。这屋子小得可怜,却一应俱全。两房一厅一厨一卫。
    她看见客厅里有一台黑白电视机,可惜没遥控,只能用手去拧。电视机边还供奉着神主牌,上面还放了个照片。她凑过去看,姨妈去上了一炷香:“这是我婆婆,你姨父的妈妈,刚过世。”
    陆蔓君回到桌边,见桌上是个圆盘拨号黑电话机和一个铝制胖热水壶。刚才在浴室,她发现墙壁上还贴了碧绿色方格小瓷砖,镜子上贴着一张男明星贴纸,那姿势看着像个明星。但是她认了半天,没认出来,放弃了。六十年代的明星,她只知道谢霆锋他爸一个。
    开裁缝店、戴金表,也才住这么点大的地方。她有点不敢相信。听姨妈说,她有个儿子正读高中,正是花钱的时候。碰巧姨父妈妈刚过世,办葬礼也得花不少钱。
    她越听越不是滋味,不好意思住下去。她人生地不熟,能留在这里自然是最好。留不下来,她也有后招。
    谁知道,姨妈一听她说要走,有点恼火:“姨妈说让你住就住!我跟你说,你别怕!万事有姨妈在!”她虎眼一瞪,“我倒要看看谁敢赶你走!”
    陆蔓君正想解释,听见门外有人啪啪地大力敲门:“开门!我没带钥匙!”
    姨妈起身去开门:“没点礼貌!平时怎么教你的,不要大声说话,吵到别人了……”
    陆蔓君回过头去看,见一个穿着白色校服的小男生“咣”地甩开门,发出好大一声响:“知道了!知道了!整天就知道唠唠叨叨的!”他遗传到父母的好基因,看着十六七岁,皮肤白净。她看了两眼,感觉他放到现代大概能评个班草。
    尽管对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小男生叫“表哥”,陆蔓君有点叫不出口,磨蹭了一下还是喊出来:“表哥。”又扯了下弟弟。
    陆远学她含糊地喊了句:“表锅,嘻嘻。”咧嘴露出一口牙。
    少年嫌恶地看了他们一眼,把黑皮大书包往沙发上一甩:“妈!这谁啊!”
    陆蔓君大概猜出来,这就是萧娟提过的继子陈珂。他一出生,就没了亲妈。萧娟是他的继母,但在陆蔓君看来,两人感情似乎很好。
    姨妈不轻不重地朝他背上拍了一下,痛得他嗷一声,才说:“这是你表妹和表弟,见了人也不知道打招呼!”
    表哥揉着背,大叫:“又不是亲的!”他走过来,想打开电视机。谁知一眼看清了陆蔓君的脸,他耳根唰一下红了,想摸电视机的手又赶紧缩了回来。
    这时,姨妈大步过来伸手扭他耳朵:“不许看电视,一身臭汗,洗澡去。”
    陈珂觉得在表妹面前丢了大脸,拼命挣扎:“知道了知道了!我是大人了,还扭我耳朵!”
    “什么大人,天天就知道看电视!”
    “好了念完了没有!”陈珂不耐烦地哼唧两声,“我洗澡了!”
    陆蔓君觉得这孩子有点中二病,挺可爱,没忍住笑出声来。
    陈珂一边往浴室走,一边回头看了陆蔓君好几眼。见陆蔓君也在看他,立刻别过脸去,慌忙跑进浴室,差点没一头撞在浴室门上。
    洗澡后,他就躲进房间,一直不出来。
    陆蔓君一直担心落脚的事,更担心姨父回家后跟姨妈大吵一架,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她感觉这不是她两姐弟留不留下的问题,更像是一场消无声息的较劲。她更不好甩手走人。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姨父终于回来了。
    陆蔓君抱着弟弟看黑白电视剧。六十年代的画面简直不能看,偶尔还出现闪烁的白线,沙沙作响。弟弟倒是看得津津有味,眼睛睁得大大的。
    忽然听见钥匙开门声,她朝门口看去,见姨父走进门。他手里提着铝制饭盒,外面用麻编镂空袋套着,试探着喊了句:“今晚加菜了!”
    姨妈本来正在门边擦神台,一看见姨父,立刻飞快地奔到沙发上,咬定主意不搭理他。
    姨父把饭盒放一边,又试图逗她说话:“今天有个客人,要我明天把衣服赶给他!腋下要锈一个口袋,用来装陀表,真搞笑!”他故作爽朗地笑了两声,姨妈还是爱答不理,装作认真地看电视。
    陆蔓君艰难地忍着笑。前方两人还激烈地掐着架,弟弟没心没肺,还抬头问她什么叫陀表。她用食指抵着唇,嘘了一声:“就是手表的一种。”
    姨父有点拉不下脸,又不想闹到离婚收场,硬着头皮也往沙发上走来。他看了陆蔓君一眼:“蔓君,这名字取得好。”
    陆蔓君和陆远忙喊了句姨父。她琢磨着,虽然姨父脸色不太好,但是这句话大概是同意他们留下的意思。
    一听这话,姨妈倏地回过头,抱着手臂瞪他:“不是要把我们几个全扫地出门吗?不是说要跟我离婚吗?还不赶紧去拿秃头扫把来!”
    第4章 赚钱喽
    姨父急了,一把搂过她的肩膀:“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气!我也就这么一说!哪能真不管呢。”
    “哼!算你有良心!”姨妈这才满意了,松了口,眼光朝那镂空竹袋子看:“加什么菜,你很有钱吗?”
    “荣哥叉烧!”姨父去拿了过来,打开给她看,“你爱吃嘛。”
    见姨父给了台阶,姨妈的气消了大半,思索着说:“你要是没钱了,我这儿还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