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小白花听了他的话,当真坐下了。
童延旁边有两个能落屁股的地儿,一把靠背椅,一个小板凳。小白花却没看那靠背椅,一个块一米八的男人身子蜷一团憋憋屈屈地挑小板凳坐下去,就缩在童延脚边上。
大爷似的睡在躺椅上的童延:“……”呵,天生贱骨头?
见远处有两人眼风朝这边一甩,而后头扎一起好像说了些什么,童延给小田一个眼色。
不得不说,小田还真是上道,一个眼神就明白他想做什么,默默退开,从人堆后头绕着外场往那边去了。
三分钟后,小田回来,神色有些犹豫。
童延也明白人家说的话不可能好听,避开小白花的眼光,做了嘴型,“直说。”
小田凑他耳边小声交待:“他们说你们都一个公司的,你躺在这像个……,白骅哥缩在你脚旁边像个……”
童延:“哈哈哈哈……”绝了!神一样的形容。
小白花可不就像那个,这谁想出来的,给点二百五十个赞。
但这不是重点,见小白花不明所以地望着他,童延一直笑完,掏出手机按下录音,状似心不在焉地摆弄,忍俊不禁地说:“小白哥,这边上有靠背椅,你干嘛非得坐地上?”
…………
这晚,聂铮豪宅三楼。
聂铮面沉如水地坐着,面前茶几上摆着童延的电话,声音就从电话里传出来。
“小白哥,这边上有靠背椅,你干嘛非得坐地上?”
接着是小白花的声音,“小凳子坐着舒服。”
“你这样,别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
“咱们心里没事,哪用在意别人说什么。”
录音播到这儿就算完了,童延拿起手机,“就这些了。是他自己找到我跟前来的,还非得坐我脚边上的矮凳,叫都叫不上来,剧组的人现在都说我高高在上像个奸妃,他缩在我脚旁边活像个,洗脚婢。”
说到洗脚婢这个比喻,童延又想笑了,简直神还原,冲着洗脚婢三个字,他都不计较那伙神经病管他叫奸妃了。
聂铮听完,依然意味不明地朝他看着。
童延忍笑说:“我就备个案,省得回头真变成我祸害他。”
但即使忍着笑,童延眼里的得意还是十分清晰,聂铮确认了一会儿自己没有看错,问:“看来你今天在片场过得不错?”
果然,童延说:“还行吧。”
嗯,还行。
本来想问他有没有想清楚另一个错处在哪,现在很显然不用问了,聂铮把眼光转开,“回房继续抄你没抄完的。”
童延应了声好,立刻就小跑着进屋了。聂铮坐在原处没动。
童延的另外一个错处是什么?聂铮从没像昨天那样直白地听人说过:“廉耻是什么?我没那个需要。”
别跟他说这是童延吵架时的气话,眼下这情况看来,这话童延说得认真极了。童延才什么年纪,当了就不立,干脆得令人咂舌,而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所以,他昨天一气之下断然中途从片场带走这妖孽,就是想认真个教训,让童延知道耻字怎么写。几百遍八荣八耻,也是让这孩子知道耻字怎么写。
没用,看,今天奸妃的名都背到身上了,依然如鱼得水,玩似的。
行,一个奸妃,还有个洗脚婢,都给他如鱼得水地玩上宫斗了。
前一阵子,他想尽办法,想让这孩子有点底线,如今看来,童延根本不需要底线。
聂铮真是头疼,就算没底线,吵架时那种话随便说也真是怕自己把柄不够多。算了,他也被扯偏了。
正在此时,楼梯口传来女秘书的声音,“童延呢?”
聂铮没说话,脸色又沉了些。
转眼,女秘书走到了跟前,“抄几百遍八荣八耻是不是太重了,他这次到底犯了什么错?”
聂铮揉了揉额角,“是我纵着他了,我该反省自己。”
听见女秘书一笑,“你反省什么?”
反省什么?
童延只要不作死,只是漂漂亮亮地在他面前晃,他还是觉得赏心悦目的,所以明明可以一次整得童延不敢放肆,却没有动手。这是一纵。
昨天,就算是看在这孩子前段时间辛苦勤勉的份上,给童延撑腰,片场也不一定需要他自己去,可他亲自去了。这是二纵。
就是这样一个急功近利、好高骛远、寡廉鲜耻、性格闪光点乏善可陈的孩子,他居然屡次纵容。
为什么?童延有一张好脸。
说到底,他要反省什么?
聂铮拿出毕生严厉来剖白突然发现的第二个自我,“反省自己,好色。”
女助理冷不丁听到这两个字,马上闭嘴屏住呼吸,但嘴角还是抽了几下,忍笑忍得很辛苦。
30岁才破处、人送到床上还把人拎出房的男人有资格说这种话?
不行了,她索性弓着腰捂住肚子。
聂铮眼神转过来,带着些疑问地望着她。
女秘书摆摆手,“肚子疼,哎……我就是肚子疼,你懂的。”
聂铮站起来,临走时做了一句注孤生标配的交待:“早点休息,多喝热水。”
女秘书一口气回到房间才噗呲笑出声来。
接下去这段时日,刘导新片的片场,奸妃横着走了半个月,洗脚婢也尽忠职守了半个月。
童延一条戏拍完,转身就见小白花又在那小板凳上可怜兮兮地坐着了,心里直乐。别说,小白花的世界观真是自成一体,自己卖惨意图倒栽他一把。半个月了,要等的垂怜都没来,还没放弃呢。
反正都在聂铮那备过案,童延就接着让这家伙继续当洗脚婢,不过,眼下他真没跟洗脚婢逗乐的功夫,搭景中场休息,刘导那边突然叫他,“童延,过来。”
刘导身边还站着从旁边摄影棚过来观摩的一位制片,童延过去打了个招呼。
那位制片姓林,上下打量他一阵:“别说,古装扮相真不错。”
童延回之以微笑,刘导一副伯乐的架势,“我在马路上看上的,怎么样?还成?”
林制片点头说:“我那组里还有个男配没定下,怎么样?有兴趣吗?”
刘导眼睛立刻瞪得老大,“不带你这样的,你刚才说的是为下部戏挑角。”
林制片:“哈哈,你看你,我就开个玩笑,玩笑。”
童延就围观了这两人半真半假的你来我往,怎么说半真半假?等景搭上,戏开拍,林制片自己出去时给了他一个眼色。
这明显是有事儿,童延也就跟着出去了,两人到门口,林制片对他说:“我刚才说的是实话,我那组男三号确实非常适合你,戏都拍了一半了,你赶快考虑。”
这是让他轧戏啊,作为一个入行后就没遇见几个正经角色的新人,童延不出意外地动心了。于是话说完,他马上把电话打给了郑总监,他的心思是行就行,不行拉倒,反正他也不是一定同时吃双份。
结果还真是不行,郑总监一听,“算了吧,那边跑了赞助商,眼下缺钱,这是借你朝聂铮伸手呢。姓林的就不靠谱。”
得,不上就不上呗,童延觉着这事儿就算过了。谁知他回摄影棚时,里边一场戏刚拍完,凌青华用足以让刘导听见的声音说:“小童刚才在外头跟林制片说什么呢?说隔壁组的男三?”
童延在心里骂了声,日子过得太安稳,他都忘记他在这算是前有狼后有虎了。
那头刘导顿时毛了,“童延,你打算轧戏聂先生知道吗?”
即使这样很没出息,但童延顿时觉得心里像是有只小鸟在瑟瑟发抖,上次抄八荣八耻两夜没睡他还记着呢,今天这事儿要是传到家里那儿,他又得有几天拉扯不清了。
刘导还真是说到做到,尽管这天后来,童延把人拉到一边说了一箩筐好话,只差指天发誓绝不轧戏,事情还是毫无意外地传到了该去的去处。
深夜回家,三楼气压跟他被聂铮抓现行的那天一样低。聂铮就坐在他对面,脸色难看到极致,“刚入行就想着轧戏了。”
自从数百遍八荣八耻后,聂铮对他一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童延拍戏太忙也没空哄金主开心,在家的时间着实难熬。好容易上周聂铮出差,他才松快了几天,这人才回来一天,紧箍咒又给他扣头上了。
算了,金主怎么对他都没什么可抱怨。于是童延只给自己辩解了一句:“我也就想了想。”
聂铮眉头几乎拧成一个结,“不长长记性,下次你就不只是想。”
话音刚落,女秘书端来专给他准备的家法,“这次写完就放你那吧。”
你对你对你全对,依你依你都依你。
写!不就一叠纸的八荣八耻吗?死不了人的。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这天晚上又下了雨,童延觉得闷,像上次一样开了窗,于是脖子又挨了一夜的痒。
次日出门出得格外早,园丁老头屋檐下的橡胶绳又在他敲门时拍了下来。
到剧组,也和上次一样,化妆师看到他的脖子和肩,眼睛都转不动了。
不一样的是这次流言风向转了那么一丁点。
他从更衣室出去,听见外头有人说:“还真跟那谁说的一样,奸妃家那位是挑着他犯错才拿鞭子玩情趣,这算什么,爱的惩罚?”
接着是另外一个人,“别说,奸妃是真奸妃,你看他平日仗势欺负肖白骅那样儿。可昏君倒是个假昏君,虽然有点儿变态,事理还是明白的。”
奶奶的,到底哪来的闲心思,成天尽磕牙。童延趾高气昂地出去,擦身过时狠狠瞪了眼嚼舌根的甲乙丙。
这还没算完,这天到没到中午,童延终于熬不住趁候场时睡了,迷迷糊糊间,听见小田咋呼:“顾老师,您这样就不好了。”
费了老大的功夫抬起眼皮一看,旁边,剧组最德高望重的老戏骨拿着手机正在拍他。
这怎么回事?还能怎么回事,剧组里头的人都把他犯错、聂铮给他“上鞭子”当成乐子逗了,这奸妃打瞌睡的照片约摸就是准备往金主那送的。
童延忍着焦躁蹦跶出去抢手机,“老爷子,您也不厚道?”
老戏骨是个老顽童,起来就跑,“哈哈,我删,我自己删还不成吗?”
正在此时,听到刘导一声吼,“顾老师,不闹了,到您的戏了。”
童延趁机将手机抽到手里,一下把照片删了个干净,“听见没,刘导叫您上戏了。”
刘导又说:“片场是干嘛的?你们从老到小,成天不是八卦就是逗趣,有意思吗?”
听到没!这剧组总算还有个正经人。童延又扬起下巴,盛气凌人地从鼻子里哼了声,转身就走。
可没走几步,听见唯一的正经人在他身后压低声音对组里扮演诸侯夫人的女配说:“奸妃是什么样,看见没?你实在不会演,就学他,学他,懂了吗?”
童延:“……!?”简直一群神经病,妈的,真该让金主自己听听。
可是聂铮已经不需要从他这儿听了。
也就是这天下午,公司有位男星假称找聂铮有要事面谈,已是六月,男星来时居然严严实实地裹着一身风衣,瞧着就有些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