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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节

      只可惜,偏偏她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且博古通今还通晓各种文字。他根本难不住她,更别说与她比肩。
    但他不气馁,依旧这么纠缠着她,一缠便是四年。
    四年的时光让她变得越发的美丽,而他也褪去稚气长成了略显青涩的少年。这四年里他抽条似的长个,已高出她许多。这让他感觉很好,感觉自己离她越来越近。他对她的感情半点未被时间消磨反而越来越深刻,越发地不愿放弃。
    在她十六岁那年,皇上突然给她与云王楚卓然赐了婚。得到消息的他,伤心地喝得酩酊大醉,偷了他大哥萧镜之的剑,打上云王府去找楚卓然单挑,当然他被楚卓然轻轻松松地打了出来。
    可他依旧不气馁,他坚信,只要她一日未嫁,他便仍有机会。于是,他的日常生活除了想出各种刁钻的主意为难她,就是一次次打上云王府去挑战楚卓然,然后再被楚卓然打出来。
    所以,当他拿到那块他看不懂的羊皮时,第一件想到的便是拿去为难苏雪君。
    他怕撞见宁国公,就没敢走正门,而是从书房的窗户爬了出去,书房外的守卫知他是家里的小霸王,无人敢拦他,他便带着那块羊皮大摇大摆地出了宁国公府,去了苏宅。
    谁承想,当他满心兴奋地进了苏宅,一路赶往苏雪君的绣楼时,却是在半路的琉璃亭里看见了苏雪君。她正与楚卓然并肩坐在一起,满脸幸福地倚在楚卓然怀里。
    他隐隐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声,他们正在讨论着他们的未来。他听见她用她那清甜的嗓音说,苏阁老已点,等楚玄与萧书玉的婚事过后,便可开始操办他们二人的婚事。
    她说这些话时,微仰着头看着楚卓然,她那如天鹅颈项一般修长的脖子被阳光勾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满眼,满脸,皆是甜蜜幸福的微笑。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姿态,他竟从不知道,性烈如她也会有那般小女子的姿态,仿佛在楚卓然面前,她便从那刚烈如火的女子化作了多情缠绵的柔水。
    那一瞬间,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心痛,感觉到了他与楚卓然之间的差距,感觉到了他与苏雪君之间的距离。
    他似游魂一般揣着那块羊皮在苏府里徘徊,最后却仍是到了苏雪君的绣楼之中。他在她的书房里枯坐了许久,一直盯着萧贵妃赠她的那幅画像看,直到她回来。
    她是与楚卓然一起回来的,见到他,她便含笑问他,有何事。
    那时,他看着她脸上的笑,清晰地察觉出了她面对他时的笑容与面对楚卓然时的不同。他突然之间就失去了刁难她的欲望。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她书房的博古架上放着一个小紫金盒,那盒子上面还挂着一把铜锁,制作得极是精致。他莫名便开口让她将那紫金盒子送给他,然后又莫名其妙地带着那个紫金盒离开了她的绣楼。
    他将那块羊皮放进了紫金盒中,向打理园子的仆人要了一把小花锄,找了一处草木掩盖偏僻的地方,如同想要埋藏到什么一般,伤心地将那紫金盒深深地埋入地下。
    之后,他回到宁国公府时,果然被他爹逮着追问那块羊皮的下落。他便随口骗宁国公说带去苏家玩时弄丢了。
    当时,宁国公的脸色一瞬间阴沉的可怕,简直就像下一刻便会掐死他一般。
    他骇了一跳,连忙问宁国公那羊皮是什么东西,不然他回头去苏家找找。
    宁国公却是一瞬间又恢复了平常的神态,先是问他有没有给别人看过,他见宁国公先前神情如此可怕,自然是说没有。然后宁国又细细追问他在苏家里曾去过哪几处地方,最后让他不要在意,但以后不得再对任何人提及此事,便让他走了。
    见宁国公如此,他也就未再将那件事挂在心上——
    说到最末,萧朔之已是泪流满面地跪倒在地上,号啕痛哭起来。
    墨紫幽沉默地听着,宁国公怎么可能让他回头去找?他一去找动静那么大,岂非就让苏家人发现那块羊皮。况且就算东西真的找了回来,可那东西只要进过苏家,就难保万一。宁国公是不会放心的。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只要有一点威胁存在,小人之心便会将此无限放大,假设出无数种可能来。然后每日惶惶不安,不将那威胁连根拔除誓不罢休。
    他们早猜到了宁国公突然对付苏家的原因,却未料到真相竟是这般阴差阳错。
    “你为何会突然想起这块羊皮?”墨紫幽问他。
    “我,我前些天在西南时,无意间在我爹书房里看见他写给西狼人的信——”萧朔之抱着头,痛苦地哽咽道。
    他在西南的两年里已学会了西狼语,他看见宁国公在那封信上说,他会伪造一封苏暮言的信,让西狼王配合他构陷成王楚玄。
    他虽然天真率性,但也绝非傻子,更何况两年的军营生活已让他学会了什么叫尔虞我诈。他看见苏暮言三个字时瞬间便想到了苏家一案,然后联想到了许多事情,比如他许多年前埋下的那块羊皮。
    所以,他匆忙地从西南赶了回来,强忍着内心的惶恐和绝望到这苏宅来做一次确认——
    果然,苏家一百多口人的性命,他深爱的女子,是被他年少时的一次任性妄为害死的!
    萧朔之伏在地上全身颤抖地流着泪,为何会是如此,为何真相竟是这般残忍。为何偏偏他的父亲,为何偏偏是他!
    “我问你,你当年在去苏家的路上可曾遇见过别人?”墨紫幽冷声问道,以宁国公行事之谨慎,怎会让楚烈发现他欲对付苏家之事。
    “我,我遇见了秦王。”萧朔之一脸茫然抬头看着墨紫幽,“我当时请他帮忙看了一下,但是他说他也看不懂,还说连他都看不懂,我一定可以难住苏雪君,让我快去找她。”
    墨紫幽长长叹息一声,果真是处处皆有楚烈的影子。
    她猜测,当年楚烈遇上了萧朔之窥破了宁国公的秘密,便想让萧朔之傻傻将此事捅给苏阁老,便可毁了宁国公府,毁了楚玄一个强大的妻族,甚至让两家自相残杀。
    可后来,他见苏阁老居然毫无动静,像是没察觉宁国公的秘密一般,便又转而留意起宁国公,希望有机可乘。
    果然让他等到了机会。
    他一直在织着网,那网弥天盖地,无处不在,只要稍有动静,他便会伺机出动,为自己图谋利益。
    宁国公府,苏家,隐太子一党张政一家,都不过是他玩弄在手中的棋子。他在多年以前就布下的这个局里,将所有人都网了进去,毁了苏家,毁了楚玄,也算是间接毁了苏阁老开创的盛世。
    “这东西,我要带走。”墨紫幽缓缓将那块羊皮捏在手里。
    “不,不行!”萧朔之像是被她的话烫着一般,又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他再次拿着那把匕首,指着墨紫幽,惶恐不安地摇头,“不,你不能拿走!”
    这东西一旦见光,宁国公府便毁了。
    “苏家一百多口人,英国公世子和西南十万将士的性命——”墨紫幽看着萧朔之,摇摇头道,“表哥,你可知,我爹也死在了十七年前那场战事里——”
    萧朔之握着匕首的手猛地一抖,脸上露出无比痛苦挣扎之色。
    “表哥,只要我活着,这东西我便会带走。”墨紫幽目光柔和地看着萧朔之,道,“若要阻止我,你现在就用那把匕首杀了我。否则——”
    萧朔之握着匕首的手又是一抖,他死死地瞪着墨紫幽,全身再次因内心激烈挣扎而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