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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这会儿,荷青好不容易盼来了一个千载难逢的下厨机会,却不得不苦恼地询问大黑蛟:“你认识这是什么鱼吗?这里的鱼通体银白,长得几乎一样,我有点分辨不清。”
    黑玺沉默了片瞬,说实话,他也不是非常清楚。
    他极少前往这般偏远的小地方,吃饭还得自己动手。他平时落脚的客栈,有钱就能吃得好住得好。他不曾考虑过,有一天,他会和一个不会煮饭的小妖怪困在湖底,大眼瞪小眼的商量鱼的种类。
    黑玺有一种预感,他和荷青单独相处的日子,不是饿肚子,就是会吃到一些奇奇怪怪的食物。
    幸好他们不在此长住,不然真心让人头疼。
    荷青怀抱着活蹦乱跳的大胖鱼,等待大黑蛟告诉他答案。这条大胖鱼明显要为自己的小命挣扎一番,它不断的用力拍打着尾巴,它甩了一尾巴在荷青的手背。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荷青手背顿时被打红了,生疼。
    见状,黑玺一把拽住不老实的鱼尾巴,拎起大胖鱼鱼头朝下,他手中稍稍一用力,大胖鱼立刻吓得僵着身体不敢动,它动了估计会死得更快。
    荷青揉了揉发红的手背,不同的鱼口感不同,他看来看去十分迷茫。
    鲢鱼温中益气,鳙鱼温补脾胃,它不及鲢鱼鱼肉味道鲜美,但鱼头熬汤更好喝。鳟鱼和草鱼亦是温和无毒,白鱼开胃下气,调整五脏,鲫鱼味鲜肉嫩,习惯藏在淤泥里,不好捉。鲈鱼味美,不过有小毒。
    荷青见这条鱼长得白白胖胖,顺势将它归为了白鱼。
    黑玺无力推翻荷青的说法,以颜色区分,这里的鱼估计全都要改名成为白鱼。况且,荷青认错认对都不要紧,反正不管什么鱼,熬成了鱼羹都那样。
    与其犯愁鱼的种类,黑玺认为,自己不如先考虑荷青是不是能够熬煮鱼羹比较实在。
    果然下一刻,荷青一脸认真地问黑玺:“你知道怎么熬煮鱼羹吗?药书上面没有写步骤。”
    黑玺叹了口气,事情果然发展到了这一步。药书当然不会详述熬煮鱼羹的具体步骤,那是食谱记录的内容。偏偏这个时候,他们没有一本名为食谱的书。
    没有食谱的情况下,唯有用常识来弥补。鱼羹,应当就是用小火慢熬,将鱼肉熬碎,煮成为一锅羹。荷青用什么鱼,煮到什么程度,只能荷青自行判断。
    接下来,苦恼的荷青又问了黑玺一个问题,黑玺哭笑不得。荷青不懂要怎么用火,平时贝壳婶婶都不许荷青玩火。哪怕荷青此刻脖子挂了一颗有龙火的珠子,他也不敢乱玩。
    乱使用龙火,稍不留神将整个碧波湖煮沸,麻烦就大了。
    荷青的厨艺相当的一言难尽,身为一只不喜欢火焰的荷花小妖,且被火焰烤焦过衣服和头发的小妖怪,荷青为了亲自下厨的第一顿饭,拼尽了全力。
    黑玺则做好了心理准备,迎接这一顿难以咽下的鱼羹。
    他第一次享受了何为不是生就是糊,何为口感怪异的无法用言语来准备描述的鱼羹。
    黑玺看得出荷青的紧张,荷青焦急地揉着遍布伤痕的双手,他拽紧衣服,就差没把碧绿的外衣拧碎。
    黑玺早就留意到了荷青熬煮完鱼羹时的狼狈模样,也清楚荷青来到他面前之前,悄悄地整理了一番。
    荷青小心翼翼地收集露水,清洗双手的醒目伤口。他急匆匆的修补了烤焦的衣服,顺了顺又烤糊不少的头发,这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走向了黑玺。
    可惜,荷青不曾发觉,他后背的那朵粉白莲花,在他转身之际,花瓣也被火烤成了焦黄的颜色。待到荷青褪下外衣之际,才会发现花瓣的损伤,在此之前,黑玺不好提醒荷青修补外衣。
    黑玺就这么当作完全不知情,这么一只小小的努力的小妖怪,黑玺不忍心见到对方失落的神情。
    吃饭过程中,黑玺并未发表真实的想法,他面无表情地咬牙吞下了最后一口鱼羹,终是对荷青说了一句:“第一次能做成这样,很不错。”
    是的,荷青第一次熬鱼羹到达这种地步值得表扬,哪怕真的很难下咽。
    听得大黑蛟的话,荷青松了一口气,他害怕自己熬煮的鱼羹,大黑蛟不愿意吃。
    大黑蛟吃饭始终无动于衷的样子,所以,荷青猜不到,大黑蛟对荷青熬煮的鱼羹实在是不予评价。大黑蛟不得不感慨自己的生命力顽强,不至于吃一顿鱼羹吃到性命垂危的窘境。
    当然,如果接下来的两天顿顿都是这样的鱼羹,黑玺简直一言难尽。
    填饱了肚子,荷青继续研究贝壳婶婶留给他的药方。这些皆是老神医写的方子,适合荷青服用。黑玺用鳞片想都知道,荷青特别在意身体的损伤,急切的盼着重新熬药汤补身体。
    药医说荷青从今往后不能再孕育,对荷青无疑是晴天霹雳。
    荷青看了看药方,又数了数自己口袋里的种子。师父给的药草种子剩有一些,粮食的种子播种时间不长,还留了一大半。
    附近的土地灵气如此充沛,若能用于种植,绝对是大好事。遗憾的是,他们不会在此久留。等到往后寻得适合的土地,他一定要种药草,种粮食。
    黑玺坐在不远处,看着荷青一会儿严肃,一会又笑开怀。这个小妖怪心事全写在脸上,一点点秘密都藏不住,情绪一看就懂。
    没多久,荷青困倦地打了一个哈欠,黑玺见状劝道:“累了就睡一会儿吧。”
    黑玺幻化了一张长椅,荷青枕在黑玺的腿上,合上了双眼,很快就睡着了。
    荷青戴着龙火珠子十分暖和,可黑玺依旧幻化出一件黑袍披在荷青身上。黑袍的样式与黑玺穿的黑袍颇有几分相似,差别仅在于暗纹全是荷叶和荷花。幻化之际,黑玺想到了荷青,以至于黑袍的花纹有了荷青的特性。
    他貌似受到了这个小妖怪的影响。
    黑玺抬手理了理荷青的发丝,黑发柔软光滑,头发上的小珍珠如今只剩孤零零的一个,另一个不知掉在了什么地方。
    他凝视荷青的睡脸小会儿,荷青的脸色如常,看不出身体到底受到何种程度的危害。药粉导致黑玺的暴躁恶化严重,那些所谓的滋补药汤对荷青的破坏不得而知。
    走出禁地后,黑玺打算带荷青离开碧波湖。他认识懂得药理的大妖怪,他准备找到对方,给荷青开方子调理身体。
    他不希望荷青遭到这些无妄之灾。
    “安心睡吧。”黑玺看着荷青的睡脸轻声说道。
    随着他的声音,湖水微微地晃动了几下,禁地裂缝发出了一声低低的若有似无的轻叹。
    第23章 圈养食物
    荷青睡着了,黑玺这会儿不敢安心的休息。眼前的这般环境,黑玺对此充满了警惕,他不可能做到不在意周围的风吹草动。
    他一只手轻轻地搭在荷青的身上,一只手微微合拢,戒备的目光打量着四周的动静。
    这样一个泛着银光的未知世界,它让荷青觉得漂亮非常,却令黑玺顿感危机。
    这世间,隐藏在漂亮的表象之下,往往是极致的凶险。就如同剧毒的花草动物,它们往往都披着一张艳丽色彩的与众不同的外皮,吸引他人的靠近。
    这些道理,长久居住在偏远小湖泊的荷青自然不会懂得。
    漫长无聊的等待,黑玺的手指徐徐地打理着荷青的发丝。荷青突然之间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说起来,免不了从天而降的黑玺给他带来的麻烦。
    如果那会儿,黑玺落到了别的妖怪家中,对方一定会躲他这个恐怖的大妖怪躲得远远的,根本不可能耐心的照顾他。
    直至黑玺拿出二哥给他的信物,他控制住碧波湖附近的机关,才有讨好他的小妖怪靠近示好。在此之前,唯有这个荷花小妖始终陪在他的左右,不惧怕他,也不怕被他伤害。
    黑玺指尖抚过荷青的脸颊,荷青微微地动了动,他不躲不避也不知在做什么梦,唇边还挂着笑,让黑玺有些没奈何。
    在这个辨别不了天黑还是天亮的地方,唯一能够给黑玺带来一丝平静的就是荷青。黑玺怎会不明白荷青喜欢这个地方的原由,禁地附近区域的灵气特别适合荷青的修行,哪怕这些灵气在大黑蛟看来并不是好事。
    偏偏,荷青对这些具有治疗伤口效果的露水分外珍视,它们足够荷青高兴好一阵子。大概荷青自己也不能保证,往后的岁月,他是不是还可以收集到如此效果的露水。
    黑玺认为,荷青完全没有必要在意眼前的这些小事。只要荷青安下心来修行,修为肯定会一点点的提升,何愁得不到更好的露水。
    兴许是受到附近环境的影响,荷青自身的荷花香味变浓了丁点儿。
    荷青睡觉的过程中,他的外衣亦在缓慢的自行修复。烤得焦黄的花瓣不仅逐渐复原,而且花瓣的颜色相比以前更是明亮了几分。正中的嫩黄花蕊轻微晃动,愈发活泼可爱。
    黑玺发觉自己多半是太无聊了,要不然他怎会伸手去碰荷青后背幻化出的那朵粉白荷花。然而,他的指尖仅是轻微碰了碰外层的花瓣,枕在他腿上睡觉的荷青立即下意识地缩了缩身体。
    黑玺以为荷青醒了,他侧过头打量了两眼,只见荷青仍是双目紧闭,睡得很熟,不见清醒的征兆。荷青的反应只能显现出他对大黑蛟触碰荷花花瓣的敏感,纵是他处在睡梦中依然如此。
    当前明显有些无事可做的黑玺又戳了一下花瓣,果然,荷青的身体再次不自觉的缩了缩。
    这一次,荷青的手微微地捏紧了,他的脸颊泛起了些许微红,呼吸也急促了一些。也不知道是由于荷青梦境的原因,还是被黑玺触碰的原因。
    黑玺思索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他默默地收回了手,不再折腾荷青幻化在后背的粉白荷花。
    无论世间何种生灵,皆有自己特有的求偶方式。
    有些采用优美的歌声打动对方,有些利用猎物证明自己养家糊口的能力,有些展开五彩的羽毛彰显自己的美丽,更有些会和竞争者一决高下,争夺配偶的所属权。
    不管他们做什么,无一例外的是为了让对方看中自己,达到交配的目的。
    作为花,同样需要展示自身,娇艳的花瓣也好,迷人的香味也罢,亦是为了授粉,为了孕育下一代做准备。
    荷青幻化在外衣后腰的这朵大大的粉白色的荷花,它并非荷青的本体,荷青真实的花蕾从来不曾显现。尽管外衣的荷花是幻象,可终究与荷青相关,荷青本身对来自外界的触碰有所感应。
    黑玺静静地观察着粉白荷花,这朵花好看是好看,也足够吸引视线,不过,这个视线貌似吸引得太直接太多了点儿。哪怕不是荷青的本体,黑玺也有必要提醒荷青注意。
    但是,这事怎么告诉荷青,是一个大难题。
    黑玺该如何让荷青明白,不要让荷花出现在容易接触的位置,更不能让别人随便触碰。荷青若是问起理由,他是不是还得解释那是不能让外人碰的地方?
    很快,黑玺放弃了劝说的念头,解释还是不解释都太麻烦。
    这个荷花小妖怪此刻跟在他的身边,荷青外衣的粉白荷花不会有别人触碰,荷青的本体更不会有人触碰。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越说得多越是说不清。
    黑玺的目光无奈地瞄了眼荷青后背,又沉默地收回了视线,荷花的颜色仍在持续娇艳。
    不再有大黑蛟摸花瓣的外界刺激,荷青的睡眠再度恢复平稳,他脸颊泛起的微红淡去。荷青害羞时,脸色会不自觉的泛红。红色与碧绿相互辉映,显得绿色外衣更加的翠绿,同时也衬得荷青的皮肤白皙,唇色红润有光泽,仿佛被清澈的露水洗涤了一般。
    黑玺鼻尖飘过淡淡的荷花香气,呼吸间皆是荷青的气息,他被药粉侵蚀导致的暴躁,以及接二连三的不顺心,均在这一刻转为了宁静。
    莫名的,黑玺发觉这个荷花小妖怪顺眼了不少。荷青傻是有点傻,修为也确实不高,他胜在待人真心实意。
    黑玺在外漂泊的日子里,深知真心实意的难能可贵。三千世界,光鲜亮丽之中有多少的纸醉金迷,也就是在这么一个偏远的小湖泊,造就了一个不问世事的单纯的小妖怪。
    然而,碧波湖绝非所有的妖怪都老实纯朴。
    黑玺不得不感叹,二哥挑选历劫地点的眼光不怎么样。灰蛟选了又荒僻又乱七八糟的小地方,偏偏还认定周围的小妖怪无害。
    灰蛟运气极好,没有一头撞到禁地来。估计是灰蛟的态度强势,力量强大,药医之流尚未想出针对灰蛟的计策。倒是灰蛟走后,接手的黑玺遇见了各种各样的糟心事。
    不一会儿,黑玺突然身体猛地一侧。随着他的动作,长椅瞬间扭转了方向,黑玺护着睡梦中的荷青的同时,紧盯禁地的裂缝。
    黑玺敏锐察觉到裂缝的细微变化,裂缝深处好似有什么东西即将出现。它动得非常轻缓,仅是轻轻地晃动了湖水,但一直留心禁地情况的黑玺一下子感觉到裂缝的改变。
    很快,裂缝深处的变动加剧,从缓慢的行走转为急速的狂奔。
    黑玺神情骤然一凝,他抬手在长椅表面一拍,一道道暗黑的光芒霎时围住长椅,在附近形成透亮的黑色屏障。
    他直视禁地的裂缝严阵以待。
    自从黑玺进入所谓的禁地附近,他对这个地方的警惕从未减少半分,始终保持了最高的警觉心。禁地一刻不显示出异样,他就一刻不休息的熬下去。
    禁地的存在,如同随时会炸裂的隐患,使得黑玺倍感不舒服。
    一生皆在争夺领地且寻求历劫化龙的蛟族,他们的血脉有好战和暴躁,同样也有与生俱来的危机直觉。他们懂得感应那些凶险至极的存在,越是危险越是令他们兴奋,越是具有挑战的价值。
    黑玺迈入药医家的药屋那一刻起,他内心的厌恶感不断攀升,他深知禁地中必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蛟族好战,却绝非盲目的寻死,蛟族具有的挑战精神,从不是不顾死活的莽撞。
    当他们面临的险境远远超过自身承受的能力,极有可能造成死亡,他们必须考虑自己的退路。他们需要胜利,唯有战胜对手并且活下来,他们才能占据理想的领地,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黑玺眉头紧锁,何时起,四周如此安静,静得非常不自然,这是一种风雨欲来的预兆。
    他稍微加大了力度揽紧荷青,内心的危机感一而再,再而三的攀升。自从荷青犯困陷入熟睡,周围也睡着了似的,静谧无声。
    鱼群不再欢乐地游来游去,周遭的植物不再随着湖水轻晃,枝叶耷拉下来。这一切来得是那么的自然而然,这个世界进入了睡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