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段雨溪说:“二婶被警察叔叔带走了。”
乔颜一怔, 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小声问:“我不知道这件事,你听谁说的呢?”
段雨溪悄悄一打量四周,也说得偷偷摸摸:“我也是不小心听来的, 昨天还是前天来着, 我爸跟我妈说的。”
乔颜点一点头, 说:“那你随便坐吧,但是位置不能撤, 不然被外人看到了,像什么样子呢。”
段雨溪连连答应, 抓着她粉色的小腰包, 一个椅子一个椅子地往前挪。脸上是小小的期待又担忧, 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不停往乔恒身上飘。
乔恒自然不耐烦,只是大家都在一张大桌上吃饭,不好发作,只能嘴不动地发声道:“你到底烦不烦?”
一举一动都在乔颜眼皮子底下, 她迟疑着是不是该再喊段雨溪回来,一边乔贵桃先发话道:“怎么跟妹妹说话呢,你们年轻人坐一起多好。”
乔恒皱着眉头:“她什么时候成我妹了?”
乔贵桃一拍脑壳,说:“对对对, 差辈了,雨溪该喊你一声叔呢!哈哈,没事儿, 年纪差不多,还是兄妹相称的好。”
乔恒不胜其烦,将面前餐巾一掷,起身道:“我去趟厕所。”段雨溪也跟着站起来,一溜小跑地跟过去。
若是之前还有什么幻想,想将两个人拆分开来,此情此景就是傻子也能嗅出端倪。好几件事情堆在心里沉淀发酵,乔颜完全不知道该从哪一件开始理出头绪。
不远的桌上开始起哄拍手,段明过抱着朝天,像班师回朝的凯旋队伍,手里捧着的仿佛不是小孩,是让他飞黄腾达的军功章。
没瞧过的都凑近来看,感慨声此起彼伏,汇成一句话就是:“你家宝宝也太可爱了,有没有想过以后往娱乐圈发展哟。”
中国人讲究温良恭谦让,老祖宗传承下来的优良品质到了段明过这里成了一句笑话,他几乎有些恬不知耻地说:“不去,我儿子一进娱乐圈,其他人还有饭吃吗?”
朝天含着大拇指吃得砸吧砸吧响,自从那次会爬被爸爸大力表扬之后,乔颜就发现这孩子随着四肢觉醒的还有诸多坏习惯。
其中一个就是酷爱吃手,乔颜想了诸多方法都宣告失败,后来每次见到都是重重一拍。这时候打得朝天委屈不已,两眼一红,已经摆出大雨倾盆的架势。
小孩还不会说话,但已经很会看人眼色,这时候可怜巴巴地撅嘴将手放到爸爸面前,头向后一仰,涨红的脸上万分悲痛。
段明过当然看得心疼,一边吹着朝天小手,一边帮忙抱怨道:“怎么有这么凶的人,咱们以后再也不要跟她玩了。”
乔颜眼一横,他话立马卡在喉咙里,将儿子小手别在胳膊下,改口道:“还是不要吃了,吃手不好的。”
平时威风凛凛的段明过,也有一天要看人眼色过活,周围熟知他坏脾气的都面面相觑,问:“这就是段太太吧,看着眼熟,是明星吧。”
段明过将功补过,说:“是我太太,乔颜,拍的戏不多,但是都火了。以后我靠她来养,现在比我能挣钱多了。”
大家都感慨他有福气,弄得乔颜老脸一红,由衷的不好意思,将朝天从他手里接过去回自己座位,又后悔方才不找机会问问褚静的事。
等段明过回到座位,致辞开席,觥筹交错里更找不到好机会来问他。
乔颜在圈里摸爬滚打多年,各式酒席都赴过,敬酒不下百余次,头一回成了座上宾,觉得自己像是迎接八方来贺的土皇帝。
一年之前,怎么会想到如今的自己竟有如此天翻地覆的改变?为□□,为人母,生命里该做的一大半事宣告完成。
她偶尔在举杯的时候偷偷看向段明过,脑海中怎么都挥之不去头次见他时的模样,清冷,桀骜,抽烟的时候也是病态的英俊。他们之间隔着千万重山,再如何向往也是亭台楼阁。
现在长大成人,做个杀伐果决的商人,举手投足里带着一份洒脱和锐意,似乎更具攻击和危险。但在她眼中,却因为带着朝天爸爸的头衔,无比的柔和下去,真正是她的男人啊。
坐下来的时候,段明过睨了乔颜一眼,问:“你总这么虎视眈眈地看着我干嘛,我是不是长得太帅了?”
乔颜翻个白眼,说:“自恋,我是有事要问你。”
他筷子一顿:“什么?”
乔颜说:“煞风景,还是吃过了再讲。”
等真的酒足饭饱,不用乔颜多问,老太太抱着朝天将段明过拉到身边。两个人交流的声音虽低,乔颜却能从只言片语和他们表情里看出端倪。
老太太只怕也是刚刚知道段明泽一家的事,表情由焦急紧张到恼火愤怒,若不是朝天做了祖孙二人的润滑剂,她手里那双筷子,只怕已经打到了段明过身上。
“你们年轻人的事,我已经不想再多管。公司的事情也早就尘埃落定,我虽然不能理解,但可以接受改变。可你哥哥这件事,你是不是……”
妈妈不在身边,朝天又开始放心大胆地的与他的拇指做深入交流,老太太拽着他手腕往下拖,急得他一阵低头去叼。
“你们毕竟是同姓的兄弟,你帮帮他。况且现在有事的是小静,你们一道长大,不是很要好吗……家和万事兴,朝天也该在好的氛围里长大。”
段明过去送宾客的时候,表情就不如刚开始那般自如。乔颜站他身边,轻轻挽着他,他忽然想道:“刚刚你要跟我说什么来着?”
乔颜不想再为他增添不快,说:“没有什么,就是想跟你谈谈雨溪的事。”
“她的事有什么好谈的,就是谈也该去找老大,谁的女儿谁负责嘛。”他眼光一晃,说:“在那儿呢,她怎么总爱绕着你弟弟。”
乔恒对这事也挺纳闷,明明骂也骂过,吼也吼过,难听的话说了一大箩筐,这家伙还是喜欢绕着自己打转。
乔恒无奈:“你脑子里到底缺了哪根弦,要是有病就去看病,没病的话回去好好温书,何必把时间浪费在我这里。”
段雨溪掐着衣服下摆,说:“我没想浪费你时间,我就是有点事想问问你,可你总是对我不理不睬的。”
乔恒冷嗤:“还是那个老问题吧,问我想去哪儿念书?我凭什么告诉你,而且就算告诉你,你能去得了吗?”
段雨溪忽然很紧张的,垫着脚说:“我去得了!就算不能跟你一个学校……同一个城市也好啊,大家一个地方的人,可以有照应。”
“我躲你都躲不及呢,才不想跟你有什么狗屁照应。”乔恒冷冷一嗤:“像你这种人,何必在国内挤压大家的资源呢,你们不是最喜欢去美欧留学吗。”
段雨溪说:“别人是别人,我是我,我是很想在国内的。而且你能别对财富那么敏感吗,我们念书工作出人头地不也都是为了挣钱吗。我爸爸他……是有些小钱,但我现在算是借他的,以后会还的。”
乔恒听得更加要笑:“千金小姐说要挣钱打拼,真是新鲜。你也别误会,我不是不想出国,我只是不想花家里的钱出去,等我拿到公派资格,我是一定要走的。”
段雨溪抓抓头,又立刻改口:“那我也出去,一边打工一边念书,人是要磨砺磨砺才能成器的,你说对吗?”
乔恒低眉垂目,轻蔑地看过她一眼,笑着摇头:“你说对就对咯。”
他不想再跟这人纠缠,也不想用姐姐的车回去,一个人在酒店外转了转,最终决定打车去了市中心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城市书店。
白静在这里找了份兼职,负责书店夜里的正常运营。幸好晚上人并不多,大多数时候,她能像过来看书的人一样,蜷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闻书香。
乔恒找到她的时候,她正捧着一部大块头的精装书细细的啃,直到他坐到她身前点点她膝盖,她这才反应过来,抬头冲他笑了笑。
白静看了看身边,小声问:“你怎么来了?”
乔恒一手撑在膝盖上,歪头枕在书架上,说:“正好路过,想找点书看就进来了,你在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白静将书微微阖上,露出封面给他看:“《飘》,你应该也看过的吧?”
乔恒点点头,说:“不过我不是很喜欢。”
“因为斯嘉丽吗?”
他再次点头。
“不喜欢的原因有很多,这是最突出的一个。跟你相反,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本书,斯嘉丽也是我特别喜欢的女性角色,我觉得她,唔,真实又梦幻。”
乔恒不由露出笑容,眼神里是柔软的光:“说说看。”
“爱就爱的很肆意,不管艾希礼是不是爱她,有没有结婚。永远天真,永远任性,身后还能有一个瑞德能一直爱她——尽管结局并不算太好。”
乔恒饶有兴趣地问:“你想成为斯嘉丽那样的人吗?”
白静泛着稚气地咬了下指甲,说:“我可能比她还要再现实一点,如果我能嫁给瑞德,无论有没有爱上他,我都会好好经营我们的婚姻。”
乔恒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看来你是想要嫁给有钱人。”
她将马尾一甩,潇洒里带着淡淡的不屑,话却是世俗的:“看他多有钱咯。”两个人相互对视,都捂着嘴笑。
白静将书阖上摆去一边,说:“我最近白天换了份兼职,猜猜我去哪儿了?正泰,我在那儿给一个小项目经理当助理,一天工作八小时。”
乔恒听到这名字,忍不住皱了下眉,说:“哦,正泰啊……听过。”
白静笑:“没听过才有鬼,那可是业界标杆,商界传奇。我听说他们董事长是你姐夫?是段明过吧?”
乔恒扁着嘴点头:“原来公司也不在他手里,他搞了一系列小动作才拿到的,财经报纸不是已经写烂了嘛,胜之不武,说得就是他。”
白静却一点都不同意:“商场上的事谁能说得清,他不搞手段,自然有别人会搞。社会就是这样,连象牙塔里都不干净,那些保送的真的就都符合条件吗?也许你要说,他们是摊上一个好爹,可不得不承认,好爹也是一种实力的体现。”
乔恒说:“所以我们这些靠不了家里的才要更加努力,做不了二代三代,起码创但造条件让自己孩子做二代。你说的对,我姐夫那个人或许在商场上是有几把刷子,其实私底下很傲慢无礼,对我姐姐也是颐指气使的。”
白静不以为然:“那是因为他有资本,可以骄傲,如果寻常人和他一样,我敢说,早就尾巴翘到天上了。我在正泰远远见过他一面,人很精神,对员工也很有礼貌,不管是不是装得,他眼里的那股锐利,我却是看得很清楚。”
白静拍拍乔恒的胳膊,只是短暂的接触,他却反应颇大地停止腰板,然后自她碰到的地方开始泛红,一直烧到耳朵根。
白静说:“既然段明过是你姐夫,你能不能帮我引荐一下,我想跟在他后面学着做一些事,哪怕只是烧水打杂也可以。”
温柔乡,英雄冢,乔恒脑子里煮开水,已经沸腾得冒泡了,双眼无处可放的乱瞄,说:“行啊,他对我还是不错的,我说话,他听。”
作者有话要说: sorry,晚了点。给你们排个雷,下面我要写一点关于乔恒这个狗崽子的事,因为知道正常小说里不能以这种直男癌做主角,所以就想在本文里写个爽……
第58章 chapter 58
乔恒手机响到第五回 , 他终于彻底不耐烦起来, 挂断之后直接按了关机,再拍到一边书架底下。
白静被他动静惊扰,小声说:“谁呀,你爸?干嘛不接电话呢。你这么晚不走, 他们一定是担心你了。”
乔颜一脸不对付, 心想乔贵桃有了新女儿, 早就已经不管他这个旧儿子。以前乔恒要考试,他虽然心不在焉还是要顾及儿子情感。
现在高考一结束, 乔贵桃整个人扑到了照顾那病秧子身上,他在外是死是活, 他早就已经不关心了。
乔恒闷声道:“哪能啊, 是我姐, 就数她最不放心人,还把我当三岁小孩办事,有事没事就打个电话过来。”
白静说:“身在福中不知福,这是对你好呢, 懂不懂。像我似的,爹妈要做生意,忙得起早贪黑不见人的,可是一年到头还是攒不下钱。除了家长会, 学校是从来不来的,老师都说不认识他们,说他们不关心我。”
乔恒说:“家长会能来就行了, 别的时候过来干嘛。”心里却隐隐有些触动,想到他姐也是忙里忙外不熄火,可总是抽出时间到学校里来跟老师交流。
高考前一阵,她接了戏,侄子朝天又生了病,她几乎是家里医院学校三个地点来回跑,他没给她一点好脸色,还泼了一次她送来的午饭。
如此一来,彻底没了看书的兴趣,乔恒用手来回划着书面,说:“我还是先走了,出来的时候没跟他们打招呼,他们确实该担心我。”
白静特别善解人意地点点头,说:“那我就送你到门口吧,我还得在这儿看店理书呢,不然一准请你去吃夜宵。”
乔恒说:“用不着,下次等你有空,我请你吃。”
她坐得久了,腿脚发麻,起身的时候歪了一下,乔恒眼疾手快揽进怀里。白静身子一僵,迅速从他身前躲开,笑着跺了跺脚。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自动门前,白静止步,乔恒侧过身跟她面对面看着,眼里有很深的留恋,实在有些挪不动步子。
乔恒一直喜欢白静,喜欢她素朴的打扮,白嫩的小脸,还有这女孩身上草根的韧劲,和对学业的执着。
乔恒会长,天生就有个好脑子,自恃有那么一点小聪明,念书考试对他来说,从不是什么大问题。
只是聪明的人往往也会懒惰,如果没有这个强大的对手一直提醒他保持清醒,他想他绝对不会是现在的模样。
这股喜欢就像一颗小小的种子,在心里酝酿埋葬许久,以前不敢说,是因为知道她和自己一样是生活在底层,对未来不容有失的人。
现在终于即将破土,在漫长的等候和蓄力后,可以伸展开纤弱的身体迎接太阳,他知道再也等不及想知道她的态度。
自动门感应到人,开了又合,合起又开。
乔恒咽了几口口水,这才艰难又慎重地开口道:“白静,等分数下来之后,你准备考去哪所大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