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给孤星繁留了言：“我们都等你。”
    耳边传来滴滴的声音，孤星繁点开和顾书白的对话，入目的是那简短的五个字。
    “我们都等你。”
    孤星繁抿了抿唇，喉头有点哽咽。
    其实那边孤星繁没有下线，只不过是隐了身，他看着清川发过来的这几个字，眼眶一热，拿手臂抹了一把眼泪，吸了吸鼻涕。
    孤星繁打了个“嗯”字上去，想了想又删掉，依依不舍地又看了那五个字最终还是彻底退出了登录。
    将电脑丢在一旁，孤星繁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抓过床头放的一杯凉水，咕咚咕咚全都喝了下去。
    他侧目看了一地的狼藉，幽幽地叹了口气。
    真是倒霉，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重新修好。
    他们还在等自己。
    因为要研究头盔，他没有住在学校宿舍，而是住在校外租的一个房子里，这间两室一厅的房子是他和世杰一起租来当实验室用的地方。
    他和世杰都对游戏头盔很感兴趣，想要毕业后进入游戏公司去搞技术，等积累一定经验之后独立出来自己开游戏公司。目前的游戏头盔是很先进，但是在交互性和体验度方面还是差了一点，具体体现在玩家在游戏之中还是存在一种“我是玩家”的差异感，这就是体验度不足带来的问题。他和世杰想要打造的头盔是真正能让玩家体验到第二人生的头盔，真正能将游戏世界当做自己生活的另一个世界，切身实地地在这个世界之中生活。
    这是世杰与他共同的梦想，但是却没能共同守护这个梦想，让其半路夭折。
    今天那人过来一闹，让孤星繁回忆起了很多过去的事情，他曾经差点放弃继续完成他和世杰的理想，还好他玩了万古，还好他认识了万古的朋友。
    精神振作了一下，韩星，也就是孤星繁按着肚子爬下床，因动作而暴露出来的小腹上一片触目惊心的伤痕，透过微弱的光线，能看到韩星胳膊上、大腿上，甚至脸上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害，胳膊上甚至还有一道伤口，草草地拿纱布卷了，有血丝透过纱布渗透出来。
    “啊……”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韩星倒吸一口凉气，他嘀嘀咕咕地说，“打得可真狠，我虽然早就知道那就是个臭不要脸的流氓，没想到动起手来还真打……啊啊，好疼啊，好疼啊。”孤星繁郁闷地皱巴着脸，一屁股坐在地上，早春的寒气从地面涌上来一时压过了身体的疼痛，韩星打了个哆嗦，但是懒得起来，一边被冻得抖着身子一边伸手把周边零碎的零件都拨到自己身边，伸长了胳膊勾过来离他不远处被砸得凹陷进去的头盔，看到上面几乎不可被修复的创口，更是郁闷。
    “王八蛋。”韩星恶狠狠地骂道，“真是个王八蛋，呸，我呸。”他尝试着将零件拼装回头盔上，结果毫不意外的失败了。韩星瞪了瞪眼，赌气似的继续拧着扭曲的螺丝往上装，最终还是没能把零件拼回去，反而牵动身上的淤青疼得更加厉害。
    “嘶……”小伙子又倒吸一口气，韩星最后气闷地将手中瘪下去一大块的头盔丢在一旁，扶着右手边的桌子腿站了起来，眼角余光瞥见什么，韩星一怔，顾不得身体的疼痛快步跑过去，弯下腰将那小小的芯片捡了起来。
    “老天爷照顾我啊。”韩星兴奋地眼冒精光，头盔的主板还在，有了这个小小的主板，再制造一个头盔不会是什么难事。
    想到这里，韩星无比庆幸自己后来没有继续在世杰的作品上改造，反而是用的自己那个失败品继续尝试，不然的话那这一次可就太亏了。
    韩星小心翼翼地捏着芯片，像是捧着爱人一样，他打开抽屉拿出来一个盒子，把芯片放了进去。
    发现芯片就像久行沙漠的人看见绿洲了一样，韩星涌出来一身的劲儿，他挪动着身体，乌龟爬似的扭到床边，把窗帘拉开，早春的阳光直射进来，照得他浑身暖洋洋的，韩星照顾着自己现在这个“破布袋”一样的残次身体，偷偷伸了一个小小的懒腰。
    他们在等他。
    多日来的郁闷一扫而光，孤星繁因脸上隐隐作痛的伤口像是个傻子一样发出“鹅鹅鹅”的笑声。
    被踏灯行这么一打断，顾书白没再继续上游戏，刚才有人给他发来了消息，小咖啡厅那里正好在举办pk赛，擂台制，奖金丰富，顾书白准备先去赚点生活费。
    他只是靖世王朝三线选手，每个月领着微薄的工资，没有比赛可以打，奖金都没有，应付生活全靠这些有奖金的小比赛，每回总是打个差不多就收手，赚点生活费和小怡的学费。
    收拾了下东西，顾书白关了电脑出门，坐车到小茶馆的时候，大屏幕上激战正酣，两人打的是万古的pk挑战赛，奖金是500点网络币，中等偏高的赌注。
    常来小咖啡厅的玩家大多都是些年轻人，赌注都不大，输赢一杯咖啡的事情，500点网络币算多的了，常见的都是50、100左右，这次把顾书白吸引来的不是这些小的赌注，而是咖啡店老板投入进去的三千点网络币。
    因为这三千网络币，很多人都跃跃欲试，再加上很多普通玩家的技术不比职业选手差到哪儿去，小咖啡厅内挤满了人，全都抻着脖子看向3d大屏幕上的战斗。
    顾书白好不容易找到个空座坐了下来，还没开始看，便听一旁的人惊讶地呼喊道：“是你？”
    顾书白转头看过去，从一堆创可贴和伤痕之下辨认出了这张脸的主人，他眉头微微皱起，周身的气压都沉了几分。
    可惜韩星本来就神经大条，智商虽高，但情商完美切合他一个理科男的身份，丝毫没注意到顾书白的情绪不对劲，热情地招呼道：“你还记得我吗？上次看比赛的时候见过，还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
    顾书白将情绪压下去，点点头：“记得，你的脸怎么了？”
    “啊，同学矛盾。”孤星繁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上的创可贴，说道，“其实不是什么大伤，就是我搞得可怕了点。”
    顾书白多看了孤星繁几眼，孤星繁这时才意识到顾书白眼神里的不对劲，等他隐约开了窍的时候顾书白却将视线移开了，这让孤星繁吊在半空中，那种情绪上不去下不得，到底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孤星繁和他看着比赛，说道：“我这还是第一次来这儿，路过的时候看几个人往这儿走讨论什么万古比赛，一个好奇就来了。”他满是羡慕地看着屏幕上的比赛，说道，“我有个朋友，游戏玩得很好，说起来性格还和你有点像，所以我对你有种莫名的亲切感，每次看见他，我总是想如果能像他一样，哪怕不能成为他，有他一半强大也行。我这么说你可能不太理解，你可以把他看成叶向舟或者迟惟那样的人，但我觉着他比任何一个职业选手都要强大。”
    韩星害羞地笑着说：“在遇到他之前我不会想到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头脑强大，技术强大，就连意志也比一般人还要坚定，我总觉着他至今所做的一切都有目的，虽然不清楚他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一路看过来能感受到他一直在向着这个目的前进，哪怕只有一小步，不，半步，也是在前进，坚定而又一往无前。我也有目的，可我并不坚定，我本来都想放弃了的，看到他之后就决定继续下去，因为玩游戏太有意思了，我的梦想在闪闪发光，我舍不得放弃。”
    顾书白沉默着听着他的话。
    一旁服务员把韩星点的咖啡送了上来，打断了韩星的话，也给了顾书白缓和情绪的时间。韩星冲服务员道了声谢后，抿了口香醇的咖啡，继续说道：“其实他也不是很完美，他不爱笑，没那么有亲和力。可这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人表面热情，内心冰冷，而另一种人外表冰冷，内心温热。他就是后者。对他来说，行动远比语言更为重要。”
    “我们只有一面之缘，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么多一个陌生人的事情。”顾书白冷淡地说。
    韩星一怔，满是歉意地说道：“我这个人有点话唠，不好意思啊，有些话不好对他说，看到你就有点忍不住，最近因为一些事情对他撒了谎，之前他有困难的时候我也不能正面帮……因为我的一己私利没做好朋友应该做的事情，现下又出了问题不能去帮他，所以才没忍住说了这么多话，给你造成困扰，真的很抱歉。”
    “确实应该道歉。”顾书白神情依然冷冷淡淡的，他说道，“如果我是你的那位朋友的话，我会希望你有什么问题和他一起解决，而不是像是这样逃避问题，甚至撒谎骗他。”
    韩星脸一红，讷讷不语，最后说道：“也不是我想骗他，只不过这个事情告诉他他也未必帮得了我。”
    “你怎么知道他帮不了你？”顾书白反问。
    韩星一噎，郁闷地说道：“我不想给他添麻烦，他也确实帮不了我。”
    顾书白大概知道韩星的事情。
    万古的游戏头盔比之前的全息网游还要先进，正是因为如此，幻世英雄才逐渐没落，游戏公司势必要挽救这股颓势，改造头盔是首选之举。而韩星改良出来的那个头盔可以完美地兼容万古的游戏芯片，只是会出现少许的感应不良，也无法长时间游戏下去，但是却从根本上做到了提升游戏体验，掌握的核心技术必定是幻世英雄想要的，也是他日后踏入社会的绝佳筹码。
    所以，韩星的头盔才会遭人惦记，被抢走去研究，而那个人也不是惦记一日两日了。
    这件事情，顾书白确实暂时帮不了什么，但他会记在心里。
    他的朋友，不能受到一点委屈。
    第223章 清明三天乐no1
    咖啡厅的活动打完，顾书白有所保留地只拿了亚军, 从老板那儿领走了一千网币, 随后又打了几场小赌注的比赛娱乐娱乐, 加上这个月刚发的工资，生活费足够的了。
    游戏世界还没有开放官方的网络币和游戏币的兑换, 但大多数玩家都会在私底下走第三方渠道做些交易，由于交易限制和较大的风险系数，这些交易额度往往不大, 要走大金额得通过交易行这种地方, 扣税是个很恶心的事情；还有一个途径就是通过玩家自营店面的渠道进行大宗金钱交易。不过这种情况下, 不走官方渠道会暴露所有人的现实资料，做不了假。顾书白不想暴露自己, 也不想麻烦别人。
    陈启明早就提议出钱帮顾书白从靖世王朝脱离, 但顾书白一直没答应, 一来, 违约金不是一笔小数目，他不想和陈启明之间的关系从合作变得被动, 到时候他脱离了靖世王朝, 却亲手套上了陈启明的铐链, 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陈启明的野心他看得清楚, 与虎谋皮需得小心被虎当食。
    顾书白顺路去把顾书怡接回家, 两兄妹在外面吃了顿饭，吃好之后，顾书白回家上了游戏。
    白天他被孤星繁的事情打断, 还没来得及进图书馆，他准备今晚上就耗在图书馆里。
    一上游戏，好几个给他留言的，暴虎冯河、潜龙还有黑蝠都发来了信息，问的都是同一个内容。
    “大神，我们一上线就被传送出祭坛了，怎么过去？”
    顾书白给他们都发了“==”，轮到潜龙的时候问道：“你们所有人都被传出去了吗？”
    “是。”潜龙很快就回复道，“所有在祭坛下线的人再上线就被传送回了艾泽拉外的森林里，落点不定，我们统计了一下，完全是随机的。”
    顾书白沉默着，潜龙又说：“我们还能过去吗？那边有什么？”
    顾书白说：“再往前走是绀碧之城。”
    潜龙发来了一串省略号，暗地里骂了好句操。
    最郁闷的应该是黑蝠，他都已经看到康庄大道在自己面前摆着了，却在临出门时掉了头，结果这一下彻底没了机会，知道对面就是绀碧之城后，黑蝠悔得肠子都青了，要是有后悔药的话，他肯定直接一口吞下去，让时光倒流到那个时候，再苦再累他都咬牙忍了。
    结果事实就是这么残酷，有时候，一条大路不走到头你永远不知道等待你的是什么，半路放弃就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
    绀碧之城的图书馆位于城中心，绀碧之城的几大重点建筑有半数都在城中区，图书馆位于城中心偏南的地方，呈长方形，如同一本书籍卧倒在地，古朴厚重。图书馆共分三大区域，一左一右一中，以天桥连接。
    图书馆门前有八个八阶台阶，数字8横写是谓无穷，意喻学海无涯，学无止境。
    顾书白走上台阶，图书馆大门两侧种着两棵巍峨的梧桐，左右横打出来的树枝挡住了顾书白的去路。
    平日里图书馆是对外开放的，玩家可以自由出入图书馆的公共区域，眼下这种情况就意味着图书馆内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允许学者出入。
    顾书白对大门说道：“我是学者清川，我想来查阅典籍。”
    树枝稍稍后撤，让出一只镶嵌在门框之上的眼睛，那双眼睛是蓝色的，瞳孔清澈，又有一点绿意在其中遨游，从眼睛之中扫射出一道光芒照耀在顾书白的身上，确定其身份之后，眼睛一闭，树枝一左一右向两侧撤去，露出被遮掩着的厚重玻璃门。
    玻璃门上写着各族文字，一眼看过去眼花缭乱，但如果识得多种语言的人在现场的话，定然能看出来这些看似凌乱的文字其实是一句句咒文——它们是图书馆的魔法防御系统，一旦有外来入侵者强行破门而入的话这些咒文就会发挥作用。
    进门之后，顾书白略过公共区域，直接向三层楼上去，他站在图书馆的魔法传送阵上，正要选择楼层，却见外面冲过来一个人。
    那人冲得太急，两人皆都毫无防备地迎面撞上，视线对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一愣，随后便同时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个人不是npc，是和自己一样的玩家。
    顾书白让开位置，打量起眼前这个玩家。
    那人穿着一身洁白的长袍，下摆用金线和银线绣着闪烁着微光的咒文，魔法元素随着他的动作在咒文上飘荡，长袍胸前扣着一个金属纹章，上面是一只展翅的白鸽，那正是光明牧师的标志。
    这一身是光明牧师的职业套装，20级入职的时候每个光明牧师都会发这么一套，类属于装饰性外观，属性可以忽略不计，只是光明牧师的身份象征。
    光明牧师是国家认定的牧师，也是现行最多的牧师职业，遍布于五大陆。由于其职业背景设定，在接触国家性质的场所和npc的时候有好感度加成，是很受欢迎的一个职业，更是最适合学者副职业的职业。
    这个光明牧师捏出一双顾盼生辉的桃花眼，面上戴着一张纯白色的面巾，挡住了下半张脸，嘴唇位置上也是一个光明牧师的图腾。
    顾书白觉着那双眼睛有点眼熟。
    在顾书白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在打量顾书白，两人不动声色地试探着对方的底细，“叮”的一声，传送阵到了三楼，顾书白先走下阵法，随后那个光明牧师也跟着他出了传送阵。
    “兄弟，你也到这层啊。”光明牧师先开始笑着和顾书白寒暄，顾书白点了点头。
    光明牧师又多打量了几眼顾书白，没认出顾书白的身份，继续满面含笑地说：“其实我挺好奇你是怎么来绀碧之城的，你肯定也挺好奇我的，要不然我们交换一下情报看看。”
    他们刚来绀碧之城的时候都认定这座城池里只有他们唯一一个玩家，现在又忽然冒出来了一个，还是同时都出现在图书馆里，自然存在竞争关系，光明牧师说这番话想与顾书白交好的心半真半假，试探底细却是十成十。
    他笑容满眼，那双桃花眼弯起藏匿了眼眸深处的算计，亲和力满分，但可惜，他面对的是顾书白，所有的伪装在顾书白那里都不堪一击。
    除了迟惟。
    顾书白：“我不好奇。”
    光明牧师：“……”
    顾书白向图书室走去，他来图书馆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升级学者等级摸几本技能书，不会在多余的事情上浪费一分一毫。
    见到顾书白离去的背影，光明牧师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站在那儿理了理自己的白色长袍。只听“叮”的一声，又见三楼大厅的传送阵法亮了起来。顾书白和他同时停住脚步，诧异地看了过去。
    两人都知道这个传送阵法是做什么用的，它是专门给贵族服务的，也就是说专门给各大贤者或者高官王族们准备的专用通道。
    从阵法之中走出来一个身批红色披风的骑士，他穿着一身轻便的银色铠甲，手中握着一把悬挂在腰间的短剑，走出阵法之后，回过神毕恭毕敬地鞠躬，迎接随后出来的人。
    在看到那人的时候，顾书白又是一怔，如何也没想到会在图书馆见到重臣斯巴塔亚。
    斯巴塔亚长得很有贵族气质，他有四分之一的精灵族血统，身材高挑，继承了精灵族的俊美，哪怕年过五十，俊美的五官仍是能夺走少女们的呼吸。他穿着一身华贵的排扣外套，花纹细致典雅，每一粒扣子都是精致的蓝宝石，外套线条到腰间细细一收，勾勒出劲瘦的腰肢，脚蹬一双至小腿的短靴。他胸前还有一支色彩斑斓的孔雀翎，正是其身份的象征。
    斯巴塔亚是绀碧之城三大贵族之一的兰雀一族的现任族长，兰雀一族原本是供给国王和贵族们玩乐的戏子娱人，但后来通过几次兵变获得了主动权，不仅摆脱了羞耻的地位还手握绀碧之城的重要兵权。斯巴塔亚被称为第二任变革者，在兰雀一族之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他就是顾书白的目标，但是现在不是下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