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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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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知远扶着秦氏回到西芩园,秦氏看着自己的房间一片狼藉,刚刚忍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惹得顾知远一阵心疼,安慰了许久。
    账房来找顾知远去签补嫁妆的条子,秦氏坐在软塌上,收起可怜的表情,擦干泪看着周围正在收拾东西的丫鬟,吴嬷嬷带人来并没有翻的多狼藉,这些是她趁乱让王嫂子回来做的现场,就为了让顾知远看看,松鹤园那老太婆有多过分。
    喊了两个丫鬟来给她揉脚,顾玉瑶和顾衡之进门,顾玉瑶直接就扑到秦氏怀里哭了起来,秦氏让两个捏脚的丫鬟下去,母子三人关起门来说话。
    “娘,咱们今后可怎么办呀?”顾玉瑶带着哭腔,想起自己今后的前程,悲从心来。
    秦氏的目光扫过顾玉瑶和顾衡之,冷喝一声:“哭什么。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呢。”
    顾玉瑶收了眼泪,开始埋怨:“都怪顾青竹,都怪她!胳膊肘往外拐,居然找了沈家的人来算计我们,还有老夫人,平日里说的好听,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可瞧瞧她都干了些什么事儿。真把咱们当贼似的对待,若从前娘是姨娘,那也就罢了,可如今娘你都是伯夫人了,她们却还不把您当回事儿。”
    秦氏听了这些心烦,闭上眼睛蹙眉一叹,顾衡之见秦氏这样,喝止了顾玉瑶:“别说这些了,没见娘难受着嘛。老夫人偏心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今天才知道?一点气都沉不住。”
    顾玉瑶对哥哥还是很信服的,吸了吸鼻子,便不再多言。
    顾衡之年岁大些,遇事比顾玉瑶冷静多了。
    “现如今咱们该庆幸,还有父亲护着,只是手里的钱全都没了,今后做事只怕没那么方便了。”
    顾衡之拧眉,他也羡慕顾青学有个有钱的娘,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挥霍那么多银子,他前些日子手头宽裕之后,跟大家交往多了,明显感觉周围的人对他态度转变,这才刚起个头,居然就给腰斩了,说不气愤那绝对是假的。
    秦氏见两个孩子愁云惨雾的样子,左右看看,小声说道:
    “别太为钱操心,你们娘又不傻,虽然大头被吴嬷嬷搜走了,但我还私藏了一些,咱们这段时间内,倒也不用太担心。再说了,这回因祸得福,让你爹开了私库,只要他开一回,娘就有本事让他开第二回 ,第三回,你们爹是忠平伯,偌大的伯府,百年积攒下来的钱不会比沈家少,你们就放心吧。”
    两个孩子的心稍稍定了下来,顾衡之无奈坐着,顾玉瑶嘴嘟了半天,还是忍不住抱怨:
    “反正说来说去,都怪顾青竹。自私自利,小家子气,心眼儿还坏。这么凶悍,我看以后谁敢娶她。”想起这事儿,顾玉瑶对秦氏道:“娘,您现在是顾青竹的嫡母,她的婚事捏在您手上,将来您可不许给她配什么高门大户,最好是小门小户,打死了婆娘的鳏夫,让她嫁过去天天挨打,天天干活儿,让她这样嚣张跋扈的。”
    顾玉瑶越说越离谱,口头宣泄心头只恨。
    顾衡之拿起兄长的架子:“玉瑶,别说了。也不怕隔墙有耳。”
    “隔墙有耳我也不怕,她……”
    话还没说完,就被秦氏打算了:“够了。这些话以后不许说了。”
    顾玉瑶被母亲和兄长教训,有些不服,委屈的转坐一旁,秦氏见她这般,最终还是没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说了句:“有些话,藏在肚子里就成了,非要全都说出来,让别人知道吗?”
    顾玉瑶面上一喜:“娘的意思是……”
    秦氏冷笑一声:“哼,一个小丫头片子,如今仗着舅家人撑腰,摆了我们一道,可他沈家终究远在百里之外,她舅家再有能耐,又能管得了她几时?你们以为这回咱们输惨了吗?其实不然……”
    顾衡之与顾玉瑶对视一眼:“娘此话何意?”
    秦氏笃定一笑:“顾青竹就算把所有的嫁妆都要回去,以为我们就再无别的办法翻身了,可她哪里知道,我们手里还有一样最关键的东西在。”
    崇敬侯府的婚书。顾青竹只怕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和崇敬侯府的二公子有婚约吧,当年沈氏和已故崇敬侯夫人万氏悄悄立了封婚书,两人感情好,先立婚书,等两个孩子长大了,看对眼后,嫁娶成婚,知道的人不多,只有崇敬侯和万氏身边的一些人知道,可前些年,万氏去世之后,她小院儿走水过一回,婚书被烧了,而沈氏藏在私库里的婚书,就是唯一的一封。
    那婚书上写的明明白白,只要顾家女嫁过去,万氏一半的嫁妆另二十万两银子,全都是顾青竹的。不过现在嘛……这份好事,只怕怎么也轮不到顾青竹身上了。
    第29章
    祁暄在一刀堂二楼坐了半晌。
    他从来没有想过, 青竹会不愿意和他在一起, 就算是恨他, 讨厌他, 她也不会离开。
    然而今天与青竹的一番对话以后, 彻底将祁暄的这个想法给推翻了。原来她不是只有留在他身边这一个选择,生命给了他们重来的机会, 也给了她重新选择的机会,正如她所言, 现在她十三岁,是忠平伯府的小姐, 而他则是武安侯府的世子, 在其他人眼中,他们两个是没有交集的,已经不再是从前那种,他觉得理所当然的关系了。
    怅然若失走下楼,护卫已经替他把马牵来,正要上马, 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道惊喜的喊声:
    “幼清, 真的是你。”
    幼清是祁暄的字, 早年身边的朋友都会这么喊他, 祁暄回头, 循着声音望去, 两个少年一脸喜色向自己跑来, 看着他们的脸, 祁暄一时有些认不出。
    左边少年略高,一袭蓝灰直缀,腰系翠玉,皮肤略黑,眼睛倒是挺大,炯炯有神的,正是先前出言喊他之人,右边少年略为俊秀,文质彬彬,牙色长衫,姿态风流潇洒,此时也正惊喜的看着祁暄。
    看见这两人的笑,祁暄僵化的脑子里忽然有了点印象,陆家三公子昌明,和楚家六公子连思,这两人少年时,多与祁暄混在一起,不过后来,祁家事多,久而久之,几人关系就疏淡开。
    “怎么这副表情,不认识我们了?”
    楚连思是尚书令楚大人的六公子,说话时总噙着一些笑,亲和帅气。楚家的幺子,楚大人的心头肉,母亲是福安郡主,不过楚大人退了之后,楚连思好像做了外省的知府,多少年都回不来京城。
    “怎会不认识,你是楚连思,他是陆昌明。”祁暄有些转换不过来,毕竟他已经不是少年了。
    “没错没错,幼清还记得我们。”陆昌明爽快人一个,朗声笑道:“你不是跟你爹去打仗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也不通知哥儿几个,哥儿几个前几日还商量着等你回来要给你接风呢。”
    陆昌明说着就搭了祁暄的肩膀。他父亲是首辅陆大人,没入仕,后来娶了江陵县主,跟着到江陵去了。后来怎么样,祁暄倒是没关注过。
    印象中两人不是什么奸险小人,行事磊落,疏财仗义,只文不成武不就,按照大人们的眼光来看,两人是那种不学无术,没什么出息的纨绔子弟。
    陆昌明勾肩搭背,亲热的拍了拍祁暄胸膛:“走走走,相请不如偶遇,就今儿了。我让旬阳在德胜楼摆桌,搭了台子点戏,喊上守业他们几个,咱们今儿不醉不归。”
    就这样祁暄还没上马,被两个十多年前的故人给拉走了。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人是被陆昌明和楚连思架着走的,都是官宦子弟,成长环境差不了多少,合得来的就没那么多规矩。
    德胜楼里来了一群衣履显贵的少年公子,伙计在外招呼,殷勤周到。
    祁暄被陆昌明和楚连思拉着上了二楼,大伙儿瞧见祁暄都热情簇拥过来,祁暄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他们一个个的都辨认出来。
    “要不我爹怎么老让我去军中历练呢,瞧咱们祁少爷去了一趟军里,气度都整个儿不同了。”楚连思是这些人里最活跃的,众人跟着起哄称道。
    祁暄心里还在想顾青竹的事情,闻言只是笑笑,并不多言,看着这些清朗少年们谈笑风生,回想自己青葱时的风貌,鲜衣怒马,烈焰繁花,终日潇洒,不知愁滋味,然而青竹呢,她在这个年纪的时候,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从前他总责怪青竹处事强势,心机深重,却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她会这样,没有人天生愿意勾心斗角,还不是形势所迫。他被人算计远走漠北,严苛的环境彻底将他的天真击溃,让他变成了从前‘最不屑’的一类人,才明白人活在世,若想不被人欺,只有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他是如此,青竹又何不是呢?
    酒到嘴边,又给放了下来。
    跟陆三和楚六等的聚会很轻松,热热闹闹,不用费什么心思,这算是祁暄重生回来以后的第一次和朋友相聚,他的少年时代便是这样在这样轻松和乐,众星拱月的环境中度过的。
    只有经历过才知道,年少时的温床是以后金戈铁马时的墓葬。小时候不明白这个道理,长大以后,各种残酷的事情会让你明白个彻底。
    耳后一阵风,祁暄下意识抬手在楚六后脑处一抓,截获了一支钝头木箭,箭身红木制,白羽刹翅,箭头也是木制,很钝,不是杀人的箭矢,更像是射箭玩乐用的。
    楚六眼角瞥见一道红光冲着自己过来,想躲开却来不及,以为就要被砸到了,没想到被旁边的祁暄给抓住了,竟是一支红箭,就算不是杀人的箭,可这砸到他的后脑上可绝对不舒服,众人也被这一幕给惊住了,一是惊讶怎么会有一支红箭,二是惊讶祁暄的身手和反应。
    祁暄将箭摆在桌上,众人围过来看,他却走到栏杆旁往箭射过来的方向观望,看那箭的力道,应该不是故意以楚六的后脑勺为目标的,更像是流箭,射偏的感觉。
    众少年因为这支箭而义愤填膺,激愤着要到对面去找人算账,楚六正阻止着,正吵闹之际,楼梯上传来了一阵嘈杂的人声,还有蹬蹬蹬蹬的脚步声。
    一个身着华服的少年公子首当其冲,上了德胜楼二楼来,那少年公子神情有些倨傲,手里拿着弓,一上来就东张西望,像是寻找什么,身后有个跟班样的人一声喊叫:
    “公子快看,在那儿。”
    二楼的客人不多,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陆三手里拿的红箭。
    倨傲公子带着他身后一行人,直接走到陆三面前,伸出手,态度强硬的说道:“本公子的箭,还回来。”
    陆三看着他,眉头蹙起,正要回应,却被一旁楚六给拉住,楚六对陆三使了个眼神,让他往倨傲公子身后看去,这倨傲少年之后,皆为世家子弟,足见这少年身份。
    可陆三意识到问题,可一旁不明所以的其他人就不知道情况了,对那倨傲公子便道:“小公子的箭怎么射到这里来了?得亏没碰到人,要碰到了还得了。”
    说话的是宁远伯之子李旬阳,在家行七,属于心直口快,最正义一人。
    倨傲公子没想到有人敢当众训斥他,拧眉正欲发作,被身后的贺绍景给拉住,在倨傲公子耳旁说了几句话,那公子便将眼前这几个人都环顾一遍,知道都是官宦子弟。
    贺绍景上前拱手抱拳:“原是李世子,宁远伯近来可好?三少与六少都在,失敬失敬。”
    贺绍景是崇敬侯府世子,陆三和楚六纵然不爽,也只得与他回礼,李七随手一拱回礼:“贺世子客气。不过咱能别岔开话题吗?你朋友的箭射到了我朋友,总该过来陪个礼吧。”
    刚说完,那倨傲少年身后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子就讥笑出声:“哈,好大的脸。又没射伤了谁,凭什么让我家公子赔礼?莫不是讹上了吧?”
    李七是个耿直的性子,听人这么说话就急了:“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又没要求其他的,就是让你们来赔个礼,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们的箭差点打到人,陪个礼有什么不对?”
    那唇红齿白的小子还要继续分辨,就听那倨傲公子对着李七开口问:“你是李政家的?”
    李政是李七的父亲,宁远伯的大名。
    一个年岁不大的公子居然口气这样狂妄,李七似乎隐隐察觉出了不对。可此情此景,他怎么能低头,正欲再言,直觉胳膊被人拉住,祁暄上前站定,他个头儿极高,站在那小公子面前,足足高了大半个头,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那小公子先前还拧眉,见到他,语气奇了:“祁暄?你怎么在这儿?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旁贺绍景也有些惊讶,面露喜色来到祁暄身旁:“幼清何时回京的?怎不派人知会一声?”
    祁暄打量着三皇子萧瑜,知他少年时就这般嚣张。一旁的贺绍景,与他交手好些年,最熟悉不过的对手,祁暄年轻时十分信任他,把他当成知交朋友,只可惜明月照沟渠,这人算计起他来,可从未顾及过任何。
    恍然一世再见面,说不出的感觉。
    “前几日刚回。不是,你们这唱的哪一出?无端端的射一支箭过来,知道的说你们在打羽令,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要杀人放火呢。”
    祁暄说话的分量可比李七重多了,三皇子萧瑜就算嚣张,也不能对祁暄怎么着。若今天是遇上京城任何一家的人,萧瑜都不会是这态度,可祁家如今的势头,眼看就要冲破云霄了,谁敢轻易得罪。
    贺绍景见萧瑜不言语,便赔笑上前:
    “嗨,早知道你在,咱们也不过来了,直接让人请你过去就是。”
    贺绍景和祁暄的关系还不错,两人都是侯府出身,家里沾着一点姻亲,因此两人小时候便认识,一起玩到大的。
    祁暄的姐姐是祁贵妃,贺绍景的姐姐是德妃,三皇子萧瑜,便是德妃之子。
    第30章
    祁暄瞥了贺绍景一眼, 从陆三手里拿回了红箭,递给三皇子萧瑜,萧瑜接过,揶揄道:
    “前儿听我母亲说武安侯就要回京了, 没想到你先回,静悄悄的都没人知道,莫不是当了逃兵吧。”
    萧瑜这话是打趣, 只有相熟的人才能这样,他身后的人跟着赔笑了几声, 被祁暄冷冽的目光一扫, 笑声才止。
    “回来那日我连夜进宫复命,皇上没告诉三公子罢了。”祁暄不打算跟萧瑜客气, 上一世,三皇子萧瑜一直不服太子,欲夺太子之位, 背地里做了不少小动作, 全然不顾兄弟之义,不是贤良人。
    萧瑜一愣, 被祁暄这吃了火药的态度弄得眉头蹙起。
    自讨了个没趣,往贺绍景看了一眼, 贺绍景这才上前打圆场:“皇上日理万机,还有空管咱们这闲事, 今儿能遇上就是默契的, 我看咱们也别去对面了, 就在这儿再摆一桌,让幼清给咱们讲讲西域风情。表弟觉得如何?”
    萧瑜不置可否。他们带来的人自然没有异议,而陆三,楚六等听崇敬侯世子贺绍景喊这位傲慢公子为表弟,也就都猜到了这位身份,尽管心中觉得不甚乐意,也不敢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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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青竹果真来了仁恩堂,为了避免麻烦,她换了一身男装,将头发梳成一个道士发髻,看着就像个眉清目秀的医馆小伙计。
    仁恩堂总共就三个人,一个治病的卢大夫,两个抓药的伙计。
    一开始卢大夫和两个伙计都以为她会点医术只是说说而已,但一番交谈下来才发现,顾青竹不仅医理通透,抓药,开方子,诊脉,无一不通,甚至对于一些罕见的疑难杂症也颇有自己的一番见解,让卢大夫感到十分惊讶,好多次打听那个教顾青竹医术的道姑是何方人士。
    仁恩堂的事情定下来之后,顾青竹还得忙活沈氏的嫁妆,那些被秦氏用掉的银子,经由顾知远的私库一分不少的贴补出来,顾青竹与顾青学商量之后,将现银暂时存入银号之中,提取人本来是姐弟俩,但后来顾青学主动提出,提取人写顾青竹一人,因为他这回就中了计,引狼入室,差点把银子弄丢了,写顾青竹的名字,可以保证他今后不会再为人所惑,而他若要用银子,直接跟顾青竹说便是,顾青竹想了想,没有推辞,毕竟学弟今年才十二,心智等各方面都不完全,若有人存心骗他的话,确实有些危险。
    忠平伯府新任伯夫人挪用先室嫁妆一事,终究还是传了出去,而与此同时,顾青竹的大名如今也成了众夫人小姐聚会时,时常提起的,毕竟她是以女儿的身份,主动向父亲与继母提出要收回先母嫁妆的,并且态度强横,直接找了舅家来主持公道,俨然一副讨债的模样,虽然讨要母亲嫁妆,并没有什么错,但她大张旗鼓,劳师动众,将父亲和继母逼得下不来台,从孝道的角度来说,确实有些下手过重,给人一种咄咄逼人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