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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相亲如骨肉

      滁州城门外,官道上。
    马驹子骑在马上,看着前头的城墙,心情复杂。
    似乎总是迟一步。
    打滨江是。
    得滁州还是。
    马驹子之前的锐气都快消磨光了。
    说实话,要是之前霍五带她北上,留牛清驻守,说不得她还不乐意。
    毕竟留在滨江的是两千人马,带出来的才一千。
    可谁想到徒三爷退出了滁州,滁州霍五当家了!
    她不甘心做个寻常妇人,一心做个武将,却是一次次错过战事!
    这次就是霍五派人去滨江,换他们几个小辈回来。
    马驹子既带了期待,又有几分忐忑。
    ……
    除了马驹子、霍虎、薛孝、林瑾,老和尚也来了。
    滨江如今是霍林掌衙门事,两千县兵则交给从滁州调回去的朱千户执掌。
    至于霍石头,没有老和尚需要护卫,就进了滨江县兵营,给朱千户打下手。
    朱千户就是童军头目坚强兄弟之父,是马寨主早年的小兄弟,后来跟着马寨主在蟒头山立寨,素来倚为心腹。
    只是朱千户有痹症,这两年发作的时间更多,守城或打理后勤还罢,出征打仗是困难了。
    听说霍五要调人去守滨江,朱千户就主动请命。
    ……
    霍虎神情依旧木讷,可看到城墙时,面上也多了和缓。
    小弟在!
    宝叔在!
    五爷爷在!
    ……
    薛孝眉眼带笑,心情大好。
    他在霍五身边有些日子,瞧出来霍五是极护短的性子。
    养父是霍五的把兄弟,自己是霍五的半个弟子,这个大腿抱着可踏实。
    霍五得滁州,大家才有更广阔天地。
    比徒三爷占滁州强多了!
    至于惹不起的霍宝,并不是蛮不讲理之人,以后相处避之锋芒就是。
    ……
    林瑾的心情,比马驹子更复杂。
    他心中,肯定是更亲近马寨主、杜老八等人,这些长辈看着他长大,但谁也越不过相依为命的祖父去。
    祖父之前离了马寨主,投了杜老八,已经惹人非议。
    又离了杜老八,投到徒三爷麾下。
    这回,又投了霍五。
    饶是亲爷孙,林瑾心中也不能说祖父这样反复是对。
    世人讲究“忠孝”,“忠”还在“孝”上。
    祖父这是犯了谋臣大忌。
    再想起霍五之前收学生时对自己的为难,林瑾心里更没底了。
    之前因为林家悔婚之事,霍五就对他们爷孙有意见,这回意见更大了吧?
    ……
    老和尚坐在马车里,却是憋着气。
    大骗子!
    说好了滨江政事不变,这才一个月,就变了!
    霍林跟在他身边半月,一个秀才,能学多少?
    一县之地,两、三万百姓,这打理起来是闹着玩的?
    老和尚已经打定主意,见了霍五就要大骂一顿,先出了这口心火再说。
    ……
    滁州城门已经恢复往日模样,任由人出入。
    马驹子一行人,加起来也有五十多号人。
    守军却是问也没问,就放了行。
    这与马驹子想象中的风声鹤唳,截然不同。
    就是老和尚都压了心火,好奇的挑了马车帘向外探看。
    店铺的伙计热络的招呼来客。
    挑担子的商贩高声叫卖。
    举着糖人的小儿在追逐嬉戏。
    路过的行人平和从容。
    街角的乞丐懒洋洋的抓虱子。
    整个州府看上去,一切正常。
    他们不晓得,城里气氛昨日不是这样的。
    半日就扭转过来,还是全靠今早的衙门“公审”。
    百姓们晓得了这几日城里戒严,是因为抓拿吴家人的缘故。
    吴家是滁州地头蛇,手上那么多人命,家中还圈养了几十家丁护卫,可不是得小心再小心。
    霍元帅是大好人,为百姓做主。
    百姓们有了这认知,加上街面上的巡丁也撤了,城里气氛就立时回转过来。
    有幸站在大堂外,亲眼目睹“公审”的百姓,更是招呼三、五好友,在茶馆里讲起吴家一桩桩恶行。
    “黄花闺女就祸害死了好几个,小媳妇逼着上吊了两个!那老棺材瓢子,倒是一身的花花肠子!”
    “吴老二更坏,就为了一个铺子,灭了人家满门七口……”
    “连本家也没放过,吴家长房小哥留着药渣呢……吴家老族长,当年被那老淫棍害死的,这还是亲兄弟呢……”
    大家羡慕那涉案十几户人家,钱财都回来了。
    “霍元帅真是大好人!”
    “真正为咱老百姓做主,就是话本子里的青天老爷,也就如此了!”
    “活着的人家都得了补偿不说,连死绝了两家也照顾到了……真是心善……”
    霍五依旧是深居简出,寻常人不得见,可新元帅这大好人的名声是彻底传开。
    ……
    “呸!心狠手辣的恶匪,还自诩大好人,简直荒谬!糊弄鬼呢?吴家的家底就这点儿?大头都密下了,还厚着面皮当起好人来,真是黑心肝!”
    城西一户人家,当家人招呼了兄弟子侄来,说起州衙事。
    听闻街上百姓开始夸新元帅,这当家人愤恨不已。
    “爹,咱家怎么办?老二胳膊还伤着……”
    这家就是吴家的狗腿子,也是吴家姻亲,原本订的亲事是长房的吴四姐,后来为了巴结吴老爷,换了吴老爷的亲孙女。
    昨日宴席为吴家摇旗呐喊三家,就有他家。
    当时服了软,可回到家里还是不踏实。
    “城门口门禁撤了?”
    “撤了!沈家马车半个时辰前出去了,也没人拦!”
    当家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到底怕死,道:“分批走,只带足了银子,其他的都撇下!”
    “爹,那女眷?”
    “生怕不招眼吗?咱们先走,从和州绕路去金陵……”
    ……
    滁州北上官道,快马加鞭的马车因马力不足,终于放慢了下来。
    马车夫回头看了眼来路,确定没有人马追上来,才松了一口气。
    车帘撩开,里面探出一人,是昨日州府座上客,沈家老爷。
    “老二,多远了?”
    “出城二十里了!”赶车的沈二话中带了几分轻快。
    “出了滁州再歇!”
    太阳高悬,沈老爷却莫名不安,连忙嘱咐儿子道。
    沈家不仅是吴家狗腿子,还是送妾给江平的几家人之一。
    之前就心虚,昨晚见识了霍五的霸道狠辣,他们就更是怕了。
    借着霍元帅刚“收服”士绅商贾,面上还温煦,沈家父子就跑出来了。
    打算去亳州投江平,再找机会跟柳元帅告状。
    霍五在滁州无法无天,再不管就逼得大家没活路了!
    沈二应了一声,扬手要挥马鞭。
    “哒哒哒哒!”
    随着马蹄声响,前面出来两队兵卒。
    “爹?”沈二勒着缰绳,带了颤音。
    沈老爷屏气凝神,胳膊也在颤抖。
    “嗖嗖嗖!”
    几支箭支落在马身上。
    “嘶!”
    “啊!”
    ……
    州衙门口。
    听闻马驹子一行到了,霍宝、牛清迎出来。
    分开不过十来天,却像是过了好久。
    “姐、孝大哥、林大哥、老虎!”
    霍宝依次见过。
    几人都翻身下马,望向霍宝。
    霍宝还是差不多的装扮,差不多的神情,与滨江时没有什么不同。
    可到底是不一样了。
    之前霍宝仗着的更多的是徒三的势。
    他是徒三嫡亲外甥,是徒三与黑蟒山系、曲阳系众人中间的纽带。
    此刻,他是霍五的独生子。
    滁州的少主。
    “小宝!”
    霍宝换了称呼,马驹子的笑容更真切几分,也换了称呼。
    与拐了弯的徒三相比,她自然更乐意疼爱自己如女的五伯当家。
    至于自己亲老子……内辖制不了八叔,外还有个邓健在……
    就是邓健那边也是,有黑蟒山众人在,就当不了家。
    这样看来,与两派都亲近,又不属于两派的五伯,还真是执掌滁州最合适的人选。
    霍宝是真心与马驹子亲近的,才改了称呼。
    之前不喜她的小算计,可这世上,谁人能没有私心?
    老爹放出话去,视马驹子为亲女,那自己就当她是亲姐。
    不看别人,只看马寨主。
    相亲如骨肉,说的就是老爹与马寨主这老交情。
    自打霍五父子上山,马寨主对他们爷俩真所谓仁至义尽;又有让滁州的情分在,霍宝是真心感激这位异姓叔叔。
    “我已经跟表叔说了老虎学锏之事,表叔没有直接点头,说要先看看老虎的悟性!”霍宝道。
    马驹子带了几分惊喜:“那真是太好了!老虎聪明着呢,指定跟着邓爷好好学!”
    霍宝笑着点点头,望向霍虎。
    不管别人怎么看,只要马驹子真心觉得老虎好,这两人以后的日子就错不了。
    霍虎看着霍宝时眼中带了几分亲近,在霍宝身边看了几眼,又露出失望来。
    “豹子去大营了!州府只有林先生在,其他长辈跟水大哥都在大营,过两日就要剿匪去了……大家先去见林先生……”
    剿匪?
    马驹子带了兴奋:“黑蟒山人屠子与黑老豺的那两个寨子?”
    霍宝点点头:“是六叔提的,整肃滁州境内治安,顺便练兵,可以先拿着两个寨子开刀!”
    “定了人选没有?都谁去?”
    马驹子早憋得狠了,十分雀跃。
    “表叔与水大哥去剿匪,一人去黑蟒山,一人去都梁山。”
    至于与和州交界的小和山,为了不打草惊蛇,最后再动那边。
    马驹子听了,脸上笑容更盛。
    这两人都是手下没有什么人的,自己去了,说不得就能捞个剿匪先锋当当。
    薛孝百无聊赖,打打杀杀的,没什么意思。
    林瑾有些走神,“林先生”是爷爷?
    瞧着霍宝态度,对爷爷颇为尊敬。
    这算是好事吧……
    “哼!”
    老和尚被大家遗忘,自己挑了马车帘,轻哼一声。
    刚占了滁州,就想着打打杀杀,就不怕耽搁了夏耕?
    没有粮食,就算打下再多地盘又有什么用?
    原本就清瘦的老和尚,因赶路奔波的缘故,眉眼带了疲色,比原来更干巴。
    霍宝想着老爹的不厚道,难得带了几分殷勤,上前两步,亲自扶了老和尚下马车:“老大人受累了……”
    老和尚对霍宝印象不坏,即便恼他老子,也没有迁怒其子的道理,只正色道:“令尊身份今非昔比,自当更重诺,作甚出尔反尔?他在何处,老朽要寻他问个明白!”
    “老大人,滨江百姓是百姓,曲阳百姓就不是百姓?永阳百姓就不是百姓?我爹就是记得老大人这份爱民之心,才请老大人北上滁州!”
    老和尚不解其意,神色却是稍缓:“若真为百姓,老朽不惜这身腐骨!”
    老人家到底上了年纪,霍宝请牛清带老和尚去客房休整,自己带了马驹子等人去见林师爷。
    ……
    直待牛清不见,马驹子才恨恨道:“清兄弟怎么伤了?江平那边的人动的手?”
    伤在这个位置,太凶险了!
    霍宝不好直说牛清自戕之事,含糊道:“出了点儿意外……谁也没想到……”
    马驹子见状,就知这其中有不好对人言之处,越发对州府之变好奇,决定回头要好好问问自家亲老子。
    ……
    书斋里,气氛有些沉重。
    两个年过花甲的老人,提起往事,恍若隔世。
    “再没有想到先生就在曲阳……之前我打发人去扬州打听过,只晓得先生没有回乡……大公子那边安好,先生无需忧心,太仆寺在辽阳有马场,我有个学生在那边,我早年打过招呼……”
    宋老大人致仕之前,正是太仆寺卿。
    林师爷虽听霍宝说过自己长子尚在,可到底是虚无缥缈的猜测,不比宋老大人这里得的准信,不由红了眼圈。
    人生最悲惨之事,少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
    他已经遭遇其二,看来老天垂怜,给他留了晚福。
    “林公,您真的看好霍五爷?这弥勒教教义,糊弄百姓还罢……怕是长久不了……”宋老大人昨晚信誓旦旦,眼前却带了隐忧。
    “老夫信的是霍五爷,不是弥勒教……滁州白衫军与其他白衫不同,回头你去大营转一圈,就明白了!”
    从蟒头寨练兵开始,就不同了。
    林师爷后悔发现的晚了,使得滁州白衫成军走了弯路。
    只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没有徒三、江平等人搅合一回,大家也未必会能像现在这样齐心合力。
    徒三、江平等人南下,对滁州众人来说,倒是成了试金石。
    。搜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