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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

      沈秋跟着白玉瑾先去了御书房拜见皇上。阳翟帝看起来不到三十的年纪,眉目朗星,器宇轩昂,虽然神态温和,但自有一种从小浸润出来的皇家气度在里头,让人不自觉的恭敬。见到沈秋目光之中倒是不掩好奇之色:“子瑜今日带秋将军前来,所谓何事?”
    沈秋:……
    感情是他自作主张带她来的,在车上还说什么皇上听说……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两天不骂提拎甩褂。
    白玉瑾摸了摸鼻子道,“今日路过朱雀街正碰到苏太妃宫中的仪仗,所以……就拿皇上做借口,把她的人撵走了……”
    感情他本就知道人家公公是永春宫的,还装的那么像……
    皇上听了他的解释一愣,随即有些哭笑不得,“你呀你……”看得出他对白玉瑾这个表弟很亲近,转头对沈秋道,“也罢也罢,从三年前就听说有个特别厉害的姑娘,封校尉的时候就一直好奇,后来子瑜每次奏折上来对你都是一片夸赞,那日金銮殿上乌泱泱一片,也没机会多说。朕也早就想见见传说中的秋将军。”
    白玉瑾没想到皇上冷不丁出卖了自己,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嘴角。倒是沈秋不卑不亢的道:“多谢皇上夸奖,卑职不敢当。”
    “敢不敢当不是你说了算的。”皇上站起来道,“既然来了,今日就提前见见同袍,正好也让朕见识见识狡狐的本事。”
    沈秋见皇上真的没有计较,提着的心才放下。虽然知道白玉瑾已经不像原来般莽撞,定是心里有底才敢带她来,但皇权社会变数太多,结果没出来总让人提心吊胆。
    转身跟在皇上身后往外走时还是忍不住瞪了白玉瑾一眼,白玉瑾缩了缩脖子朝着她讪讪一笑。
    余光瞥见这一幕的阳翟帝心里愈发好奇。他还记得一个多月前这个当初嚣张高傲如小豹子般的表弟冷着一张脸站在金銮殿之上,说话却沉稳又周全,几乎让人认不出来。要不是事后还跟以前一样,很快跑来宫里找他诉苦,他还以为这个表弟已经完全变了。
    阳翟帝还记得当时他特别想知道他们经历过什么,然而话题一开,无论谈及什么,都能从他口中听到“秋将军”的名字。虽然经过了修饰,但敏锐如阳翟帝还是听出了其中这位表弟吃的各种亏。
    这让他十分惊讶,只随口调笑一句,“这位秋将军让子瑜如此推崇,莫不是心悦人家?”
    谁想这个一向高傲的表弟竟然迅速的红了脸,最后虽然羞赧却还是支支吾吾的道,“是想娶她为妻的……不过,她现在对我有些误会……”
    怕人家根本就对你无意吧……对这个表弟有着充分了解的阳翟帝心中失笑,但想着沈秋要是真无意,这事也成不了。
    犹记得当年和周绮南定亲后,表弟多高兴,结果听说了对方有退婚的意思,跑到相府质问过一场后,就怒气冲冲的准备退婚。他当时本来还想着要不直接给周相传出话去让他歇了心思,然而表弟却直接拒绝,言说即使她再求回来也不会娶了。
    当初白玉瑾去边城虽然有周绮南的缘故,但他相信,就算这个表弟留在京城,周绮南没有进宫,他们也绝对不会再有结果,白玉瑾骨子里的尊严和骄傲不会允许他这么做。所以,他觉得,如果沈秋不愿意,这件事情也会和当年一样不了了之。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实在出乎他的意料,那一个月,这位表弟先是天天往长公主府跑,各种软磨硬泡,苦肉计轮番上阵,甚至用终身不娶为威胁磨得长公主和镇国公认可了还未谋面的孙媳妇儿。
    紧接着又带着白家军的将领一个一个的往他这里跑,让他亲眼见识她带出来的兵,亲耳听这些兵对秋将军战术和战场杀敌的描述,让一个只是轮廓的人在他脑中渐渐清晰起来,从一个让人有点好奇的女将军到传奇一般的巾帼英雄。总觉得这么个人安插一个可有可无的职位实在是太可惜了。
    一切都安排妥当,
    ☆、第86章 见同袍
    皇宫西面划出一大片地方给禁军做校场,今天是皇上例行巡视的日子,禁卫军的精英都齐聚在这里。
    沈秋跟在皇上的仪仗后面一进场,就收到四面八方聚拢来的无数目光,有好奇的,有衡量揣测的,但更多的是厌恶鄙夷的。沈秋知道这是自己迟早要面对的事情。或者说,正是因为禁卫军的精英都齐聚在这里,白玉瑾才找了机会让皇上亲自带她过来,一来能减少阻力,再来一次性收服了这些精英,到她正式上任的时候会顺畅很多。如此看来白玉瑾也算用心良苦……
    阳翟帝坐在最高处的阅兵台上,指了指下面一级的指挥台对沈秋道,“你去那里,正好和同袍们也认识一下,顺便给朕看清楚一点,不然这帮小子总以为自己的本事天下第一呢。”
    沈秋没有忐忑也没有拘谨,依然不卑不亢的道,“臣遵旨。”那是经历过千百万战争给她带来的底气和自信。
    阳翟帝点点头,眼中闪过满意之色,确实如想象中一样,是个不一般的女子。余光瞥见白玉瑾笑意盈盈的看着沈秋,面上甚至有隐隐的自豪之色,仿佛笃定了这个女子能出色的完成任务,心中也跟着期待起来,毕竟听说是一回事,能亲眼见识一番又是另外一回事。
    禁军统领马彭泽是个四十左右的男人,五官周正,留着两撇小胡子,面容严肃,看起来有点冷漠。身材壮硕,即使有轻甲包裹,都能看出他身上结实的肌肉块头。
    沈秋下到指挥台上的时候,他正好带着五个指挥使上来,其中一个是代指挥使,等沈秋上任,他就得继续回到副指挥使的位置上去。
    此时马彭泽看都没看沈秋一眼,只对着皇上和白玉瑾的方向行礼。
    皇上点头之后,几人转身面向校场上的禁军。马彭泽对沈秋是彻底无视的态度,旁边几个就没有这么好的涵养,毕竟他们都为亲朋好友谋过这个位置,更有一个瘦高个直接对沈秋嘲讽道,“娘们要像个娘们的样子,既然巴上了白世子就好好的过日子去,不要以为杀过几个人就厉害的不行了,白世子也是,重情重义也要分场合,禁卫军也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除了那个代指挥使,其他几人听着都毫无顾忌的笑起来,显然很认同对方的说法。
    这也是大部分人的想法,白世子重情重义,沈秋就算因为在边城和世子同生共死巴上了人家,也不该不自量力的插手禁卫军,他们始终无法相信一个村姑出身的女人能有多厉害的大局观,或许只是拳脚功夫不错,运气好跟着白世子一路混过来的罢了。
    这些想法完全无可厚非,总要给他们一个认识的过程嘛……
    沈秋脸上又挂起招牌微笑,漫不经心的扫了他们一眼道,“厉不厉害要见识过才知道,要真撒野,怕你们一个都吃不消。”
    几人见她如此狂妄,眼中更加鄙夷。马彭泽开口也不知道在训斥谁,“都给规矩点,不要被无所谓的事情浪费精力,准备开始!”
    几个指挥使挤眉弄眼一番都闭了嘴,禁卫军的演练开始。
    台下的禁卫军们列队一队队跑过,从服饰上就能看出他们的优待来,每个人都是上等的棉布劲装,胸前背后,胳膊双腿全都护甲包裹,全身上下打理的干干净净,神情大多放松而自信,不像边军士兵永远都是一副一年半载没洗澡的样子,脸上常年退不干净的污垢顺着纹路纵横交错,常年紧绷的神经让他们二十岁的像三十岁,三十岁的像四十岁,岁月过多的磋磨全都留下了痕迹。
    这些都没有真正打过仗的人,又有什么理由看不起边军呢?沈秋心中冷笑,脸上的表情更加漫不经心,很有轻慢的意思。
    台上的六个人,说是无视,又哪里能真正无视呢?毕竟是皇上亲自领来的人,以后还要共事,不过是给个下马威罢了,如今见她那副轻蔑的样子,没有一个人不憋着气。
    “秋将军可是觉得没意思?”先头开口的那瘦高个似乎是最沉不住气的,忍不住开口道,“也是,秋将军您是统领过千军万马的人,想必看我们这些小兵觉得乏味的很。”
    “嗯。”沈秋似乎一副刚刚回过神的样子,很认同的点头道,“脚步太重,出手无力,速度太慢,确实和边军差的远。”
    那几人没想到沈秋竟然张口就将禁卫军批的一无是处,那一直没有出过声的代指挥使忽然出声道,“秋将军的意思是我们没有资格保护皇上?”
    沈秋扭头打量了他一眼,对方中等身材,一副老实面孔,看上去倒是个憨厚人,然而从他一开始到现在的表现来开,此人倒是胸有沟壑,是个聪明人,即使攻击也是一针见血。沈秋觉得和聪明人共事还是比较愉快的。
    那人话一出,其他人都不约而同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
    “那倒没有。”沈秋也弯起眼睛,“禁卫军是保护皇宫皇上的,边军是保家卫国的,职责不同并没有可比性。”
    “你!”除了马彭泽之外的几人都瞪大了眼睛,明明他们才是高大上的职位,怎么叫她一说,立刻就降了档次。
    “不服?”沈秋朝着皇上的方向拱了拱手道,“前朝隋殇帝的禁卫军最是强悍,高祖皇帝十万大军一个月都没攻入皇宫,然而国家国家,没有国何来家?皇上圣明,当然不会有保家卫国的边军弱于保护皇宫禁卫军的情况。”
    这话一出,几人脸色皆是一变。这下可好,本来想给她挖坑,结果竟然埋了自己。人家就明目张胆的说他们不如边军了,怎么样,你有本事反驳啊,只要你敢承认皇上要效仿亡国之君。这不是不想要命了么?
    阳翟帝坐在高台之上,虽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见沈秋几句话的功夫就让几个指挥使变了脸色,不由失笑,扭头对白玉瑾道,“秋将军果然名不虚传。”
    “那是!”白玉瑾得意死了,“就他们还想为难住沈秋?差得远着呐……”
    指挥台上众人当然不知道皇上的好奇,只知道几个大男人被个女人堵了话太憋气。
    有个十分高大的男人恼火道,“光嘴上嚷嚷算什么?有能耐的亮个真本事让我们也见识见识。”
    “行啊?”沈秋也不推脱,只很随意的道,“要比单打独斗还是排兵布阵?”不等他们回答就接着道,“算了,都来吧,省的排兵赢了你们说我单打独斗不行,单打独斗赢了,你们又觉得我排兵是侥幸。”
    也不等几人发毛,沈秋懒洋洋的朝马彭泽伸手道,“先排个兵吧。虽然不如边军利落,不过军纪比他们强,就在这里先随便试试吧!”
    这语气,这态度,这话!就连一直摆着严肃脸的马彭泽也黑了脸,没好气的把指挥旗交到了她手里。总要她出了丑才好出手教训。
    沈秋拿了指挥旗,终于稍稍站直了身体,双手分开,开始挥舞起来,依然是随意的姿态,仿佛她做的事情是小儿科一般:
    “步兵营三卫一队!后转左撤前走!步兵营七卫十队!右转前走前走!骑兵营一营四队!后奔右前转……盾营一队……刀营三队……”沈秋一连串命令加旗语行云流水的打出,甚至都没感觉她认真的去看下面士兵。
    几人一开始见她乱七八糟一番指挥,都忍不住嗤笑起来,然而没一会儿马彭泽的脸色就变得凝重,另外几人也发现蹊跷,不由变了脸色。
    旗语虽然是每个将领必须掌握的东西,然而会打和打的好是两回事。就像军中一套功夫,大家都会打,但打得不好就是花拳绣腿,打的好就能发挥出巨大的威力。
    禁卫军步兵营、轻骑营、骑射营、枪营、盾营、刀营、箭营七营四十九卫,每卫又有十队。四百九十队人马,近八十种旗语毫不磕巴的打出来,相邻三队之内完全没有重复命令,这若在战场上绝对是如臂使指的威力。
    短短一刻钟后,最后一队人马站位完毕,沈秋放下指挥旗。
    几人看着校场上隐隐形成的轮廓,都闭着嘴不说话。
    无论是沈秋熟练的指挥,还是每一队的安排,都昭示着这是个身经百战的顶级将领。
    就单论一点:刚刚禁卫军们不过列队走过一遍,对方就那么瞥了几眼,就摸清了参与检阅的每一营每一卫每一队,并在安排时无一浪费。这样的本事,非经历千万次的点兵,绝对做不到。
    看到校场上不太完整的字,众人以为是沈秋的失误,都悄悄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就算再厉害,有了瑕疵也不至于让他们太难看。
    瘦高个有心想嘲笑两句,缺笔少划的也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然而又觉得良心上过不去,能在短短一刻钟内将几千人指挥成这样已经很不一般了,至少在场没一个人能做到这一点。因此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沈秋挑眉看着他们,几人看着她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嘲讽?嘲讽不出来。她能做到这一点,就比他们有资格站在这里;夸?别闹了,又不是小孩子,说和好就能和好。
    沈秋见他们不说话,目光中似有遗憾之色,无奈般又举起了指挥旗。又一套指挥利落的打出,这一次简单铿锵的多。
    禁卫军随着她的指挥或出枪或举盾或挥刀……
    高台之上,阳翟帝看的清清楚楚,刚刚还残缺不全的万岁两个字,在他们兵器出壳的瞬间,气势恢宏般展现出来,漂亮又有威势,让人心神震荡,忍不住击掌大笑:“好好好!秋将军果然名不虚传!”
    马彭泽以及几位指挥使:……
    沈秋微笑,
    ☆、第87章 康王妃
    沈秋用玩笑似的方式让这帮人闭了嘴,眼见着他们都无话可说,她反倒收起轻慢的态度,诚恳的笑道,“刚刚多有得罪,见谅!主要我怕我态度太好了,你们不会给我机会。
    她这话说的是事实,若她态度好的话,估计他们也不会被激的要她露一手。十有**就从头无视到尾了。
    武将们本就崇拜强者,况且沈秋此时态度诚恳,话也说的磊落,几人倒是对她升起好感。
    此时若在计较,倒显得他们小气了,于是马彭泽回礼道,“是我等以貌取人,肤浅之过。”
    沈秋不在意的摆摆手道,“既然都有过错,咱们就在这里比一场,之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
    “好!爽快!”那瘦高个道,“说吧,你擅长什么?你擅长什么咱们就比什么,既然要见识,自然就要见识最厉害的!”
    沈秋哈哈一笑道,“那就比枪,我战场上用的最多的就是枪。”
    然后众人的目光就不约而同的落在代指挥使身上,自从给沈秋挖过坑之后就一直减少存在感的代指挥使一愣,脸上现出一抹苦笑。
    几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瘦高个哈哈笑道,“常柏义,一上来就得罪了未来上司,以后你要是被穿了小鞋可别来找我们诉苦,理由都是现成的,你活该!”
    沈秋知道他们这是在护短,也不在意,亲疏有别,她只是初步获得他们的认可,能有一个打入他们的机会而已,真正要融入,还要真正经历事情和时间。
    常柏义苦笑道,“刚刚多有得罪,还请指挥使大人不记小人过。”
    沈秋也没直接应他,只接了下面小兵递上来的枪,耍了个花枪笑道,“看你表现了。”
    常柏义一愣,眼底忽然燃起斗志来。
    指挥台场地很大,平时除了指挥用,最大的用处就是比武。几人为沈秋和常柏义挪了地方,阳翟帝似乎好奇他们说了什么,见状就把其他人全都招到阅兵台上去了。
    下面,沈秋和常柏义已经摆开架势。
    阳翟帝皇上笑问马彭泽,“秋将军的排兵布阵之能堪称天才,你们不必不服,不过她的内家功夫却是这两年才练起来的,怕不是常柏义的对手。”
    马彭泽没说话,经过先前一出,对于沈秋他不敢再妄下定论。
    白玉瑾脸上的表情却得意极了,不过他不知道他们在下面说了什么,只知道沈秋肯定吃不了亏,但还是好奇的问道,“怎么忽然间比起枪法来了?”
    瘦高个名叫左茂才,京城左家的嫡长孙,到了皇上跟前也不拘谨,道,“秋将军说她最擅长/枪法……”
    白玉瑾一愣,然后看了看沈秋对面的代指挥使,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一笑,这女人似乎天生是混军营的料,只要让她接触到人,很快就能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倒是左茂才敏锐的很,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停顿,问道:“怎么?难道她不是最擅长/枪法?”
    “应该说她不止擅长/枪法。”马彭泽忽然开口道,看着下面已经开始缠斗的两人有些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