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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节

      皇帝说,择日就会颁布废后诏书,正式废后。
    至于将来太子是否会遭殃,被皇帝废掉,他已经不想再管了,他不能够拿全家人的荣华安危去冒险,再反对皇帝一次。
    如此一来,要是真有太子被废,贤妃上位,潭王成为太子那一日,那么薛家如何才能安稳呢?
    当时,父亲是捋着下颌胡须看向他问的。
    他一思索就说出了四个字:“弃卒保车。”
    再看向父亲时,他神色复杂,似乎眼里又赞许,可眼底深处也有痛。
    良久他开口:“既然你知道怎样做才是对薛家,对你的亲族好,那么我就按照你说的给你两个选择。其一,那就是跟你媳妇和离,再跟潭王道歉,争取得到他的谅解,这样你就不用离开薛家,薛家也会安稳了。其二,那就是跟我断绝父子关系,带着你媳妇离开薛家,从此以后跟薛家没有任何关系,潭王将来即便成为了太子,也不会给薛家找麻烦。那么,你怎么选?”
    他没有片刻犹豫,说:“我情愿选第二,并不是我不念及父子亲情,而是这样对薛家好,我也不会负了我娘子。”
    “可你想过,你不负她,却是负了我这个父亲,负了薛家的其他人吗?甚至负了你自己?”
    “父亲……请恕儿子不孝。”
    “哎……你去吧,就知道你会这么选。我想,你跟我断绝父子关系之后,最好再辞了官,远离京城这是非之地好些。未雨绸缪,总比事到临头,无路可退好。”
    “父亲,其实我也想说,不如父亲也早作打算,急流勇退?”
    “你知道什么?凡是到了我这个高位的人,只有握住手中权力才能自保,放弃权力,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更何况,薛家的族人们,也不愿意我急流勇退的。哎,你别管我了,还是好自为之吧。”
    嘉宜见丈夫去见了公公之后,回来一直锁着眉头,接了自己的茶慢慢喝着,似乎满腹心事一样,不由担心地问他:“霖郎,是不是父亲又说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薛云霖闻言回过神来,放下手中茶盅,望向嘉宜,搓了搓鼻子道:“是啊,有点儿事情,我也没考虑你的意思就选了,我有点儿怕你会怪我。因为那样一来,你就要跟我一起吃苦了。”
    嘉宜忙问:“是什么事?”
    薛云霖默了默,就把刚才在父亲的书房中对嘉宜说的那些话对她说了。
    嘉宜听完直接哭了,她扑进丈夫的怀中,哭道:“霖郎,你为了我才真是吃苦了。本来,你可以前程远大的,本来,你可以跟你的父亲和亲人共享天伦荣华……可如今,却要跟公公断绝父子关系,还要远走他乡……早知如此,我,我真不会选择嫁你……”
    薛云霖将下巴搁到她头上,慢慢扶着她的背说:“你瞧你又说这样的废话了,难不成你后悔嫁给我了吗?或者说,你后悔没有选择潭王?”
    “不,我从来没有后悔当初作出的选择,我只是心疼你,你为了娶我,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我欠你的太多了。”
    “你瞧你,又说糊涂话了。夫妻本一体,自该祸福与共。当初就在潭王说出那些威胁的话之时,我已经把最坏的后果想清楚了。若是因为跟你一起,要我放弃荣华与功名,我也坦然接受。我就怕,你以后跟我远走他乡,也会思念父母亲人,会难受,还有就是再也不能过这样呼奴使婢,风光无限的日子,你能够受得住吗?”
    嘉宜的泪水染湿了薛云霖月白色锦袍的前襟,她从他怀中抬起头来看向他,说:“你我初初相识的时候,我是做什么的你不知道吗?别以为我做了几年大家的小姐,就身娇肉贵起来,再也吃不得一点儿苦了。我倒是担心你呢,一介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这十几年都生长在锦绣之中,一旦离了家,离了京,又如何谋生呢?再有,既然是要避开潭王,那么你也不能透露出来你是新科状元,满腹经纶,去做书院的先生,又或者是去做谁的幕僚。还有,你也没做过买卖,也无法去做商人呀。”
    薛云霖笑:“我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也有一肚子的学问,难道还不能谋生了?当然大富大贵的日子可能给不了,但让你过得富足安稳还是能的。你也别忘了,咱们手上也还有些银子呢,带着去扬州那边买些田地买所宅院,过些小民百姓的日子还是能够的。难得空闲,还正好做一些学问,研究下心学呢。”
    嘉宜一开始听了薛云霖说的话之后难过落泪,此时却被他描述的那恬淡的日子给吸引住了。
    她想,要是真能够像丈夫说得那样,两夫妻平淡相对,恩爱相守,自己不用整日注意这注意那,讲究一大推规矩,应付一大堆的人,丈夫也不用每日去点卯,案牍劳形,这样的日子可真是神仙日子。
    或者这就是祸兮福所倚吧,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嘉宜拿帕子自己给自己擦了眼泪,随后说:“霖郎说得是,咱们手上还有不少产业田地呢,换成银子带着走,去到江南买上几百亩地,再买上一所小小宅院,过些平淡日子总是能的。”
    “那就劳烦娘子开始着手把咱们手上的田地变成银子,收拾收拾,等着过完年,来年春暖花开,咱们就去江南吧。这几个月我把手上的事情都办了,还有一些事情给安排妥当,就可以走了。”
    “好,就依照霖郎说的办。”
    接下来,嘉宜就按照跟丈夫商定的开始着手处置他们两个人手中的田地铺子变成银钱。
    在明面上的财产她都收拢来,至于她祖母顾老太太给她的添妆,那一间香料铺子,还有田庄和店铺她都没动,这部分她想要留着,继续让自己信任的人管着,以备不时之需。她将它们交给她舅舅一家人跟她指派的管事继续管着,她打算把这些田庄和铺子的收益的三分之二都交给老太太替她保管,三分之一给一些给姨娘和弟弟,另外一些给舅舅一家人。
    薛云霖的田庄和铺子,还有顾家陪嫁给她的铺子和田庄她倒是暗自安排人去卖找买家了,她想,要是不卖干净,也不能哄过潭王以及京城里其他人的眼睛了。
    既然丈夫要跟公公断绝父子关系,当然是不能留着薛家给的田庄和铺子了,这么做以示决绝。
    就在她处理自己跟丈夫手上的田庄和铺子之时,宫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皇帝又被刺了,刺客武艺高强,皇帝重伤昏迷,群臣经过一番商议,只能让太子监国。
    这可是大梁历史上少有的严重的事件,皇帝在三个月之中,连续遭遇了两次谋杀。
    第一次没有死成,第二次重伤昏迷,看起来十分凶险。
    皇太后震惊之下,直接出面一方面严令虎贲卫指挥使亲自带领人保护皇帝,任何人没有她的手令,都不许进乾清宫见皇帝。另外,她垂帘亲政,让东厂彻查此事。
    出了这样的变故,薛首辅就又叫了四儿子去,让他暂缓处理手上的田产和铺子,说,若是皇帝挺不过这一关,太子顺利登位,那么他们薛家就安稳了,薛云霖和嘉宜也安稳了。所以,等一等再说。
    一等就等了五六天,皇帝命大,从鬼门关回来了,他被救活了。
    睁开眼,意识清楚之后,他头一句开口说的话就是:“太子谋逆,派刺客刺杀朕,立即将他抓起来,废掉其太子位……”
    这话是对身边的顾金枭还有东厂提督陈奇说的。
    两人听后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顾金枭胆大,问皇帝:“陛下何出此言,这个……太子正监国呢……”
    皇帝声音嘶哑,双眼赤红,握着拳说:“阖宫里面,唯有他才是最想让朕死的人,不是他又会是谁?”
    顾金枭为难了,要是仅仅凭皇帝的臆断,什么证据都没有,就去把太子抓起来,还要废掉其太子位,这也是太说不通了。只不过皇帝是一国之君,他要认定太子有罪就有罪,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据的。只不过皇帝这么一下旨,恐怕又会遭遇朝臣的反对吧,甚至比上一次废掉皇后还要激烈。
    毕竟太子是一国储君,重要性比起皇后来只多不少,这些年,更有不少朝廷官员投到太子门下,成为坚定的□□。
    “陛下,此事是否要禀告给皇太后听,皇太后现如今垂帘听政,她能够做主。”一边的司礼监太监兼东厂提督小心翼翼地躬身建议道。
    “是呀,自从陛下遇刺之后,是皇太后出面封锁乾清宫,并派微臣带领虎贲卫精锐全力保护陛下。”顾金枭也在一边道,他认为陈奇非常聪明,将此事推给皇太后是最妥当的。
    皇太后经历过多少风浪,很多事情都比一般人看得深,看得远,也唯有她才能够说服皇帝不废太子,又或者是她才能动手废掉太子。
    而且皇帝才醒过来,他们两个要是劝说皇帝不要轻易下废掉太子的决定,若是惹得皇帝不快,那可是要倒大霉。
    果然,在陈奇和顾金枭说了这样的话之后,皇帝便说他要见皇太后。
    陈奇立即答应了,麻溜儿地派人去找皇太后去了。
    皇太后这些天在慈宁宫里可是天天吃斋念佛,祈求菩萨保佑她的皇儿能够顺利度过眼前的劫难。
    陈奇派去的太监到达乾清宫,说皇帝醒过来了,并且要见皇太后。
    皇太后听了,立即由身边的女官和宫女以及太监簇拥着去了乾清宫跟皇帝相见。
    一见到皇帝,她的眼泪都下来了,抖着唇说:“到底是菩萨听到了哀家的祈祷,皇帝总算是度过眼前这一劫了。”
    皇帝躺在枕上也红了眼圈说:“儿臣让母后担心了,儿臣想让母后帮着做一件事,以使儿臣能够安心养伤。”
    皇太后问:“何事,皇帝尽管说,哀家一定帮你去做。”
    ☆、第109章
    皇帝就把自己要求废太子的话对皇太后说了,皇太后听完,沉吟了一会儿,才说:“皇帝此事哀家会替你去办,不过也要查实在了你的猜疑才行,否则没有证据就不能服众。所以,皇帝你就安心养着,一切都交给哀家吧。”
    如此说着,还在皇帝的手背上拍了拍。
    皇帝才醒过来,说了这些话之后已经疲累不堪了,皇太后的安抚无疑让他放心地再次闭上了眼睡过去。
    他是惜命的人,不然也不会如此不顾一切地修长生之道了。
    谁危及了他的生命,谁就是他必须彻底铲除的对象,不管是皇后也好,还是太子。
    说起来,皇帝活了四十来岁,也唯有他的母后,才是他真正信任的人,并且无所保留。
    皇太后待到皇帝安稳地睡着之后,这才离开了乾清宫皇帝的寝宫,到御书房去坐下,然后传了顾金枭和陈奇去问话。
    她先问他们关于刺杀皇帝的刺客查得怎么样了,是否查到了跟太子相关?
    调查刺杀皇帝的刺客是由虎贲卫和东厂负责的,所以皇太后会这么问。
    陈奇说:“陛下被刺那一日乃是在西苑听戏,有外间的戏班子被召入西苑唱戏,刺客就是在戏班子里的些画了脸的戏子里面,突然暴起用衣袖中藏着的匕首刺伤了陛下。当时禁军即刻抓捕那刺客,刺客逃跑跳入西苑的琼玉湖里,就再也没有冒出来过。”
    皇太后肃声问:“难不成你们就没有派人下水去捉他?”
    陈奇:“自然是派了禁军跳下水去捉拿刺客,还调集了许多画舫拿了大网子依次捞鱼一样把琼玉湖捞了个遍。可是奇了,湖中的小杂鱼都捞起来不少,但那么大一个大活人却没有捞起来……当时有不少人还说,这个刺客别是个鱼精变得吧,刺伤了陛下跳下水去又变成了一条鱼……”
    “胡说!”皇太后听到这里不悦地打断了陈奇的话。
    陈奇忙躬身认错,说自己胡说。
    皇太后随即道:“你们当时也是笨,既然捞不着,不如派禁军把湖给围了,再把水给放干,就不信那刺客真变成鱼了。”
    陈奇:“禁军的兄弟们现如今都还围着湖呢,要不这就按照老娘娘的意思去把水给放干?”
    皇太后:“晚了!这都过去五六日了,哀家想那刺客一定逃脱了,不定是早有准备,水下那里打通了外头的暗道,这才逃脱了。不过,你们这就去把水放干,看是否底下打有暗道,证实哀家的猜测也好。”
    “是,老娘娘。”陈奇干脆地答应了,麻溜地退出去了。
    皇太后揉了揉额头,点手招呼顾金枭过去,吩咐他定要保护好皇帝,别再出纰漏了,还有太子和诸位王爷那里也要加派人手仔细盯着,以及内阁重臣,还有各公侯之家,都要派人紧盯着。一旦有什么情况,就立即禀告她。
    顾金枭忙应承了,皇太后这才起身回慈宁宫去。
    又过去五六日,陈奇去向皇太后回话,说果然在琼玉湖的堤坝上一处被水淹没的地方有个可供一个人钻进去的洞,那洞一直连通到很远的一处花园里,刺客在那里爬上去逃走了。
    皇太后听了之后就说能在西苑的琼玉湖里打出一个供刺客逃走的洞,想必一定是宫里有内鬼,跟宫外进来的刺客联手,才做成了刺杀皇帝。只是皇帝命大,没被刺客给杀了。
    “你立即给我查西苑的所有人,特别是管着琼玉湖那一块的太监,哀家想那内鬼必在那些人里头,特别是那些晚上值夜的太监,尤其可疑。”
    “是,老娘娘。”
    陈奇又去查了,结果却去晚了一步,西苑管着琼玉湖那一块的太监死了两个,是被毒死的,这下子失去了继续查刺客的线索,陈奇禀告了皇太后之后,皇太后让他去查是谁毒死的那两个太监。
    只不过,既然人家敢在陈奇的眼皮底子下下毒杀人,可见也是手段高超的,所以陈奇始终没有查着是谁。
    这里没有查出来什么,那边厢皇帝却是一日一日地好起来了,等到他能够下地行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的二月份了,他的母后因为没有证据所以并没有按照皇帝的意思废掉太子。可是皇帝却是从来没有放弃过对太子的怀疑,恰好这一年鞑靼部犯边,皇帝下旨直接派太子带领西北大军去对敌。
    太子都从来没有出过京城,更别说行军打仗了,他心里也知道他父皇派他去打凶悍的外族人,他只能打赢不能打输,不然他的这个太子位就悬了。而且跟鞑靼部对阵还很危险,一个不小心,恐怕他就得交代在西北了。
    所以,他出京之前,跟太子妃以及他新生的儿子,还有嘉书等人告别,那都是像在诀别一样。
    嘉书自从成为太子的选侍,一直都不喜欢太子,可这时候她也竟然祈求菩萨保佑太子能够平安归来了。
    不出太子所料,他在带领手下人马跟鞑靼人对阵的时候,被鞑靼人射中一箭,他身边的死士拼死才救回了他,大军也吃了败仗。
    朝廷接下来的旨意就是调他回京,另外派了大将来顶替他的帅位,继续跟鞑靼人打仗。
    太子回到京城,皇帝并不体谅他被射瞎了一只眼睛,而是追责于他,说他是个无能的储君,而且瞎了一目,不配再做储君。故而皇帝下旨废掉他的太子位,将他贬为幽王,迁出东宫,圈禁在皇城北边的幽王府。
    太子被废掉之后,最有资格做储君的当然是皇帝跟皇后所生的次子德王,可不出了解皇帝的薛首辅等人的预料,德王同样被皇帝派去赈济江南一带因为洪水而失去生计的灾民时出了纰漏,回京后遭到皇帝追责,将他贬为郡王。
    皇帝做完这一切之后,直接册封了贤妃为皇后,作为贤妃唯一的儿子的潭王,理所当然地成为新的储君,登上了太子位。
    潭王成为新太子时,正是嘉珍出嫁,嫁到陶家那一日。
    嘉宜和薛云霖都参加了陶家举办的婚宴,众人酒足饭饱,语笑喧阗之际,宫中忽然传来了贤妃封后,潭王成为新储君的消息,着实让所有的参加嘉珍的陶卓鹏的婚宴的人吃惊不小。
    有一些善于钻营的官眷就开始窃窃私语了,说潭王自从死了王妃,这还没有续娶呢,这下子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会好运地被选为太子妃了。各人都开始盘算自己家里有谁年纪品貌出色的姑娘好送去礼部应选。毕竟潭王成为了太子之后,太子妃之位也不可能一直空悬着。就像皇后被废之后,皇帝不可能让后位空悬一样。
    再说了,潭王的容貌堪称绝色,别说做他的太子妃了,就是做他身边服侍的选侍,也是不知道多少大家小姐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