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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乱麻一样的心瞬间一抖,穆清一摇头,险些将自己摇的厥了过去,脑里一昏疼,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也就消失了。
    野夫是时端了一碗汤药进来,不及等汤药放凉了去,穆清接过来仰头就灌下去,逃避一样将汤药尽数灌进自己肚子里去,灌了汤药,她的身体就能好上一点,她也就能睡个好觉。
    “明日的蟾织还用么?”野夫问。
    “用吧,我也习惯了。”穆清说,即便不用刻意改变容貌,她也习惯了每天在卯时起来贴上蟾织喝下易容散,这是每日的功课,她仿佛已经缺不了,即便这两样都是毒药,一个损皮一个换骨,两厢加起来将她的身体毁败殆尽,她吃不了许多饭,睡不了好觉,若不是每日晚些时候的一碗益阳药,大约早前时候她就已经散掉了。
    穆清说要继续用那些个毒药,野夫深深看她一眼,本欲说一直用着那些个原是想着找机会随时要走才没有断的,现在大约要立马走了,拉走也是要同太傅报备一声了,毒药该是不用吃了的,然他沉默惯了,终究没说,心下只是想,她该是对之前她的容貌有诸多不满罢,亦或是对在宫里的那段旧时光厌恶到不惜受这许多痛苦。
    转身去厨房烧热水,野夫穿了新衣浑身都是难受,他穿不来这些宽袍大袖,鲜衣怒马是别人的事,合该他的就是风餐露宿。进了厨房,低矮的房顶罩住了他的全身,昏暗的油灯下是粗盐和淡茶,墙角的大箱子满满都是药材,各种各样的珍惜药材,野夫眼前忽然就浮起了看不穷尽的大戈壁与大草原,大江大山,原是他习惯的。
    沉默站片刻,蹲下来烧水,屋里那位怎么能放在无遮无挡的地方,那样的人,直撅撅的一个人走了这许多载,怎么能忍心让她再直撅撅的一个人走下去,所谓一眼,便是一生,先前他原是不信的。
    二日,京里每个胡同巷子酒楼街祀都在谈论一件事,听说昨日晚上皇上出宫去了太傅府,听说专门是去看太傅府里的家塾先生,听说那家塾先生妇道人家写出了一手丈夫字,皇上亲自求了她的墨宝带进宫去,还听说皇上同这家塾先生一见如故,二人相谈甚欢,家塾先生亲自下厨煲鸡汤一盅,皇上赞口不绝将鸡汤尽数用了。
    第13章 反复
    这消息起先是说皇上亲自见了太傅府的家塾先生,等传到后来越来越多的细节出来了,讲话的人皆都唾沫横飞讲的眉飞色舞,说这家塾先生如何貌美如何品学俱佳还有一手好厨艺,说这皇帝两年里头一回出宫是专奔着这家塾先生去的,说皇帝见家塾先生一见倾心,不顾人家丈夫在是牵手还搂腰,还想趁着这次宫里选秀要将这家塾先生选进宫去,更有人说皇上今年强行以才选人,全是因为这美艳娇先生。市井里讲这些个的大多是男人,男人之间将这许多话说完,末了就互相看看对方下面,然后边笑边留下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如此云云,后来各种传言已经让人眼花缭乱,说什么的都有,等传到满天下的时候还有人说这美颜娇先生已经怀了皇上子嗣。
    总之,不出半日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太傅府里有家塾先生得皇帝青眼,不出三日天下人皆知这点。
    这消息到底是从哪儿传出来的,却是说不清,问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说的信誓旦旦仿佛皇上见先生的时候他就在现场,可一个人却是说一个样,问到最初那几个人的时候,有人想起来约莫这消息是从西城那一片儿传出来的,再细问,那就不知道了。
    总之,这流言的结果就是,名满天下的读书人之楷模太傅张载家里有个比太傅更名满天下的家塾先生,有说戏文写本子的人见天儿在张府的偏门正门守着,眼都不敢眨希望能见着这女先生,每一个从张府出来的女眷一露脸,转瞬间不知从哪里就冒出些不知名姓的人蜂拥上前,一手握笔一手拿纸,狠命一通写画,直将这女先生容貌流传了个五花八门。
    太傅听到这些捻着胡须不言语,穆清从野夫在酒楼拿来的画本子上看到乱七八糟的戏本子也有些哭笑不得。
    “这事儿搞大了侬知道伐,侬出名了哇侬晓得伐。”太傅坐在竹林子里吃茶养神,跟穆清说话时说学家里老厨娘的吴音说话,像个老小孩儿。
    穆清于是更加哭笑不得,只是心下越加不安起来,已经三日过去了,料想中还要来的人再没露过面,太傅这里也没有任何动静儿,那,他是没认出她来?那那天形同发疯一样的乱砸乱闹的人是到了个陌生人家里都那样?
    穆清不晓得了,毕竟她那时候鲜少在其他地方见到他,大多时候在寝宫里,或者就是太后身边再不就是先帝身边,其他地方见他也都是匆匆。只是待人接物,大约是知道他不懂这些,兴许他有可能不知道在别人家里不能由着性子胡来罢,现在他当了皇帝,更是没人敢说他,兴许他就是没认出她来,只当她是个寻常妇人,要不然他怎么没有其他动作,哪怕是有人将她拖走了去,或者是他要整治太傅,竟然都没有,毫无动静。
    他万不是个可以忍受别人欺骗的人,穆清知道。
    垂拱殿里,沈宗正垂手站在堂下大气都不敢出,只盯着自己脚下的一方地不敢抬眼皮。
    这两天坊间的传言他听说了,听了之后不过是一笑了之,等进宫了问了严五儿之后才知道是真的,当时就眼皮子一跳,觉得太平日子可能到头了。
    这两年皇上再怎么心情不好,再怎么拨了大量的银两在寻找静妃这事儿上,可是他们几个都知道这事儿也就这样了,静妃确乎是死了,他们寻找的也只是静妃尸体,更确切的说是寻找带走静妃尸体的人,当然皇上只是想找静妃尸体,他们底下的几个却是在找带走静妃尸体的人,静妃已经死了,这是连皇上都确定无疑的。
    前两天听严五儿说大前天皇上连吐带发烧晚些时候还去了垂拱殿狗屋里跟狗睡了一宿,当下他就眼睛都直了,皇上自从沙场回来,再没有从狗那里试图寻找过慰藉,皇帝都当了两年了,竟然去了狗屋。
    听严五儿还说,他自己觉得在太傅府里的那女先生是静妃,沈宗正给了严五儿一个怀疑的眼神,严五儿自己也就不很确定,只说皇上从太傅家里回宫的时候一忽儿咬牙切齿一忽儿大喘气,一忽儿还泪流满面,险些是疯了,估计是疯了,只是这回疯的轻了点,没有乱打乱骂乱杀人。
    如此沈宗正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莫非,那静妃真活着?等从严五儿手里拿过从那女先生写的字之后,沈宗正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这女先生当真写了一笔好字,怕是大丈夫都写不出这样的字,然,这不是静妃的字。他算是幼时就结识了她,也曾看见过几次静妃的字,静妃写的一手好簪花小楷,得卫夫人之真传,其字清秀平和,娴雅婉丽,宛然若树,穆若清风,断不是有这等丈夫气的豪草。
    等被叫去皇上书房的时候,沈宗正以为皇上要发疯的,然叫他去的那天皇上很平静,只是让他将太傅家所有人口连同祖宗八代都找出来,最重要的是太傅妇人一家祖宗八代也要找出来。
    沈宗正领了旨,出宫之后就去找御天。皇上身边自始至终有那么几个人,其中御天便是一个,他们是师兄三人,御天最早入师门的,接下来是他,最后才是皇上,现在御天便管着皇上的锁儿楼,朝中的事情,皇帝自有皇宫的人使唤,江湖上的事情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便是锁儿楼的活了。
    江湖人有江湖的规矩,江湖和朝廷是分开的,各自走各自的道,历朝中没有一个皇帝敢一手揽江湖事,一手管百姓事,新皇是头一个。
    那天沈宗正跟御天说了这事儿之后,御天便沉默的应下了,只是沈宗正临走时候见有聿从窗户里飞进来,本要看聿带来的信的,却是瞬间晃了个神,那信纸便被御天收起来了,沈宗正没有在意,锁儿楼成天的有四面八方的信送过来,遂跟御天交代了就走,昨日拿了厚厚一叠纸张,今日便来给了皇上。
    皇帝坐在案后,面无表情将所有纸张一页页翻过,在看见“咸平二十二年临夏五月五日张家有嫁娶之事,张载子侄野夫娶南阳徐云客之长女”时候眯着眼睛将这行字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最后闭上眼终还是将这沓纸摔出去,漫天飘飞的纸张里,皇帝闭眼皱眉,愤慨仇恨的仿佛今日国丧在他手里。
    沈宗正不知其缘故,太傅的祖宗八代连同已逝妇人祖上都被写了个详详细细,里面并无奇特之处,这几天满天下说的女先生他也看了,并无不妥之处,太傅结识南阳徐云客并不稀奇,那名满南阳的风流才子肯将女儿嫁到太傅府上也无稀奇之处。看见皇上表情,宗正就只以为皇上是找静妃不成再再失望而已。
    蓦然,案上的奏折“哗啦”一声全被扫到了地上,皇帝两眼爆红一脚踢翻了案几,转身将殿里摆放的其他物件一通乱砸,边砸边大出气,显然是个暴怒的样子,口中还念念有词,沈宗正细听,听出皇上来来回回在嘴里搅和的就是四个字“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严五儿连同沈宗正不知其故,也不知皇帝口中的“他”是男是女到底是谁,只防着自己不被碎片刮到,旁的就一句话都不敢说。
    “传令,传令,将守城将士全给我撤掉,撤掉,从今往后,有关静妃的事谁都不许提,不许提!”皇上边砸边说,边说边哭,不,边嚎,状若疯狂,两颈青筋暴起额头怒张,险些要将殿里的两人活活吓死。
    “臣这就去办。”沈宗正逮了空隙看皇上稍稍平静插空说了句转身告退,压根顾不上管严五儿恳求的眼神。
    他是早上领命去撤掉守城将士的,守城将士一撤掉穆清立马就知道了,心里一突不知皇帝是何意,只野夫要收拾行李立马走。
    穆清按着野夫没让收拾,他们需静观几天,这样走了留下的摊子太大恐要连累太傅。谁知晚上守城将士重新回来了,所有人出进俱都恢复原样,须得拿着户部下发的印有自己头像的关蝶进出城。
    早上去下令撤了将士,晚上就被召进宫说要重新恢复,沈宗正皱眉很不愿意执行这样毫无缘由反反复复的口令。
    “去吧。”皇帝摆手让他出去,沈宗正莫可奈何,还是忍不住想问一句缘由,却得了个皇帝的半天沉默。
    宗正于是就出去了,他出去了,皇帝对着空气自言自语,隐约听见“我怕她再跑了。”声音也不很清楚,只皇帝声音表情俱是淡淡的,有生气有伤心也有不甘,只是都一二分,不若早上时候骇人,俄而又是个咬牙切齿想将谁碎尸万段的表情,没人陪他,他自己一个人在书房里变脸。
    当晚,韩应麟揉着眉心从书房回到卧房,门一推开韩应麟脚步一顿,屋里一室黑暗。他转身将门关好,然后极目将卧房扫视一遍,没人。韩应麟再再仔细扫一遍,还是没人,只是空气里漂浮的味道让他知道这屋里该是有人来过了,那人来过了。
    转身将房门拉开,庭院里的月光冰凉如水,哪里还有谁人的影子,不由苦笑,转身重要关上门,耳朵一动,转眼看回廊那头,有个纤细黑影溜溜达达的往来走。
    一瞬间怒火如炽,想着他该要跳将起来大骂然后将人轰出去的,可人影越溜达越近,他的嘴张了几张话就是说不出口,如此就想,罢了罢了。
    “咦,你回来了。”那人走近了,脸也就在月光底下显出来了,声音如清泉入口,水润深沁,端的是清明婉扬。
    一张白得近乎透明的脸,眼勾鼻挺唇丹丰,额心一点猩红小痣,眼波流转间酥媚入骨,骨架纤细手脚修长,玄色长袍更称的人肌肤如玉,月光下旁人乍一看几欲以为是画中谪仙脱画而出。
    这时候这玉人正一手拿一只苞米大嚼一手搔着后脖颈,边走边毫不在意的问了两手还扶门的户部侍郎韩大人一句。
    “大胆……夜闯朝廷命官之所……”韩应麟怒火勃勃,终于是脱口一出怒斥,话未说完,大嚼苞米的玉人已经拨开他的胳膊擦着他身体进了屋内,边大嚼苞米粒边吃吃笑,仿似他韩大人刚才说了天大的笑话。
    第14章 宝宝
    韩应麟胸口一睹,几欲要气的背过气去,能做的却只是转身将门关好,这人方才贴着他身体走进屋里的时候,鼻端全是他的气息,如此他就只能将火闷在自己肚里。
    “韩大人近来过得可好,有没有想本楼主。”玉人依旧是丢儿郎当随意的语气。
    韩应麟将门关好一转身,那玉人已经翘着二郎腿躺在了他床上,鞋也未脱笑模嘻嘻的看着屋顶,大嚼着的苞米粒散在寝具上,韩应麟闭了闭自己眼睛,提醒自己不要跟这人一般见识,却终究生气,今日之事本来在书房里就处理完了,这时候也不吭声,点了灯之后重新坐在案后看书。
    “喂,大半年不见我,你都不想我昂。”
    韩应麟头都不抬眼睛粘在纸上。
    “韩应麟!”那玉人在床榻那头大吼,韩大人不动如山。
    “韩木头!韩麒麟……小麒麟……”
    玉人一声拖得比一声长,他刻意起来,光声音就能让人沉醉十里,可惜韩应麟与他相识十载,应付他声音的功力还是有的。
    “哼,你还敢生气,上次是谁说准许我自己出去玩的……说了话不算数!”玉人气鼓鼓说话,仿佛所有的错都是韩应麟的。
    “范宝和!”韩应麟终于是没忍住,出声警告这玉人。
    “咋咋咋,本楼主的大名岂是你能叫的……算了算了……叫便叫了罢……”被韩应麟唤宝和的人说话语气越来越弱,最终又吃吃笑着在床上翻滚了一圈滚进了床里。
    那玉人吃吃的笑,韩应麟终于忍不住抬头,入眼便是灯火下那张脸,那脸吃吃一笑,眉心发红眼尾带水,便就是一室春色。
    韩应麟心头一跳,垂眼去看书,想着这回无论如何是要给他个教训的,遂一句话都不说,一目十行的看书,绷着一口气也过去了两刻钟,再抬眼往床榻看去,却见床榻上的人闭眼已沉沉睡去。
    韩大人叹一口气,终究起身走至床榻跟前,弯腰给床上的人将鞋袜脱去,两只莹白的脚便出现在眼前,忍不住伸手将两只脚攥进手里,触手的滑腻让韩大人心神一荡,“老色狼!”头顶上那人冷哼,韩大人面不改色的收手,维持了个朝廷命官还生气的样子。
    本欲上床的,偶瞥见出门数月的人两只指甲又脏又长,韩大人心头翻滚堵着的气想发出来,起身出门,过一会端水进来,拿帕子将那两只秀气的手擦洗了个干净,末了移了灯进来盘腿将那几个指甲给剪短,犹自看那几个粉红的指甲圆润可爱,却听这人叫自己名。
    “韩应麟。”
    韩应麟抬头,鲜少乖顺的人抬着眼皮叫他,眼里水波潋滟,韩大人绷不住,无奈叹息“宝宝,下次出门记得将自己收拾干净。”
    范宝和没脸没皮的笑,韩应麟于是就脱衣吹灯,室里不安静了好一阵子时间,终是折腾到天亮。
    二日,韩大人卯时起床进宫上早朝,走的时候床上的人还睡的正酣,韩应麟本欲要走,然坐在床畔看人半晌,总觉得相识这许多年,若他不是户部侍郎,他总就飞走了,随便找另一个朝廷命官,也同那人这样纠纠缠缠,腻着声音叫别人名字,于是就恼恨,可也未能有其它办法,只能尽心辅佐上面那位同这人一样疯疯癫癫的皇上,这人方愿意留在自己身边,于是长叹,只能认命去上早朝。
    韩应麟走了不久,床上原本酣睡的人就起来了,府里的下人早就习惯范宝和时不时的出现在府里,遂他一起床下人们也就若往常一般,伺候他洗漱的洗漱,摆早饭的摆早饭,偶有新来的下人对着他一张脸痴痴呆呆的时候他还能吃吃笑着同那下人抛个眼波,看新来的下人被管家一顿呵斥就没脸没皮的笑。
    “哎呀,韩应麟就是会享受。”饭罢,范宝和扶着后腰心满意足的起身,不忘骂骂朝廷命官韩大人,然后就出门去了。
    京里城西一座不起眼的二层楼里,御天照旧是雷打不动的在院里上早课,他是个沉默的性子,师兄弟里他悟性不是最高的,却也是最踏实的,遂尽管已经从师门离开这许多年,该做的早课也还是要做。
    他惯常用的是把玄铁长刀,端看这刀厚重沉黑,只刀柄处被磨得透亮,寻常人倾尽全身力气不知能否动得它分毫,这大刀御天却是单手相持,挥动间大开大合有气吞山河之气势。正自入神间,却听“叮”的一声,这长刀却是不知缘由的一偏,御天大惊,低头才发现地上一根牛毛粗细的银针正发着粉红的细光躺在砖缝里。
    这世间能用一根牛毛细针撼动凌云刀的人不足五个,使用粉色银针的便只有一位,御天收气四处寻找,忽闻头顶传来笑声,有人翘着二郎腿剔着牙躺在房顶上同他喊话。
    “两年未见,你小子功力大涨啊”范宝和笑嘻嘻的说话,随手扔了根针出去,见御天险险避过便满意的一点头。
    “师叔,你回来了。”御天连忙抱拳,他老成持重,虽然所有人都不对师叔行礼,他却一直这样。范宝和自不是个拘礼的人,但是有人对他行礼他也是很高兴,于是翻身从二层高的屋顶上跃下来,落地如羽毛一般站定。
    “好孩子,懂得尊师重道,不错,有前途!等着师叔把宝宝楼传给你啊!”范宝和大力拍着御天的肩膀,笑的额间小痣红艳起来,御天别眼错开范宝和的脸,听着比他大一岁的师叔叫他好孩子。
    “师叔,你再叫宝宝楼缉熙会同你翻脸。”御天被范宝和眉心的小痣晃得心神一错,没话找话的这么说了一句。
    “哼,他敢同我翻脸,打他个满地找牙落花流水丢盔弃甲体无完肤狗血淋头狼狈不堪!”范宝和甩着袖子往屋里走,晨间的光清冽透明,投在他身上仿似多了点缱绻,他声音清越,本是个仙人之姿,偏偏他一开口就是个顽劣喋喋不休的主。
    御天在后面走着不自觉就带了微笑,听师叔胡说八道,看他秀月一样的身姿,就觉得好险他当时是跟着皇帝一起走的。
    “当初我就说叫宝宝楼,我建的楼不取我的名字取谁?你看看现在叫个什么锁儿楼多难听,儿儿的,难听!”范宝和坐在桌后犹自这样说,气鼓鼓的。
    “是我取得不好。”御天自动洗了毛巾递给范宝和擦手,当初取名的时候缉熙坚决不愿意叫宝宝楼,命他重取一个,他想来想去这是个情报楼,便叫了个锁儿楼,然后引得师叔不满了十年,回回都说,早知道不如叫宝宝楼。
    “哼。”范宝和嘴里哼一声也就不说了,看御天来来回回端早饭出来,欣喜的摸着肚子重新坐下来,昨夜消耗精力太多,这时候再吃一点也无妨。
    “我跟你说的事儿你办妥没有。”嘴里塞着包子,范宝和口齿不清的问御天。
    “办妥了,给宗正让他拿去给皇上了,所有该写的也写好了,按着太傅大人的本子走的,太傅大人也不知道。”御天一边给范宝和布菜一边说,对于范宝和插手皇上的事情是极其不解。
    “唔,那便好。”范宝和心不在焉的点点头,想着一会儿他是该看看那被皇帝吓得要疯的女娃娃还是上山去看源印大师去。
    一想到源印大师,范宝和眼睛里的媚色便隐去了,虽然脸上依旧是个笑模样,只笑意不达眼底,腾出吃着的一只手搔了搔后脖颈,自己给自己鼓气儿,不就是个老和尚么,去便去了,而且自己还帮他这么大的忙,先去见源印去吧。
    锁儿楼是江湖最大情报收集暗楼,江湖上发生的大事小情俱逃不过锁儿楼的眼睛,知道锁儿楼在哪里的人甚少,相传锁儿楼在天下各处都有分舵,具体在哪里却是不知道,只知道这锁儿楼楼主是“玉面鬼煞粉红针”。相传这“玉面鬼煞”长了一张仙人脸却生性歹毒心狠手辣,惯常使用一手粉色银针,但凡被他盯上的人最后都是喉间一根银针一针毙命,死的无声无息,甚至同行之人都察觉不到人是何时死去,于是江湖人称其为“玉面鬼煞粉红针”。
    玉面鬼煞和“天王老子”是同门师兄弟,皆师从天驼山雷阵子,二十年前“天王老子谭盾”在江湖混乱武林动荡的时候干脆利落的平定江湖,将江湖门派划为正邪两派,所有江湖门派都是正派,他一个人是邪派,于是打着邪派的名号他开始清算江湖,看谁不顺眼就收拾谁,当时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很长一段时间都被江湖名门正派们追着屁股讨伐。
    可是十年过去之后,有人看江湖历史,反倒觉着当初若不是“天王老子谭盾”,怕各处势力争据要民不聊生了,因为朝廷皇帝治世软弱江湖大混乱时候是谭盾清算了江湖,渐渐便有人尊其为“天下尊者”。天王老子收徒弟三,玉面鬼煞却是从未收过徒弟,后来相传玉面鬼煞也收过一个色目人徒弟,然终是没见过他徒弟是谁。
    玉面鬼煞年龄不详出身不详姓名不详,是那三不详人员之一,可江湖这么大,他的传说流传这么广,总有几个传言里面见一点真。传说玉面鬼煞原本是一朝廷命官的老来子,幼子将一出生便遭歹人暗算险些早夭,幸得源印大师相救才续下命来。那朝廷命官惊魂未定顿觉幼子放在哪里都有性命之忧,遂使一招狸猫换太子暗地里将幼子托付给源印大师。源印大师大慈大悲,将小孩儿养在身边让他专门照拂高祖遗物,转眼便一十几载过去。
    第15章 慧能
    却说这小孩儿长得同那前朝金蝉子也似,灵气十足,看人一眼,能让歹人放下屠刀、小人洗心革面,是相国寺一宝。后那朝廷命官犯了杀头之罪牵连九族还是十族,总之全家死了个精光,因为那狸猫换太子之计小孩儿却幸免于难。然,至灵宝物本就为妖,九族一死,小孩儿伤心至极了无牵挂迁怒于高祖遗物,将那高祖遗物付之一炬,连夜下山再无音讯,这便是二十年前相国寺高祖遗物大乱事件。
    有人将这事同那玉面鬼煞联系起来,说二十年前烧高祖遗物大乱相国寺的便是这玉面鬼煞,说的人有理有据连年份都考证出来不由让人相信。也有人对此说法嗤之以鼻说这玉面鬼煞连同“天王老子谭盾”都起于西域天驼峰,跟京里的相国寺半点关系都没有,别看源印大师德行深厚就什么都往源印大师身上引。总之,传说之所以被叫做传说,只是因为那就是被人说的,姑且听一听,真假自辨。
    却说范宝和吃饱喝足被御天伺候的舒舒坦坦又拍着御天肩膀将人好是夸奖了一番,便一忽儿摸肚子一忽儿扶后腰的走了,他出门向来不走道儿,青天白日的也在天上飞,街上人常常觉得眼前一花亦或头顶一暗,待四处查看却是什么都没有,锁儿楼距离相国寺很有些距离,不过片刻光景,范宝和就已经站在相国寺外的敞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