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只是老师没说去了哪家书院,他也就没问。
结果是来了松涛书院吗?
陈磊施施然走过来,看见余柏林后眉头挑了挑。
余柏林忙拱手鞠躬道:“老师。”
赵信和卫玉楠面面相觑。什么?余柏林老师不是张岳吗?
陈磊没想过在外人面前公开自己是余柏林蒙师的身份。不过公开了也没什么。他曾经教过文家族学私塾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余柏林曾经在那私塾就学,有心人也早就查到过了。
别人并不知道余柏林已经对陈磊磕头拜师,认下陈磊为正式的蒙师,两人确有师徒之实。但就算陈磊只是在私塾教导过余柏林,余柏林见到他称呼老师并行师礼,也是应该的。
赵信和卫玉楠也很快反应过来。他们打探过余柏林的过往,又和陈磊交情不错——陈磊上一次科举就是接住在松涛书院,两人曾经向陈磊请教,自然之道余柏林和陈磊这一段往事。
只是陈磊和余柏林表面上没有往来,只是书信来往频繁,所以他们一时间忘记陈磊和余柏林还有这一段往事了。
陈磊也表现的对余柏林淡淡的,仿佛余柏林只是和他萍水相逢之人一样。他将两人带到自己住处,并打来水让三人梳洗一番。
陈磊道:“晚上书院封院后,会专门拜魁星。你们留在那时和我们一起拜祭就成,何必在白天人挤人?”
赵信笑道:“我就是从来没挤过,想试试。”
陈磊嘴角一抽,心里有些埋怨。
他早就知道赵信性子有些跳脱,自己弟子性子沉稳,可别被带坏了。
“老师居然在松涛书院,早知道我该早些来拜访的。”余柏林在老师面前出了丑,有些尴尬,不由带上了一丝讨好之意。
陈磊年纪比余柏林不过大十岁,但训起人来可是严厉的很,比起张岳那纵容的样子,陈磊对余柏林而言,绝对是严师。
陈磊瞪了余柏林一眼,并没打算放过他。赵信和卫玉楠与他们两人交情都不浅,陈磊也没打算掩饰。
他板着脸道:“胡闹!子诚不知道魁星楼人挤人,你还不知道?事先怎么不知道劝一劝?你这样衣衫不整的样子,要是被人看见,说不得又会传出什么不好的话。你还想再被人说一次蓬头垢面状若疯癫吗?”
余柏林赶忙低头作揖承认错误。
赵信和卫玉楠见陈磊把余柏林训的头都抬不起,心想,这可不是外界所说,两人关系冷淡吧?余柏林看起来,对陈磊尊敬的很。陈磊看起来,咳咳,虽然年纪不合适,但是就跟对儿子似的。
虽然在训斥,其实看得出来,陈磊对余柏林十分亲近,甚至十分骄傲。
跟炫耀儿子似的,咳咳。
老师在训弟子,赵信和卫玉楠自然不会插嘴。陈磊也并不是真的训他,而是担心而已。
余柏林现在风头正盛,一点点错漏都会被传言传成大黑点。陈磊向来想的细,哪能不担心。
他又不好说拉着余柏林胡来的赵信和卫玉楠,只得训自己弟子了。
训完之后,陈磊还向赵信和卫玉楠道歉,说自己这弟子太不懂事,让两人多多包涵。
赵信和卫玉楠忙说不必不必。卫玉楠瞪了赵信一眼。看你又乱来,连累长青了吧?
这事终于揭过,陈磊难得见到余柏林,虽然书信上多有讨论,当面聊天还是余柏林考上解元后首次,两人便开始论学问了。
赵信和卫玉楠也加入进来。他两虽和陈磊、余柏林并非同治一经,但四书五经都是共通的。
四人正谈的高兴,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嘈杂。
第41章
被这么一吵,余柏林等人也没法安心讨论了,便一起出门查看。
原来,魁星诞书院放假,不少学生来自外地,并不能回家,便和老师打过招呼之后,大家一起在院子里玩投壶。
投壶礼来源于射礼。
“射”为君子六艺之一,春秋战国时,士族成年男子若不会射箭,会被人嘲笑。宴会之时,主人会邀请客人射箭为戏,客人是不能推辞的。
只是后来读书人来自的阶层越来越广,不是人人都有条件学射箭。再加上射箭需要场地,宴会时玩乐并不方便,射箭就变成了投壶,并作为读书人宴会时常玩的游戏,流传至今。
礼记曰:“投壶者,主人与客燕饮讲论才艺之礼也。”可见在春秋战国时期,投壶已经较为兴盛。
书院中留下的人不多,但全部涌到院子里,还是挺热闹。
赵信性子本来就跳脱,一见投壶,立刻摩拳擦掌想要玩耍一番。
卫玉楠家中武将众多,他虽然从文,身上武艺也不弱,对于投壶这种游戏较为拿手,赵信向他挑战,他便欣然答应,准备再次给赵信一个深刻的教训。
论投壶,卫玉楠还没输给赵信过。
在场许多学子都认识赵信和卫玉楠,见他们两一来,立刻有人围上来,倒把余柏林冷落了。
余柏林默默的退到陈磊身边,和陈磊一起站在树荫下躲凉。
陈磊问道:“怎么不去一起玩?你若报出你的名字,照旧会有一群人围着你。”
余柏林摇头:“天气太热,还是歇着吧。”
虽然他不常投壶,但这种简单的准头游戏难不住他。
投壶有飞镖难吗?当年他还没退伍的时候,战友经常玩的游戏,就是划拳输了的人头上顶一泡沫板,让队友投飞镖,他可从来没有扎到过战友的脑门。
咳咳,那飞镖扎人不会受伤,就是有点疼。
陈磊笑了笑,和余柏林一起找了个树荫下的石凳坐下,看他们投壶。
赵信虽然跳的最欢,但他投壶技术真的有点烂,十投九不中,还有一个蹦出去。
卫玉楠的投壶技术十分高超,还表演了“骁箭”,即投入壶中之箭反跃出来后用手接住,接着又投入壶中。
这技术就很高超了。
卫玉楠给了赵信一个风轻云淡的微笑,赵信默默的走到余柏林石凳旁蹲下,背后阴云密布。
“我要和他割袍断义!”赵信很悲愤。让着他一点不成吗?!
“咳咳、”余柏林干咳两声掩饰住笑意,道:“我见过子诚兄射箭,准头不错,为何投壶就……”
按理说,会射箭,投壶不至于这么凄惨。
赵信也不明白。他射箭明明能中靶子,投壶为何不能中?
卫玉楠见赵信被打击惨了,便把箭递给别人,也不玩了。
“他为何投不中,长青仔细看看就知道了。”卫玉楠道。
余柏林很好奇,便拉着赵信,让他再投一次,自己在旁看着。
赵信果然又没投中。
余柏林想了想,询问了一下赵信如何瞄准之后,终于明白赵信十投九不中的原因了。
射箭虽然是抛物线,但因弓弦力量较大,抛物线幅度较小。投壶的箭的抛物线幅度却很大。赵信总是掌握不住这个弧度。因此,除非用力将箭投出,不然不可能投中。
可用力投出之后,箭会被弹出。而赵信……对判断箭飞出的方向并不在行,基本上接不住。
所以投壶这玩意儿,还是要靠一定天赋的。
余柏林开玩笑道:“估计要让子诚兄上战场,有生死压力,可能才学得会判断箭矢方向了。”
卫玉楠闻言大笑,赵信阴森森的看了余柏林一眼,他不但要和卫玉楠割袍,也想和余柏林割袍了。
关键时候,还是陈磊出来打圆场。
玩了这么一会儿之后,开始玩的人也都累了,场地空了出来,日头也逐渐西沉,还刮起了风,天气凉爽不少。陈磊便拉着余柏林,也去试试投壶。
陈磊的技术说不少好,但至少比赵信好。虽然有风干扰,基本上投十支箭,还是能中五支。
余柏林则轻轻松松达成“全壶”成就——即所有箭矢全中。
余柏林如此“嚣张”,围观的人自然看得技痒,莫名其妙,就成了比赛了。
卫玉楠微笑道:“平时不常见长青兄投壶,没想到还是内中好手。”
余柏林也微笑:“承让承让。”
这两投壶高手的目光短空相接,似乎冒出火光。让其他也来比赛的人忍不住气势差了一截。
“卫兄乃是虎门将子,自然不弱。那名唤‘长青’者是谁,我怎么没在书院见过?”有人问到。
“我也没在书院见过,不是书院的人?”
刚余柏林一直和陈磊在一旁乘凉,存在感不高,其他人还未注意到他。现在他大出风头,自然就有人询问。
不过在场所有人都不认识余柏林。
其实松涛书院也有人参加过赏牡丹宴和敦郡王举办的游园,只是这些人大多都是当地人——若非当地人,也没那个能耐拿到请帖。难得有一次假期,这些人自然都回家了。
余下的这些人要么没参加过这两场活动,要么并非余柏林所在的这个小团体,而是远远的瞥见余柏林一眼。都过这么久了,余柏林这张脸早就被人淡忘了。
余柏林就读文家族学的时候并未有能说上话的人,他闲暇时间要么回家,要么被陈磊单独教导。他现在交到的友人,都是经由他老师张岳,以及赵信、卫玉楠牵线,全都是拥有举人功名的人。
成为举人之后,除非像陈磊一样,要和书院中的老师们一起探讨学问,并且经过教导学生对自己所学查缺补漏,不然一般是不会留在书院。
能成为举人,基础知识已经足够扎实,接下来就是磨砺自己的学识和文章。书院里集体教导的模式,已经不适合他们。
举人之后的学习,就像是研究生甚至博士生的学习,是上大课学不好的。
也就难怪余柏林如此出名,认识他这张脸的人却没多少了。
最后他们讨论之后,一致认为,余柏林可能是他们未来的学弟,说不定是卫玉楠家的人。
他们想起余柏林是被赵信和卫玉楠带来的,那么很可能是这两人亲戚。余柏林本身只有十五岁,那张脸太过俊俏,即使他本身沉稳的气度让他看上去成熟一些,但少年老成也是少年。
这个年龄,很可能是童生,天才一点就是秀才。咱松涛书院这么出名,京内外不知道多少人眼巴巴的想把人送进来读书,赵信和卫玉楠让自己家亲戚小孩在这里就读,并且提前让他熟悉书院,这不是理所当然嘛。
至于为什么是卫玉楠的家的人……看投壶啊!这么厉害,家中一定有武将吧?
大概“猜出”余柏林的身份之后,他们对余柏林就更热情一些。这可能是他们小师弟呢。作为书院前辈,肯定要给小师弟一个良好的印象。
至于为什么人所皆知余柏林和赵信、卫玉楠交好,眼前这少年郎年岁看着和余柏林又差不多,却没人猜到余柏林身上,主要是举止。
寒门出身的世子,气度上可能不比世家的差,但举止上和世家却有很大不同。
世家毕竟从小开始学习礼仪,一言一行经过熏陶,举手投足之间贵族的优雅即使不故意,也会很自在的带出来。
所以那些世家的纨绔即使面目可憎,在隐藏身份的情况下,还能骗到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这层皮相让他们即使内在空空,表面上也会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这些礼仪,说是底蕴堆出来的,不如说是金钱堆出来的。
余柏林作为寒门出身,哪有金钱和条件去学习礼仪?一个好的礼仪老师,有时候是有钱都请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