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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节

      平安仿佛对皇帝的视线毫无所觉,“原来如此,七殿下怎么不早说?我今日原本也是打算上山的。陛下有所不知,这时节正是山上蘑菇长得最好的时候。昨夜下了半夜的雨,今日一定出了许多。这东西娇气,一两日的功夫就坏了,一定是雨后去采最好。”
    结果嘛大家都知道,皇帝带着一群儿子过来搞破坏,这山里自然是不能去了。
    “哦?如此,朕倒想去看看。”皇帝道。
    张东远吓了一跳,连忙跳出来劝诫,“陛下万万不可!您万金之躯,怎可如此随意?即便要进山,也要御林军开道护卫方可。”
    “胡闹。御林军被你说成做什么的了?”皇帝斥了一句,“再说让他们跟着,朕进山还有什么乐趣?”
    御林军可不管你山里有多少山珍野味,他们只会把阻碍皇帝前进的东西全部都扫除掉,给他开出一条宽敞的道路来。皇帝走在后面,别说蘑菇了,草都不一定能见到一根。
    “陛下既然知道,就别难为老奴了。”张东远道,“不然老奴只好让御林军将整座山全部围住。”
    这就更不可能了,这是在终南山,要是这么大张旗鼓,肯定会惊动旁人。用不着等到明天,京里所有人都会知道皇帝不好好在宫里带着,跑到这边来了。而且还为了进山摘个蘑菇兴师动众,闹得跟抓刺客似的。
    皇帝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既如此,你就代替朕,跟平安一起去吧!”
    “是是是,奴才遵旨!”张东远立刻道。
    等他拉着平安退出来,才苦着脸道,“平安,你真是害死我了!”
    “张总管不要激动。”平安道,“这也是陛下对你的信任嘛。你想想,能让陛下吃你采来的蘑菇,这种荣幸,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有的。”
    “这倒也是。”张东远道,只是说完之后又露出痛苦的脸色,“只是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实在是折腾不起了。”
    “如此,不如我独自前去,劳烦张总管在山下等我?”平安又道。
    张总管立刻摇头。
    皇帝为什么要他跟着过去?还不是为了观察一下平安,看看他是否跟七皇子约定好了,要在山中见面。否则为何会如此凑巧,两人前后入山?
    虽然张东远并不相信平安跟赵璨会在皇帝面前耍这种小手段,但是既然皇帝开了口,这个差事他就必须要办好。
    为了照顾张东远,平安不能进入深山,跟赵璨约见就更是无稽之谈了。两人在山林外围转了几圈,捡了一些蘑菇。张东远不认识品种,一开始只朝着那长得又大又好看的蘑菇挑选,让平安哭笑不得。
    “蘑菇的颜色越艳丽,越可能是有毒的。”平安只能再次科普,“再有,这种伞盖全开的,别看长得大……”
    平安说着手上用力,将那只蘑菇掰开,原来蘑菇大大的伞柄之中,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一种细细的黄蚂蚁给掏空了,平纳掰开之后,还能看到蚂蚁们惊慌乱转,在洞穴里钻进钻出。
    “其实内里已经坏掉了。”平安将蘑菇丢开,从自己的篮子里拿了一朵看上去刚长出来,伞盖还几乎完全合在一起的蘑菇打开,“这种才是新鲜的。”
    张东远点头受教,感叹道,“不想原来连采个蘑菇,内里都藏着这么多的学问。当真是不亲身经历,不知其苦啊!”
    “张总管忧国忧民,令人叹服。”平安笑着说。
    张东远摇头,“平安你就别笑话我了。”自家人知自家事,他这算什么忧国忧民?只不过是多学点儿东西,陛下问起的时候,不至于无法奏对罢了。
    似平安连这些东西都懂得,才是真正难得。
    采完了蘑菇,平安看到了几种野果,也摘了一点,用树叶捧在手心里,一路走回来。
    只是进了庄子之后,就发现气氛似乎有了一些变化。等到看到冷着一张脸坐在位置上的皇帝,还有排排坐在下面,一句话都不敢说,纷纷低着头的皇子们,平安便知道那不是错觉。
    是真的出事了。
    他和张东远对视了一眼,连忙将手里的东西放好,然后赶过去。
    皇帝一眼看到平安,立刻怒道,“给朕滚进来!”
    跟自己有关?平安微微一愣,继而坦然的走进去跪下。做出这个动作的同时,平安发现自己的动作,已经比之几年前自然顺畅了许多。有时候人融入环境,果然都是无声无息的。
    坐在上面的皇帝满脸怒气的瞪着他,“平安,你可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臣不知。”平安当然不会知道,他才刚刚回来,还云里雾里呢。
    “好个不知!”皇帝气得抓起旁边的奏折扔了过来,“你看看这个,再来跟朕说你不知!”
    奏折不偏不倚的砸在平安的脑门上。他没敢避让,被砸得额头一阵生疼。平安抓起奏折打开,看到里面的内容之后,脸色瞬间白了。
    第138章 代价竟如此惨重
    熙平二十一年六月初五日,秦州弓箭厂发生爆炸,致九人死亡,三十七人受伤。
    这是六天前的事。
    从京城往西北的水泥路是最早修好的,极大的减少了路上耽搁的时间。快马日夜飞报,也就是六天的时间。可见此事影响之大。
    折子是秦州知州上的,所以已经极尽描补。然而不管怎么描补,事情的真相却还是不能够掩盖——是因为弓箭厂的员工在试制一种超大威力的炸弹时不慎发生爆炸。
    即便是在古代,这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何况是一次性的死了那么多人?
    京城里收到了奏折之后,无法定夺,自然设法送到了皇帝这里,甚至等不得皇帝回宫之后。
    从前大楚也不是没有火器,但就是因为对敌的效果还没看到,自己人就炸死了不少,这种惨剧越来越多,最后火器的研发便陷入停滞之中,聊胜于无。
    还是平安亲自在西北坐镇,弄出炸弹之后,火器才重新被重视起来。
    所以这件事情若是传扬出去,恐怕立刻会引起民怨!
    平安白着脸抬起头来,看向皇帝,“陛下……”
    “你跟朕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皇帝怒视着平安。因为居高临下的缘故,显得气势逼人,再加上声音洪亮,颇有种要将平安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平安重新低下头去看奏折,半晌才道,“臣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皇帝越发生气。如果说刚才他的姿态是摆出来给别人看,表示对这件事的重视,实际上还是相信平安的,那么现在就真的快要气炸了,“秦州弓箭厂是你一手建成,火器研究所更是由你开始,如今出了事,你告诉朕你无话可说?”
    其实把这件事情怪罪在平安身上,是完全没有道理的。毕竟她已经从西北回来那么久,而且没有再过问过这件事情。
    皇帝自己未必不知道这一点,但是弓箭厂是平安请求建立的,火器是他一手研发的,就算这些东西早就已经交出去,但平安不可能脱得开关系。
    正是因为很清楚这一点,所以皇帝才要先发制人,问罪于平安。
    这其实是对平安的一种变相保护。毕竟皇帝已经表明了态度,其他人就不好一直抓着平安不放了。毕竟真正追究下来,平安就算要受牵连,但肯定不会是罪魁祸首。
    所以皇帝本来是希望平安能够如同之前表现出来的那样,给出一个合适的处理方法,将这件事情圆满解决。只要他能“将功折罪”,那么责怪他也就更加的没有道理了。
    结果平安竟然说“无话可说”!
    皇帝真是要被他气死了。
    他喘着气,狠狠瞪着平安,想要说点儿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其他人见气氛凝重,更加不敢劝说。最后只有张东远小心翼翼上前,“陛下息怒,此事光是发怒,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然后又转向平安,“你既然知道是自己的错,还不快设法将事情解决?”
    平安缓缓回过神来。他刚刚实在是一时懵住了。因为事情来得太突然,一点准备都没有。
    ——但要说真的完全没有想过,那也是骗人的。
    当初平安在秦州的时候制造出火器,何等春风得意?炸弹的威力让西戎和北狄人闻之色变,屡立奇功,对于这么好的东西,想要下手的人,自然不少。
    尤其是京城的火药局。平安从兵仗局出去,本来应该是一家人,有了这种好东西,如果转交给火药局来进行研究,那么对大家都有好处。
    不过平安从之前的发展之中就能够看出来了,京城的火药局早就烂透了。否则那么多年来,至于一事无成,什么结果都没有,唯有年节的时候弄点儿礼炮出来?
    所以他的态度也很明白,不想将这东西叫出来。
    皇帝知道后,也选择了支持平安。于是这件事,最终交给了秦州的弓箭厂来负责,而没有转回京城的火药局。这种做法伤害到了某些人的利益,是毋庸置疑的。
    平安猜到过这些人会对付自己,毕竟他手里掌握着的东西很多,但这些人却并没有得利。
    虽然平安很想将所有人都拉上自己的船,但那是不可能的。所以这种结果,也无法避免。
    他只是没有想到,也不能接受,代价原来竟会如此惨重。九条人命,三十七人受伤,这还不算那些只是被刮擦到的轻伤。
    “臣知错。”平安叹了一口气,“请陛下责罚。”
    这件事到了现在,已经不是解决问题这么简单了。能炸一次,自然就能炸第二次,平安不能保证秦州那边永远不出问题,如此一来,除非遂了对方的意,不然事情难以了局。
    事实上,平安心里有个想法,这一次就算遂了对方的意,也未必就真的到此为止。
    平安从头到尾做了那么多的事,不可能满足所有人的利益和要求。所以在将大多数人拉上船的同事,势必要得罪剩下的那些人。所以事情迟早都会爆发,区别只在于是谁开始,从哪里入手罢了。
    从事情发生的时机来看,平安有理由相信,这件事肯定跟朝中某些重臣有点儿关系。
    至于具体的诱因,恐怕是因为教育部的城里,和图书馆的崛起,触到了某些人的敏感神经。然后由上而下,那些跟自己“有仇”的人迅速串联起来,做成了这件事。否则绝不可能反击得如此快速,且犀利。
    平安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抓住了自己的七寸。因为人命这种东西,即便是皇帝,也不能坐视。
    如果光是厂房爆炸,无非是重修一遍。但死了人,性质就不一样了。别说其他人,就是弓箭厂的那些工匠们,都未必会继续站在平安这一边。谁希望自己身边时时刻刻放着个不定时的炸弹呢?
    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就会成为对方的突破口,从而将平安花费多年时间才营造出来的局面彻底打开。
    想清楚了这一点,平安反而慢慢放松下来了。虽然他的敌人可怕,但只要知道是谁,就总有办法解决。否则就只能被动的陷入对方的陷阱之中,动弹不得。
    不过这些,现在平安不能说。或者说,这些东西不应该从他嘴里说出来。所以平安之前说自己无话可说,其实并不是敷衍。
    更重要的是,平安眼角余光扫过排排坐在屋子里的皇子们。谁知道这里头,有没有想要致自己于死地的人呢?他当着他们的面,不管说出多少解决办法,都是没有用的。反而只是给对方提供便利。
    “这么说,你是承认因为自己的失误导致这个结果了?朕要罚你,你也无话可说?”皇帝冷着脸问。
    皇帝经过一次发泄之后,现在也冷静了下来。平安能够想到的地方,他自然也有许多都想到了。甚至想得比平安还要深。在这种情况下,既然平安认了错,皇帝自然不会非要继续抓着不放,而是顺水推舟。
    平安道,“是。”
    “既如此,朕也不得不处罚你,以正视听。”皇帝道,“你在朕身边多年,朕尤为看重,却不曾想你疏忽至此,以致酿下大错。看来还是历练不足,骤居高位的缘故。朕本应褫夺你身上一切差事,令你回家反省。只是你的确有些才能,若是就此埋没,倒也可惜。既如此,你就去田英麾下听用几年吧。”
    “是,臣谢陛下恩典!”
    “去了之后好生办事。水泥路也是你的心血,若是再像弓箭厂一般出了问题,朕唯你是问!”
    这话说是斥责,不如说是肯定了他到田太监手下之后的地位。毕竟皇帝已经承认水泥路是他的功劳了。平安连忙道,“臣遵旨。”
    “行了,滚吧!”皇帝不耐的摆摆手。
    平安连忙退出来。走到院子里,正遇到赵璨打猎归来,脸上带着几分意气风发的神采。骤然见到平安,不由微微一愣。
    平安低头道,“见过七皇子殿下。”
    “嗯。”赵璨点点头,“这是怎么了?陛下可在屋里?”
    “在的。诸位殿下也在。”平安答道。
    赵璨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不过他没有再问,继续迈步往屋子里走了。而平安也离开了院子,回自己的住处去打包东西。既然皇帝下了命令,住在这里的悠闲时光自然就戛然而止,得赶紧回京城去办事。
    这边赵璨进了门,便见众人均是面色严肃。他一脸狐疑的走上前去给皇帝行了礼,又献上自己打到的猎物,这才问道,“父皇,发生了何事?”
    皇帝让张东远将奏折交给他,“你看看吧。”
    赵璨看过之后,大吃一惊,“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方才儿臣进来时见到平安,他可是奉旨处理此事去了?”
    通常来说,赵璨不会在外面跟平安过从甚密,授人以柄。但是正常的往来,或者是像现在这种应该提起的时候,他也不会避讳,表现得十分坦荡。这也是他跟平安能够瞒天过海的重要原因。一味的亲近会让人诟病,一味的撇清也只会让人怀疑,倒不如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