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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节

      几年不见,难道冯玉堂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
    冯玉堂笑着道,“后面是猜出来的。前面的消息,是在宫门口休息时,跟人说话打听到的。”
    他又不是神仙,自然不可能凭空猜出平安的目的。只是从曹彰那里打探到了一点消息罢了。
    虽然曹彰知道得也不清不楚,但冯玉堂是什么人?以他的能力,知道一个开头,也差不多能将整件事情推断出来了。甚至连平安的目的,他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原来是这样。”平安也忍不住笑了,“看来朝中消息灵通的人不少。”
    既然冯玉堂已经猜到了,那平安也就不必说了,他正要问一下西北的事,便有小太监过来通传,说是赵璨那边结束了,请他过去。
    “那就走吧。”平安站起身道,“陛下对西北那边的事很感兴趣,待会儿先将这件事情理清楚,交代出去,你就能腾出手来忙武学的事了。”
    平安带着冯玉堂进入本初殿,一路上遇到的人都会退避行礼,完全没有通报的意思。这种态度让冯玉堂心中的某个猜测越发明显。
    赵璨正坐在御案后面批阅奏折,听见声音,便抬起头来。
    他早就知道平安手底下还有这么一支人手,但是机缘巧合,却一直都没有接触过。这时候终于见到冯玉堂,便不免用心打量了一番,见他端庄沉稳、态度从容,不由心下点头。
    能够被平安看重的人当然不会简单,但是冯玉堂表现得比赵璨设想的更加出色一些。
    赵璨可以肯定的说,在同龄人之中,冯玉堂即便不是最优秀的那一个,也一定是顶尖的几个之一。
    这种认知让赵璨心里生出一些不怎么美妙的感觉。
    若是认真分辨,应该是他对冯玉堂一种隐约的戒备和不喜。倒不是说冯玉堂真的优秀到了赵璨认为他能够威胁自己的地步,只不过对于赵璨来说,平安对冯玉堂的重视,更让他心中警惕。
    别看平安认识的人不少,但真正能够走到他心里的却没有几个。而冯玉堂就是这少数几个人之一,并且……在那么早以前,当赵璨自己还怀着利用平安的心思时,冯玉堂就已经对平安献出忠诚,即便平安安排他在西北一待就是八年,这种忠心也没有丝毫改变。
    平安很优秀,个人魅力也毋庸置疑,赵璨从前很清楚这一点,但总没有非常具体的认知——哪怕曾经有过一个乌龙一样的温成碧,也几乎没有被他看在眼里。
    但冯玉堂不一样。因为平安非常重视他,这种重视具体体现在,从知道冯玉堂要回来开始,平安就一直表现得很兴奋,好几次甚至忽略了他。
    所以现在赵璨对冯玉堂,就是一种既挑剔又满意的诡异态度。
    冯玉堂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目光中的打量和评估,但他只以为这是皇帝对自己的评判之一,所以并不怎么在意。行过礼之后,便开始讲述自己在西北所做的安排。
    因为这些事接下来都是要交给别人去办的,所以冯玉堂说得很细致。具体到在哪里安排了什么人,有什么用,甚至将来要如何做,他也给出了简单的建议。
    因为他说得毫无保留,所以赵璨和平安很快就发现,他在那边已经编织出了一张严密的网,而绳头拽在他的手里,只要轻轻一拉,就能收网。
    两人对视了一眼,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虽然他们之前就猜到冯玉堂肯定做了不少工作,但也没有想到居然能够做到这个地步。他在西戎和北狄都安插了不少人,而且这些人并不是那种打探点儿无用消息的棋子,而是实实在在打入到对方高层之中,甚至能够影响到决策层的意见!
    有了这些人在,之前平安所说的和平演变的设想,便有可能成真了!
    就算是平安,也没有想到冯玉堂居然能够做到这一点。毕竟对于他所做的这件事来说,给他的这些时间,还是远远的不够。但即便如此,他给出的结果也已经足够好。
    赵璨心里虽然对冯玉堂有种微妙的敌意,但他首先是一位帝王,并不会意气用事。发现冯玉堂有这种才能之后,他倒觉得让冯玉堂来主持武学堂的事情有些浪费了,“冯卿可想过到河北去为国效力?”
    平安转头瞪了赵璨一眼,“现在武学这边可离不开人,我这里的计划也很重要,陛下可不能厚此薄彼。”
    赵璨想了想,也就罢了,“也好,多培养出几个如冯卿这样的人才,我大楚何愁不能江山永固?”
    “多谢陛下看重,臣万死不辞。”冯玉堂道。
    赵璨对他的态度很满意。虽然态度从容,面君也没有半点紧张和失措,但应有的恭敬还是有的。如此一想,心情更好了,“冯卿为我大楚做了这么多事,朕自然要赏。不知冯卿想要什么?”
    冯玉堂毫不犹豫的道,“谢陛下恩典,只是臣觉得,还是等事情成功那日,陛下再给臣赏赐吧!”
    “好!”赵璨眼中露出几分赞赏的神色。冯玉堂能够这么说,就是对自己的安排的极度自信,不认为这件事会有失败的可能,而且成功也就在不久之后。
    接下来就是平安向冯玉堂交代一下武学这边的事情。
    章程都是平安事先跟赵璨沟通过,初步拟定的。平安说完之后,又道,“这只是初步的想法,武学交给你,你有什么想法,也都可以说出来讨论。”
    冯玉堂道,“我想从皇城司这边调一批人过来,既是教师也是学员,将来可以从这里开始晋升。”
    平安便知道他说的是跟着他在西北的那群人了。按理说这些人劳苦功高,但目前他们的功劳却还并不能够拿到明面上来说,从武学这里晋升,倒的确是个不错的想法。
    他转头去看赵璨,赵璨点头道,“准奏。”
    冯玉堂连忙起身,“臣替他们谢过陛下恩典!”
    赵璨毕竟十分忙碌,三人说话的当口,门口通禀的小太监已经进来好几次,都被张东远挡住。所以说完之后,平安便带着冯玉堂告退了。
    从本初殿出来,便见门口有好几位官员正等候召见。能够到本初殿来求见的人,自然都是举足轻重的臣子,大部分年纪都很大。但在其中也夹杂着一个年轻人。
    冯玉堂往那边多看了一眼,平安低声问,“你认识他?”
    “顾文珩?”冯玉堂道,“在西北打过交道。是个很能干的人,可惜后来调走了。他如今是回到京城了?”
    “是啊。”平安点头,“离开西北之后又被调去江南,去年才回来。”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先帝打算多磨砺他几年,好留给自己的继承人用。既然如此,就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又要他能得到足够历练,所以才会一直在外面打转。
    既然是先帝看重的人才,自然有可取之处,只是赵璨一直没有拿定主意要将他放在什么地方用,所以目前他身上只有一个翰林院的闲职。
    不过这个人很有意思,不管是先帝在的时候也好,现在赵璨当政也好,他都表现得十分平淡,宠辱不惊。而且他身上有一个最重要的特点,让平安知道赵璨最后一定会用他——他似乎总是一个人,跟同僚们的往来很少,拉帮结派更是没有。这是一个十分纯粹的直臣。
    这时两人已经走到了远处,平安转头看了一眼,见顾文珩脊背挺直的站在原地,目不斜视,面容整肃,忍不住微微一笑,“玉堂你跟他是旧识,在京城里认识的人都不多,倒可以多来往。”
    “是。”冯玉堂心领神会的道。
    之后平安带着冯玉堂认识了天枢和开阳等人,这就是他目前武学所拥有的班底了。或者说,平安能给他的就是这些,其他的就需要他自己去安排了。
    不过即便是这样,冯玉堂也很满意了。
    要知道当初他去西北的时候,平安可以说是什么都没给,就凭着他自己一己之力,做成了现在这些事。
    两位负责人就位之后,很快就拟定了挑选学员的标准。到这个时候,赵璨才正式颁下圣旨,将这个消息公之于众。
    因为在许多人眼里,这只不过是赵璨收拢人心的一种手段,所以对着所谓的武学并不重视,尤其是听到负责人是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之后,更是丝毫不放在眼里。
    不过,那些勋贵之家对此倒是十分热衷。他们祖上都是跟随太祖打江山的人,所以才能在立国之后得到爵位。但是武爵跟文官的差距就在这里,皇帝对他们十分忌惮,渐渐疏远太祖,最后只剩下个空壳子爵位传承下来。
    这样的家庭出身,就算什么都不做将来也可以承袭爵位,坐享富贵,所以好像总容易出纨绔子弟,不求上进。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到现在也差不多了。所以许多人家都不可避免的衰败下去。
    现在有个机会对新帝表忠心,怎么可能不在意?
    第170章
    武学的事情交给冯玉堂之后,平安就忽然忙碌起来,几乎抽不出时间去照看。
    平安只能庆幸自己事先想到,所以将冯玉堂调了回来,否则的话现在武学的事情只好暂时搁置了。
    这时已是熙平二十五年夏天,这一年老天爷仿佛在跟赵璨作对,先是北方大旱了近两个月之久,一滴雨都没有下过。入夏之后江南却是暴雨连绵,沿海地区甚至刮起了台风,毁坏了不少村庄和良田。
    两相叠加,此时大楚的情形,自然就不容乐观了。
    收到消息之后,赵璨和平安就一直在加班加点的处理这件事,别的都只能暂时往后放。
    这件事来得有点儿措手不及,但是说实话,对于平安和赵璨来说,可谓是正好合适。几年前他们就开始布局,挖了个大坑给洛州那边的齐王和宰相许悠跳,而且成功将两人给忽悠到坑里。现在,差不多也是时候往里面填土了。
    唯一的关键就在于他们这个时候,能不能够将朝堂稳住。
    赵璨毕竟才刚刚登基,虽然是携着莫大的威势,几乎是一上台就将其他人都压得喘不过气来,整个朝中看上去没有任何反对的声音。但实际上,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不可能每一个人都对赵璨服气,私底下的暗流涌动也一直都没有少过。
    只不过之前他们得到的机会不多,也翻不出多大的风浪来,看上去才显得平和。但是现在大楚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如果处理不当,这些人立刻就能跳出来,将局势反转。到时候赵璨落入下风,许多事情就由不得他了。
    政治博弈一向如此,所以在这个紧要关头,自然不容任何事情分心。
    前面的事情,赵璨做得很顺。赈灾、免税,这些事情按照往年的流程来办,总出不了大错。有吃有喝,老百姓就会消停下来,不闹事。等到这段时间过去,他们只要不成为流民,明年继续耕种,事情自然就了结了。
    尤其是赵璨还下旨让当地官府开仓放粮,形势就变得更好了。
    但是这样一来,存粮大批量的减少,眼看今年的收成又不够,这整个大楚从现在到明年夏天的口粮从哪里来?这才是最困难的地方。
    而且普通百姓挨饿也就罢了,毕竟手无寸铁,就算民变也闹不出什么大事来。但是军队就不一样了,一旦供不上粮草,说不准就会造成哗变,对大楚来说,是非常严重的损失。
    所以现在人人都盯着这里,等着看赵璨从哪里变出粮食来。
    要是解决不了这个问题,这位初初上位就展露出铁血手腕的帝王,恐怕就要被人群起而攻之了。
    好在对于这个情况,平安和赵璨早有预料,也为此做出了足够的准备。虽然按照他们的想法是希望再过两年,等到准备充分之后再动手,但是现在既然出现了天灾,事情就无可避免的提前了。
    纵然暂时艰难些,但正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时候动手将隐患解除,将来平安也好放手去做事。
    再说,齐王也就罢了,许悠算是平安的仇人,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这个仇顺手就报了,无谓再继续等下去。
    只是这个过程,难免有些惊险。
    没过多久,他们便收到了皇城司的汇报:朝廷下发的赈灾粮,居然被一层层的盘剥克扣,真正发到灾民们手中的,十不足一。
    这还算是好的,毕竟朝廷这边发下来,是有数的,而且大家都知道朝廷会赈灾,如果一点都不发,引起民变对这些贪官污吏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所以还算是“有节制”。至于当地的常平仓储备的粮食,却几乎全部都被贪墨,一粒都没有留下。
    反正仓库里究竟有多少粮食,上头的人可不会知道。找个机会将账本抹平,自然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虽然有皇城司存在,但是贪官禁之不绝,总有人大胆的要挑衅王法。尤其是在这件事里,从上到下牵连到的官员有数十位,或许对于这些人来说,以为法不责众,而且出了事自然有上面的人回护,自然便肆无忌惮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们忘记了,现在这位皇帝可不像先帝那样,若只是些许贪赃小事,数额不大往往会轻轻放过。
    赵璨,正缺了一件事来立威。
    “如果说还有好消息的话,那就是这件事似乎跟许悠扯上关系了。”赵璨对平安道。
    平安有些惊讶,“许悠?他不像是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做这等事的人。”
    至于赵璨所说的“好消息”,平安觉得,如果真是这样,倒也勉强算得上了。反正他们也正准备清算许悠,这个罪名撞上来,正好作为由头,也免得日后传出去,说是赵璨不能容人,甫一登基就要清理先帝留下来的老臣。
    赵璨道,“自然不是他自己。只是到了他这个位置,身后利益勾结,早就不是他一人之事了。牵扯到这件事里的,是他的学生。也是他一手提拔举荐上来的。”
    这时候的律法还讲究连坐,身为老师,学生犯了罪行,许悠自然也会被连累。况且利益纠葛之中,若说学生没有孝敬过他,谁也不会相信。许悠还真没有办法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
    “那就查吧。”平安道,“也好让人知晓,陛下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之后再要做事,想来便容易得多。”
    赵璨点头,“我也是这样想,只是目前还没有想好要派什么人下去查。必得是能力出众,而且还不会徇私枉法之人,倒是有些令人为难。”
    赵璨自己的亲信虽然也多,但是多数入朝时间短,地位也低,声望更是不够,这个时候让他们出面不合适。
    平安笑道,“眼前不就有个最合适的人选吗?”
    “谁?”
    “顾文珩顾大人。他是先帝留给你的人手,在外地辗转多年,经验丰富,对下面藏污纳垢的东西也足够了解,为人又清正忠直,背后没有任何利益牵扯,陛下应该能放心吧?”平安说。
    赵璨闻言若有所思,“让他去御史台?”
    平安点头,他正是这个意思。之前赵璨一直没有想好这个人要怎么用,不过平安思来想去,觉得这个位置就很适合他。而且就接下来,随着他要做的种种改革一一实现,监察的职责会越来越重,不容有失。交给顾文珩,也能令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