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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宫正有礼,太子殿下在干什么?”
    她行礼后随口问道。
    内侍笑眯眯:“太子殿下已经批了两个时辰的奏章,您过去正好和他说说话。”
    “多谢。”
    “您请。”
    宫正欣慰地看着她飘摇洒脱的背影,叹息,幸好天下出了个张培青,也只有她不惧怕太子的威仪,能和他平心静气的说话。
    高处,不胜寒。
    张培青进来的时候,空旷的大殿中只有楚荆自己。
    每次他批阅奏章都会让宫侍们退下,偌大的殿宇只余孤零零的一个人,即使燃烧着浓浓的炭火,也让人温暖不起来。
    走在大理石地板上,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脚步混杂呼吸声。
    座上的楚荆耳尖动了动,没有抬头,没有吭声。
    “下臣见过太子殿下。”
    睫毛上扬,玻璃色的眼睛淡漠:“免礼。”
    “谢太子。”她起身后,左手伸进宽大的右边袖中掏出一物,口上解释到:“有人送了我一样东西,我很喜欢,便也拿来给太子殿下分享我的欢喜。”
    楚荆居高临下俯视。没有人和他说过“分享”这个词。
    那是一枝梅花。很普通,很常见,此时它被张培青高高举起,仿佛孩子珍爱的宝珠,“你看,是不是很漂亮?有没有感觉心情放松了点?”
    她的语调欢快,让面色紧绷的楚荆也忍不住微微放松,“拿过来给孤瞧瞧。”
    他理所应当地伸手。
    “诺。”
    张培青刚走了一步,忽然停下,警惕道:“我只是借给你看看,太子看完了要还我。”
    伸着手的太子:“……”
    对她抠门的神情不屑一顾,太子口气寡淡:“孤只看看。”
    “那好!”
    梅花这才到了他手中。小小的,精致漂亮,几瓣颤巍巍的粉红色可怜又可爱,躺在他宽大的手掌中显得异常柔弱。
    楚荆认真看了看,捏着枝干举起来,对下方一直眼巴巴盯着他的张培青淡定地宣布:“不错,归孤了。”于是顺手放到自己案桌上。
    “……”张培青:“太子,那是下臣的。”
    太子轻蔑,“孤的。”
    “太子……您不能不讲理,都说好了只是看看。”
    楚荆一点没有霸王之风被破坏的自觉,霸气地甩了甩袖子,矜贵傲娇:“方才的话不做数。”
    一句话把张培青噎的没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对方可是整个大楚国的实际掌控者,加上这厮看上去道貌岸然实则蛮横泼辣的性格,跟他抢,还是省省吧。
    决定回去多吃点牛肉犒劳自己受伤的心灵,张培青就当没这回事儿。
    大抵因为抢了别人东西心情舒爽,楚荆很是愉悦地敲了敲桌子,修长的指尖撞击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语气一转,转到另一个话题上。
    “你把孤的礼物退了?”
    她怔了怔,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那群年轻的少年们,脸色不由得便秘似的难看。干咳几声,“太子,坊间流言不可信。”
    言下之意便是,我不是龙阳!
    楚荆不置可否,“你喜欢什么?”
    他既然问的这么直白,张培青也不好藏着掖着。美色不过是红颜枯骨,看看就行了,还是来点实际的更可靠。比如说……黄金?
    她说完便眼珠子亮晶晶,满怀期待等着楚荆赏赐。想想楚荆真是个好老板,知道她不喜欢美少年后还想着赏赐别的,妥妥的土豪boss。
    楚荆听完淡淡嗯了一下,表示自己听见了,然后,没有然后。
    大殿里寂静片刻,张培青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开口,“……太子?”
    她欢天喜地等了好半天,座上那人依旧半分动静没有。
    “您不是打算赏赐我黄金吗?在哪里?”
    楚荆奇怪盯着她,“谁说的?”
    “……”
    张培青觉得自己被耍了!
    “你方才询问下臣喜欢什么,难道不是要把喜欢之物赏赐给臣?”
    楚荆恍然大悟,学着她平常的样子故作无辜道,“孤就是问问。”
    张培青盯着他那张脸,怎么觉得这幅神情有些熟悉呢?
    ☆、第48章 诬陷
    说到楚国,张培青不过初来乍到,没有半分根基。如果她是个有野心的人,便会立即着手建立自己的人脉,打入自己的势力团体,只可惜,她是个胸无大志的野路子,对权力也没什么特殊爱好,抱着得过且过的不良想法。
    正因为如此,在受到众多世家雪花一样纷飞繁多的邀请信笺时,她毫不犹豫地统统派人打发了。即便口头上说的什么身体不适头晕脑热,本质还是拒绝。
    张培青的信息来源都来自于楚太子荆,这等同把她的咽喉送到对方手中拿捏。她这个人向来谨慎,即便如今拜在楚国下也不能完全把自己真心托付。
    现如今在郢都她半分势力都没有,想要在太子眼皮子底下做小手段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脑子一转,她眼中闪过笑意,拿过桌子上的笔,顺手在竹简上写下一行字。
    ——
    “你说张培青在坊市间开了一个小铺子?”
    “然也。”
    楚国郢都大世家,黄家家主捋捋胡须,满面不解:“她身处少尹职位,自有大王俸禄供奉,再说她备受太子宠爱,不可能缺少钱财——那店铺是做什么的?”
    汇报那人面色古怪:“禀家主,是卖点子的。”
    黄家家主愣了愣:“什么?”
    “听说她专门给人出主意,按照事件大小而定,最低价一条十钱,只要有钱,不管什么人都给出。”
    黄家家主听完满脸古怪,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店铺,卖点子?亏得她想得出来。
    张培青此人初到楚国便深受太子看重,前途不可估量,既然平日里没有办法拉拢,此事到不失为一个契机。
    张培青的店铺才开了十几天便在整个郢都传疯了。从来没有人听过卖点子的店铺,就算以前大家伙有事情,也不过找一找都城中有名声威望的人,这般明明白白开出店铺,的确独秀一枝。
    店铺坐落在东城门三城区第十八街上,在浩大的郢都中,并不是个繁华地段,不过酒香不怕巷子深,谁叫张培青名声大?
    战国乱年私商十分流行,地位也相当高。张培青做点小生意赚钱花,理论上似乎并没有什么错。
    在张培青那个世界中,私商从商周开始便繁盛无比,甚至于“商人”这个名词,也是由于商朝经商者繁多而发展来的,要不是后来商鞅变法重农抑商,商人依旧很吃香。
    而今这个架空世界根本就没有商鞅这个人,自然不存在那种状况。就算有些国家采取对商人的抑制从而提高农产,也因为力度小阻力大,进行的并不好。
    总的来说,张培青现在这一举动,尽管奇怪,并不超乎规范。
    店铺很小,甚至能称得上寒酸,分成前后堂。堂中没有奢华的装饰,墙壁上冷冷清清,只有地上一张张跪垫,剩下便是屋中唯一一件大型家具:案桌。
    此时,传闻中的张黑子就坐在这案桌之后,正襟危坐,身边一个虎虎生威的侍卫,一个秀雅的研磨小厮,还有一个给客人端茶倒水的活跃仆人。
    面积甚小的店铺密密麻麻全是人,且放眼望去几乎都是些衣着华丽的贵族之流,只有那些勉勉强强被挤在门外、里外三层巴望的人才是衣衫破旧的百姓。
    身为当朝新贵,她受到多方关注也是应该的。世家想要拉拢她,可张培青是个软硬不吃的人,请柬不收,礼物贵重一点也不收,除了在朝堂上,平日里见一面都很难,好不容易逮着这个空,怎么着也得好好套近乎。
    不是瞎子都能看的出来,未来大楚势必是太子的天下,只要张培青一日受宠,她就绝对不会倒下。依照目前宫中传来的消息,她与太子关系甚笃,年纪轻轻身怀大才,前途不可限量。
    最重要的是,她一无妻妾烦扰,二无家族劳累,条条都向世人展现:快来拉拢我!
    跪坐在张培青面前的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
    他精神抖擞,趾高气昂,双目扫视房屋连带着张培青的时候,隐隐含着蔑视和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听闻先生以点子卖钱,正好今日我有一事困扰,想请先生赐教。”
    青年穿着华丽的楚国织锦,一看便是上等料子,质地柔软光滑,在阳光一条条金线折射着亮光,简直闪瞎狗眼。他的跪姿很标准,正经的贵族礼仪,跪坐的时候双手很自然地放在大腿上,没有半分拘谨。
    睫毛遮掩住眼底的流光,张培青问道:“我这里的规矩君子大概知道了,不知你认为所问之事价值多少?”
    青年冷哼一声,从袖中掏出一根黄金放下,“我的事自然都是大事。”
    “请讲。”张培青挥手,韩平晏把金条收起来。
    青年道:“我有一物三日前丢失,几经辗转,后来得知竟然流落到娼馆,此物于我十分重要,我若是不取,便是我的损失,可我若是取了,有损我的名声,张黑子认为我该怎么做?”
    他话音落地旁边的人纷纷窃窃私语,这种事情不管去还是不去都是损失,进退两难,的确难办。
    “敢问君子丢失了何物?”张培青问道。
    “一只锦囊。”
    “在何处丢失?”
    “城西门口二城区四街钱家药铺门前。”
    “你怎么证明那东西是你的?”
    青年“砰”地拍桌而起,陡然站起的高大身子压迫性十足,气势汹汹:“你是不是根本想不出办法糊弄我!”
    屋子里的人没想到他们说翻脸就翻脸,都吓了一跳。
    身后的王衡二话不说往前方跨出一大步,将近两米的身高小山般宏伟,把张培青护在身后,凶恶的脸叫人忍不住后退三步。
    张培青两指头按住案桌上颤动的茶杯,抬头,定定望着他,目光凌厉如刀:“你是不是说的假话?”
    那人也被王衡唬了一跳,碍于面子,只能强装镇定:“胡言乱语!”他甩袖怒骂,“明明是你想不出办法,还反过来诬陷我!”
    她冷笑几声:“君子莫不是耳背了,你什么时候听见我说‘没办法’这三个字?”
    青年噎住,屋子里的众人压低嗓子小声交谈,然而还是能隐约听见几声,“好像是没听见张先生说这个”“我看分明是这青年无理取闹”。
    脸色越发难看,青年撩袍重新坐下,“好!我倒要听听你能有什么意见!”
    对他恶劣的态度张培青一点都不生气,口气一如既往的平静:“还请君子回答我的话,你怎么证明那东西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