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他们从景家离开以后,叶承觉决定提前带景漾回自己的老家。
让她看看自己曾经的生活环境,到时如果景漾介意,他也无能为力,毕竟有些事情,是不可抹灭的。景漾有权利了解,也必须要了解。
叶承觉始终都知道,他和景漾的出身天差地别,心想如果不是他一路努力走到今天,和景漾甚至不可能会有交集,虽然叶承觉从没有什么所谓的自卑心理,可是她在景漾面前,有些事情,实在是抬不起头。
景漾去医院还有些事情要办,她负责的52床病人手术后一直发烧,景漾初步怀疑是刀口没有缝合好,伤口感染。
替52床手术的医生当然不可能是景漾,她还不够格,就连帮手都做不了,更何况是主刀,她负责也主要是跟进术后的恢复情况,然后汇报给主治医生。
叶承觉跟着景漾一起回到医院,两人换上白大褂,他陪着景漾去查房,在一旁看着景漾工作,算是审查景漾这段时间的工作情况,履行他很久没尽的老师责任。
进到病房,景漾先问了问病人家属,病人的具体情况,目前为止还是高烧不退。
叶承觉最近比较忙,脑外科的病人不是他负责的,他根本不会去理。
听病人家属态度很不好的说患者的情况,景漾觉得有些棘手,这么多天了,罗医生还是不给患者一个交代,每次都说没事,说患者这是在恢复期,没必要大惊小怪的,他会处理的。
恢复期这个样子,景漾出于对患者负责的态度,几乎每天要来382病房几次,比任何事情都要上心。
景漾当医生没多久,即使再上心,也没有那些老医生经验丰富。
站在一旁叶承觉没多久就看出,病人的伤口恢复的很不好,手术以后伤口脂肪液化引起了流脓,不算严重。
叶承觉对患者家属说:“患者现在需要把刀口敞开,塞入纱条引流,伤口有些化脓了。”
景漾和病人还有病人家属同时心里一慌,尤其是病人听到需要再次把刀口在敞开家属,情绪一下子变得激动,本来以为手术以后就可以康复,谁知道还要受二茬罪,他们认定了这是医疗事故。
患者的妻子问叶承觉说:“这么说还要缝吗?我老公已经受了太多苦了,好不容易头不痛了,手术也都做了,怎么就还要把刀口再敞开,你们医生是怎么做事的。”
叶承觉声线平静的开口说:“伤口可以不用再次缝合,用加压绷带包扎,只要注意不要感染,会好的,不要有太多心理负担。”
叶承觉说的轻描淡写,比景漾预期的要好很多,她之前还误会罗医生是没给患者缝好针,刀口没有处理好,看来一切都是她小题大作了。
出了病房,景漾叹了口气说:“我之前还一直烦罗医生,说他没给病人缝好针,原来是感染了。”
叶承觉笑道:“罗医生虽然有时候不靠谱,但是有些失误,他一定不会犯,毕竟谁也不敢拿病人的生命开玩笑,医生不同于其它职业,有时如果犯一些小错误,病人都会因此丧命,最近做的不错,有进步,至少知道对事情上心了,这是好事,做医生最怕的是马虎不负责,以前你就是那样,吊儿郎当,现在总算是能让我欣慰了,”
景漾难得被叶承觉夸奖,景漾乐得跟小时候在幼儿园得到老师的小红花一样。
她踮脚搂住叶承觉的脖子,很腻歪的说:“被叶同志夸奖,小的真是荣幸,浑身都充满了动力,比喝多少励志的心灵鸡汤都管用。”
在医院的走廊,景漾肆无忌惮搂着叶承觉,并且还很使劲压他的肩膀,这个姿势被不少人看到,那些路过的医生护士们,也不敢打扰他们两个,只能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从他们身边路过。
有些路过的小护士,看景漾能和叶承觉这么搂搂抱抱,心里羡慕的不行,红眼怎么她们一直垂涎的叶大神最后被一个实习医生给翘了,失算失算。
当初叶承觉的私事,大家都不清楚,平时他为人孤傲清高,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以外,从来不和女医生女护士走的太近,连她们偷偷的去加叶承觉的微信好友,叶承觉也从来不会通过,平日里的私下聚会,更别提叶承觉会到场,谁都不敢去邀请他。
就这样的叶承觉,他们都以为他已经是有家有室的人了,这么刻意回避女同袍为了避嫌不惹老婆生气,才会这么做。
直到现在他们才知道,原来叶承觉一直是单身,肠子都快要悔青了,脑外科最极品的一位,就这么给错过了,
叶承觉对景漾温声说:“宝贝,你别闹了,别人都看着呢,虽然说不是上班时间,只是来医院看看,可这样影响也不好。”
景漾眨了眨眼说:“叶医生,你还能不能行了,没人看到的时候,你可没少在医院对我又搂又抱的,现在一有人路过,你就开始装正人君子了,磕碜不磕碜。”
叶承觉薄唇贴近景漾耳边,用很低的声音开口说:“在医院没人的时候,我也有点装正人君子,在家的时候才最真实的暴露出来,宝贝,你说暴露出来什么本质?还有你个上海人,怎么总说东北方言,你才磕碜呢。”
景漾脱口而出道:“色狼本质。”
这个答案,让叶承觉很满意,他掐了景漾屁股一下,“那我先去忙了,看看最近手术的排期,我要腾出时间带你回老家一次,就在这几天,你也交代交代自己手里的事,你是实习医生,假很好请的,到时跟我一起走。”
本来是定过年的时候回去,叶承觉临时改变行程,让景漾觉得有些突然,她念叨说:“我就算是个实习医生,手底下还有病人呢,我这么突然请假,是不是不太好。”
叶承觉告诉景漾说:“你现在每天的工作,都是些日常最基本的事,涉及不到脱不开身,完全可以让别的医生来帮你的忙。”
景漾撇了撇嘴说:“你瞧不起实习医生,就你们这些专家教授忙,我们的忙就不算事。”
在这儿眨较劲的景漾,弄得叶承觉很无奈,他分明没有这个意思,景漾又来了上纲上线这一套。
景漾知道刚刚自己态度不好,随后又补充我一句,“我开玩笑的。”
***
安排好假期,叶承觉就带着景漾回了老家,叶承觉的老家离上海并不太远,但是路很绕,没有飞机可以过去,只能先做火车,再去客车站坐客车,一路颠簸。
一直在上海生活的景漾,一路上并没有抱怨一句叶承觉带她来的地方路多么难走,连飞机都不能做,穷的要死。
相反他和叶承觉停留在小县城的巴士站时,还一脸的新鲜劲儿,眼睛到处乱转的看不过来。
在等客车的时候,叶承觉替景漾拧开手中他刚去买回来的矿泉水,递给景漾问她说:“车还有两个小时以后开,亲爱的,你肚子饿不饿。”
景漾摇了摇头道:“不饿,我一坐车就没有胃口,不想吃了。”
叶承觉宠溺地抚着景漾的头发,温声道:“这是什么毛病,到那可没什么好吃的,农村人做饭,你这种大小姐别吃不惯。”
景漾无所谓道:“你说什么呢,我可从来没瞧不起农村人,他们做饭怎么了,我反正吃什么都能吃的下去,不挑食。”
景漾的豁然,让叶承觉稍稍的松了口气,他抬腕看了看时间,想让时间快点过,景漾可以少遭点罪,不用在这里干等着。
最近的天气本来就冷,这里又是偏北方,细心体贴的叶承觉后悔出门前没为景漾带件棉衣,让她在候车室冻的都直搓手。
叶承觉抱住景漾,很体贴的开口说:“我陪你去买件棉衣吧,你在这里穿风衣,怎么行,去那住晚上太冷,风衣遮不住寒的。”
景漾抗拒道:“我不穿,一路上都没有穿棉衣的,我穿算是怎么回事,太丢人了。”
叶承觉叹声道:“这里是县城,他们每家每户都有暖气的,到了我家,真是什么都没有,连土炕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烧热,听话。”
景漾想到了叶承觉的母亲,她开口说:“你妈妈不是一直住这里,她估计会给你弄好。”
叶承觉似乎带着嘲讽的笑道:“她?还是算了吧,那间破瓦房,房主是我,我想她大概是想要房子,回去我就都给她。”
景漾诧异道:“你家那里又没占地,瓦房才值多钱,你妈就拖家带口的来了。”
叶承觉耸了耸肩道:“不管值多少钱,在她眼里应该都不愿意给我留着吧,在这么个小山村,瓦房至多值个八千块。”
景漾安慰叶承觉说:“你要往好处想,没准你妈老了老了,变得顾念亲情,想起你这个儿子了呢。”
这话让叶承觉暗笑,他早就认定他妈找他没有这么简单,如果到时回去以后,真的像景漾说的那样,除非是有奇迹发生。
当年他就快要饿死的时候,他妈什么时候来看他过一眼,没钱吃饭,没钱上学,当年自己上大学的时候,甚至差点卖血,只为凑够学费,她那时又在哪?她可没有那么心软,老了知道悔误。
景漾总是说他的父亲怎样,至少景中没有任由景漾饿死。
所以叶承觉总是想要找机会来缓和景中和景漾的关系,觉得他们父女俩没有必要弄的那么僵。
客车迟迟不来,景漾冻得从座位上好起身,搂住叶承觉的腰,把他当成暖宝宝,可怜兮兮的说:“我希望你妈妈能变好,你太可怜了,如果她到时刁难你,以后我可不叫她妈。”
☆、chapter 57
去村里的长途客车,景漾还是第一次坐,车里都是进镇上赶集要回家的农民,叶承觉和景漾坐在车里,从穿着打扮上看,显得尤为突兀,尤其是叶承觉的身上还喷着古龙水,和他坐的离着近了,都能闻到淡淡的古龙水味,村里人可没有一个这么注重外表的。
景漾问叶承觉说:“车里有你认识的吗?”
叶承觉这才用眼睛扫了一圈车里的乘客,“没有,应该都是邻村的,叶家村是最后一站,再说有些我就算是那个村子的,我也不会认识,毕竟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了。”
景漾将头枕在叶承觉的肩膀上,打着哈切道:“我们空着手回去,这样不好吧,你家那么多亲戚,怎么也要带点东西回去。”
叶承觉看透本质的笑道:“买东西回去,他们还未必领情,还不如给钱,来的最实惠,他们也最高兴。
景漾撇了撇嘴道:“又不是每个人都认钱,也有认心意的。”
景漾这样天真的观点,让叶承觉哑然失笑,“那是你没过过穷日子,不知道钱的重要性,就算你爸再不管你,你这么多年不也是衣食无忧,想买什么买什么,想去哪去哪,觉得钱是身外之物,对于他们那些每天守着几亩地,没怎么出去过的人来说,钱是一切,心意在这年头值几个钱。
景漾眨眼笑道:“那你说我对你的心意,值多少钱。”
叶承觉回答说:“看你多用心了,当然是越用心越值钱,我对你要求也不高,只要把我当一回事就可以了,任性什么的无所谓,我年龄大,迁就迁就你。
说起迁就忍让,景漾在心底里觉得,叶承觉做的是真不错,她有时候大小姐脾气上来,连自己都瞧不上自己,矫情的要死,什么事都要作一顿。
叶承觉对她生气的时候也有过,但是少之又少,大部分时间,她发脾气,叶承觉都会过来哄她。
就说那天,她在家里看电影,靠在沙发上哭的稀里哗啦的,而叶承觉呢,光在那写学术报告,理都没理她一下,任由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就差要缺氧混蛋。
现在景漾想想,可能男人跟女人的想法不同,叶承觉当时可能是认为,根本就没有什么大事,看个电视剧感性而已,看的太投入,哭就哭吧,又不是受到了什么委屈,或者哪里不舒服。
当时却气的不清,态度很不好的跟叶承觉拉脸子,还埋怨他说:“我就算是哭死了,你也不管我是吧,最起码你能不能给我递张纸过来,让我擦擦眼泪,我哭了这么半天,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叶承觉你这是什么态度,做的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说完这些话后,她就开始不理叶承觉,叶承觉只好放下手里的工作,又从茶几上的纸抽盒里抽出几张面巾纸,坐在她身边,帮她擦眼泪。
叶承觉已经知错能改了,她却还是不领情,足足生了一天的气,这才肯和叶承觉说话,告诉他下次再有这事,至少也要理理她,安慰安慰她。
诸如此类的鸡毛蒜皮小事,实在是太多了,景漾根本都想不起来,她跟叶承觉作了多少回,不过最后的结果,几乎都是叶承觉再包容她的无理取闹。
“想什么呢,到站了。”叶承觉拍了一下思绪神游的景漾。
景漾这才发现,车上的人已经都下光了,知剩下了他们两个,景漾站起来,伸了下懒腰,又捏了捏坐了一路车,酸痛的脖子、
“终于到了,时间比火车都长”
叶承觉很细心的提醒景漾说:“看看有什么东西落下没有,如果丢车上,再找回来,可就麻烦了,手机钱包都看好了。”
景漾按照叶承觉说的,打开背包,检查了下她的钱包还在不在,又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手机,确认什么东西都没落下,这才跟叶承觉下了车。
村里的汽车站,离村头就要一分钟,叶家村给景漾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穷,再无其他。
看着村里的路面,和路旁那些破旧的砖瓦房,心头一阵唏嘘,不知道叶家村是不是有资格,评上全国的贫困村了。
走在村路上,景漾的眼睛到处乱看,看着不远处有几栋小别墅,对叶承觉说:“你们村子还算可以啊,没有你说的那么糟糕,你看都有人盖起了小别墅,最远那边那个,好像有四层,真土豪,一定比你家大的。”
叶承觉很有耐心地对景漾普及说:“在农村想要盖楼很便宜的,哪里像上海也一样,寸土寸金。”
这都走了这么半天了,景漾又困又饿,她也没发现叶承觉的母亲来村头接他们,她问叶承觉说:“你妈来接你吗?”
叶承觉回答说:“她不来接的,我都没告诉她我要回来,况且告诉了又能怎么样呢,我也不觉得她会来缺我,又不是没胳膊没腿,要人接干嘛。”
景漾不敢再多问叶承觉母亲的事,怕给叶承觉心里添堵。
走了大概十多分钟左右,在村里的南头,叶承觉指着就在他们眼前的那一间小瓦房,告诉景漾说:“我就是在那里长大的、”
景漾看着眼前年久失修,已经破损不堪,好像随时都会塌掉的瓦房,感觉有些惊悚,这哪里是住人的地方,她开口说:“这房子看着好像有点年头了,房顶的砖不多,这下雨天,不是得漏雨。”
叶承觉云淡风轻道:“漏雨都还算是小事,里面还没有电,我小时候都是靠煤油灯过日子的,据说是这几年有人才过来接通电,我也没回去过,具体什么样了,也不是很清楚。”
景漾一脸同情的看着叶承觉,心疼说:“人没有电,可怎么活啊,你当初学习怎么学的,是不是和那些视频里说的一样,有些穷孩子,家里也是没电,要天亮才能看书,或者借着你那盏煤油灯的光。”
叶承觉轻轻掐了下景漾的脸,“不然呢,没有电只能有没有电的过法,这还算是好的呢,我记事开始,家里门口是没有井的,想要用水只能去前面别人家的水管那里,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那家人家的水管有处漏水的地方,我要用水就要拿着装水的东西,蹲在那里一滴一滴的接”
景漾越听心里越难受,之前她虽然知道叶承觉吃了不少的苦,现在真的到了这里,又听叶承觉讲这些过往,景漾觉得叶承觉能自力更生的长这么大,实在是太不容易,遭的罪,受过的苦,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
景漾有些替叶承觉鸣不平说:“他们也太狠了,你家那么多亲戚,就不知道帮你提两桶水过来,蹲在水管旁边接水,这画面我都不敢想,有点太惨了。”
叶承觉借此机会还不忘教育景漾说:“现在知道你多幸福了吧,景漾我想你始终记住一句话,生不及养大,你爸就算再对不起你母亲,对你再不上心,他也把你带到了这么大,你真的没必要对你父亲那样,做人要学着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