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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春木比春福大了九岁,彼时他正直读书的年纪,家中虽然清苦可他听话又想念书,夫妻两人商量过后决定把家里存得钱拿出来送他去念书,又去找了夫子定好入学时间,春木喜得很,在玩伴面前也极有面子,他人小心大,明白若是把书念好了将来考取功名便能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张家也能被东坡村的人高看。
    只是未能让他高兴多久,妹妹突然高烧不退将他的梦也烧干净了。爹娘要拿给他交学费的钱带妹妹去看大夫,他不许急着问他怎么办?爹说明年再送他去,他不愿意,犟脾气犯了偷拿了钱跑了,被爹抓回来暴打了一顿,等他们将春福送去大夫家中虽然救下一条命来,可脑子却是烧坏了。聪明伶俐的乖女儿因为儿子变成了傻子,娘难过得哭死过去,爹除了打他没有任何办法解气。他也很委屈,可是没有人能理解他对念书的渴望,更不会有人懂当希望填充满胸口,却不得不被失望挤出来的那种心情。
    自此在春木的心里没有什么兄妹情,所有的只有无边的恨。
    张岩还不能理解父亲的心中怀着怎样的怨恨与不满,他只当爹是在愧疚,而春福却觉得可怕,原来这世上最近的血缘关系都抹不去春木心中的恨。一个在心中存了那么多年恨的人,会就这样让她嫁出去吗?
    肯定不会!
    李秀娥在外面喊开饭,春福才拉着张岩出去,两人才坐下来就听春木沉声训斥:“我当你们很能耐不会出来吃饭,怎么好东西填不饱肚子?一天到晚惹是生非,嫌日子过得太清闲了?你们两个给我去地里把草给除了,做不完别想吃饭。”
    这两年很少下雨,田里的庄稼靠着附近河里的水才能喝饱水,只是不光庄稼长地里的草更是疯长,春木身子骨不好,做一会儿歇一会儿,比起别人家慢的多。全家几口人的嘴都得靠他来填饱,一年四季的劳作竟是越来越差了。
    他皱眉想了想,继续开口:“春福,你就是嫁人了也得回来帮着干农活,别以为成了别人家的人这家里的事就和你没关系。养你这么大费了多少粮食,也没怎么替家家里分忧,现在开始补上。”
    春福心里一阵呕,出嫁的女儿回来帮忙干活是看情分,他们两口子都这么折腾自己了还想着压榨她,真当她是傻子?不过比起在这个院子里受闷气,宽阔的田地里确实是个可以清净的地方。
    春福没有反驳他,张岩终归是小,更不敢吱声。两人吃完饭就离开了家,张岩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不过精神好了很多,手里提着装了水的篮子,一手拉着春福慢悠悠地往田地走。因为吃饭早,这会儿太阳才上正中天正是热的时候,有村民从地里回来,瞧着姑侄俩看了会儿,笑着走远了。
    张家早上闹出来的响动,再加上绣花肿着脸被铁柱拉出张家大门,邻里街坊听着春福那声喊就知道啥事了。几个嘴碎的聚在一起聊聊天,这个事儿没一会儿功夫就传的整个村的都知道了。
    季成回来后细细收拾了下院子,把几间屋子也打扫了一遍才停下手。家里的东西都够用,等以后日子好过点了再把衣柜什么的换新。此刻只觉得这日子越发有奔头,整个人都越发有劲了。
    季成家后面是高耸入云的清水山,中间隔着一条供村人浇地洗衣服的清水河,因为住在村尾的家户人家少,所以显得格外清幽宁静。张家的事传到他耳朵里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连生嫂子叹口气:“春福也是可怜的丫头,被李秀娥给欺负惨了。听说是把你给她的糕点给了张岩,张桐闹着要,要不是铁柱家的绣花过去凑热闹也闹不起来。”
    村里人就这样,一点小事,这个传那个传,传来传去就比事情本身严重了。季成一听只当春福受了委屈就要去看看,定了亲收了聘金,她就是自己的人了,自己不疼谁疼。
    连生嫂心里想春福倒是个有福气的,季成对她这么上心,撇撇嘴说:“听说姑侄两个去地里除草去了。”
    季成走了半刻钟才到地里,只见春福和张岩两个人蹲在地里有说有笑地,一点也不像受了气的。抓起来的心瞬时松了些,张岩眼尖,一抬头看到就看他,远远地挥手叫嚷:“姑父。”
    春福听张岩一喊,忍不住也跟着转过头去,这人……怎么又来了?明明早上才见过。想到什么,瞪了张岩一眼,叮嘱他不许乱说话,张岩扮了个鬼脸,看着季成越来越近,低下头又开始拔草,心里却是笑姑姑装傻装的真像。
    季成抬手摸了摸满头汗的春福,抬眼问张岩:“怎么不去树底下躲太阳去?今天天热,要多注意点。”
    “知道了姑父。”
    季成蹲在春福身旁上下打量一遍见没什么事,才问:“你嫂子欺负你了吗?”
    春福眯着眼笑,这人怕她吃亏吗?摇了摇头:“丑八怪想打我,我推到她,拿石头砸死她,她就不敢了。”
    季成看着她神气的笑,傻傻的很可爱,心里却越发疼惜她。他以为她只会傻乎乎地任人欺负,没想到她发起脾气来也够吓人。也没心思收拾屋里,帮着两人干活,一边和张岩说话儿,时间倒是过得快。
    ☆、第八章
    张家有两亩地,麦苗都长得绿油油,透出蓬勃旺盛的生命力,不时有阵风吹过来宛如汹涌的浪花般一浪一浪的摇晃,入眼是一片漂亮让人觉得惬意的景致。
    春福和张岩两个半大不小的人儿站在地里被一望无际的麦苗包围,远远看去像个小点。两人做一会儿就站起来歇歇,要么听张岩说说以前有趣的事儿。季成那天后再也没来,一是他要去项城叔家上工,二是他也有脾气,他们对春福不好做什么要去帮他们?所幸春福喜欢在地里,没有人念叨很自在,加上在地里干活的人不少,就是有什么也会有人搭把手。
    日子过得很快,眨眼间的功夫距成亲不过三日,饶是整日里阴阳怪气地大嫂也不得不忙活起来。先是将自己压箱底的新娘服给拿出来,抖了抖,大红色的像是一团火焰,当初是自己娘把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拿出来到镇上买了块红布,一针一线地帮着她缝制好,哪想到会便宜了那个傻子。
    好日子将近,大嫂就是再有怨气也不好放大嗓门地骂,偶尔实在忍不住悄声骂几句,可是在对上春福那双恶狠狠地眼睛时忍不住瑟缩下。
    春木已经和做席的师傅商量好了,明天就过来准备,村里的男人女人们只要家中不忙都会过来帮忙,虽说东西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可人们难得能聚在一起,既能凑热闹又能吃两顿方便饭,一大早院子里就挤了不少人。
    春福还是乐意去地里,村里人打量的目光让她浑身不自在,庄稼无声却像个可以安静聆听的朋友,张岩蹲在她旁边将头枕在胳膊上,软软地问:“姑姑,你嫁人了,我还能去找你玩吗?不过家里的事情离不开人,娘肯定要我去干活。”
    春福摸摸他的头笑得温婉,张岩长得像大哥,小小年纪脸部轮廓就长得很讨喜,五官更是精致而英气:“你没事就找我来玩,反正在所有人的眼里我只是个傻子,做什么都没人管。”
    张岩撇撇嘴:“才不是,姑姑很聪明。我希望姑姑能过好日子,让那些看不起你的人都羡慕你。我也要快点长大,到时候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要赚大钱让姑姑过好日子。”
    春福被他这般单纯可爱的孩子气给逗得发笑,心里却是暖融融地一片,正因为受了太多苦所以才想跳出来,让别人看得起,自己更能过得舒服点。
    相对于张家的热闹,季成家里却是冷清的厉害,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偶尔连生嫂子会带着孩子过来帮帮忙,每次都叹息不已地劝:“好歹成亲是大事,就算你二叔做得再不对,总归是一门亲,而且季亮也是你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总不能以后也不来往了吧?你要不好意去说,嫂子替你去。”
    季成没有停手里的活,轻笑一声:“还是算了,当初季亮成亲时候也没过来叫我,他很听二婶的话心里也不打算认我这个亲大哥,我就不去找不痛快了。”
    连生嫂帮着收拾了阵儿回去了,家里炕上躺着个人还得伺候。
    日子越发近了,他得去项城叔那里告假,他还没想好什么时候不去了。还是等成亲的事忙完再说。他挑了个太阳不烈的时候去,项城叔正坐在树底下看着自己的房子叹气,见他过来,笑道:“你小子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成了亲就好好过日子,你为人勤恳实在不愁将来没好日子过。”
    季成也跟着笑,将手里的小纸包递给项城叔:“买的酥糖,给孩子们吃,一点小心意,叔别嫌弃。”
    项城叔瞪了他一眼,转身回屋里拿了坛子酒出来,:“就当叔给你的贺礼。”
    季成和他又多说了两句才回去,路上特地绕去张家地里看了眼,见那两个人还在忙活,脸上的笑忍不住泛大。不好打扰两人间的那份自在,他转身离开,没想到会在路上看到季亮,依旧是两厢无话。
    说来讽刺,他们是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兄弟,当初二婶肚子没动静所以想从他们兄弟间过继一个过去,二婶本想要他,可是他不愿意,却不想二婶心眼那么小,找了个会看相的江湖先生来,一眼便看出他是难得一遇的大煞命格,家中没人相信,可村里人对此却深信不疑,谁知没几年爹娘就这么去了,他的煞命自此便传了出去。
    季亮去二叔家的时候已是懂事的年纪,却被二婶教唆的将他当做外人,着实可悲。
    春福回到家后就不允许出去了,只能待在家里等成亲。她试过大嫂的衣服,未经修改穿在她身上宽袍大袖滑稽得很,大嫂骂骂咧咧地照着她的尺寸改了,穿在身上越发显得她唇红齿白,是个十足俊俏的小娘子:“要不是季成给的钱少,你也能穿件新嫁衣。”
    春福不愿意理会她,谁家不是个无底洞,估计搬一座金山来也填不满。她心里有几分忐忑亦有几分期待,一个人坐在屋子里被火烤一般,一直到正日子才缓和了些。
    春木和春福的关系并不亲厚,出嫁的日子他却是连样子都不愿意装了,神色淡漠,好像眼前这个人不过是个外人。
    这一天的日头不似以往金灿灿地,淡得很,连天都有些阴。院子里的人笑道:“今年还没见一点雨水,看这样子怕是要下点雨,拖泥带水,这春福是个有福气的。”
    就在季成来接人的时候,天色果然变了,太阳早已经被浓云遮挡,瞧着马上就要落雨的样子。今日季成穿了件干净的蓝色衣衫,身上收拾得妥妥帖帖,乍一眼看去倒像个富家贵公子。春木站在人群中伸长了脖子往后看,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他要的体面,季成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心里顿时不痛快。
    “季成,怎么一个人就来娶媳妇了?瞧你这寒碜的,好歹找辆驴车,总不能让春福跟你走回去吧?”
    季成不理会这人话里的嘲讽,而是郑重地向春木行了一礼:“大哥,我来接春福。”
    春木不冷不热地开口:“当初我可是说了得风风光光的娶我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这个大哥的话还不能让你放在心里来听?”
    天际早已涌上黑云,人们还在等季成回答的时候竟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虽不见得凉快,却打心眼里觉得欢喜,干涸许久的心都得以滋润。
    “季成,你瞧春福是个有福气的呢,说不定能给你带去好运。让女孩子风光一回,这要求又不算过分,你怎的这般小气?”心里却再笑话春木故意刁难人,不过是个傻子有什么体面好讲?听说他们两口子早就嫌弃春福,有人要还不紧着打发,拿什么乔?
    雨下得大起来,春木也没让季成进去,任旁边的人调侃刁难他。
    季成神色不变,像座巍峨的山笔挺地站在那里,让人无法忽视他身上的那股沉着与傲然。反正吉时未到,他有的是耐心。这么多年,他所受到的奚落与为难不在少数,他依旧活了下来,别人说什么做什么都与他无关,只要等到他要等的人就好。
    雨声敲打着窗户,春福一个人坐在屋里,嫂子和村里的人都在外间谈笑,等待太过磨人,她忍不住拉了拉头上那朵俗气的大绢花,正要站起身,从外面进来个比她大不了两岁的小个子妇人,长相普通,声音却软软地很好听,像是被人发现小声说:“春福,季成被人堵在外面进不来,雨下的大了可别淋出病来。反正你……你不如出去看看。”
    春福登时又急又怒,这都是些什么人!哪有这般欺辱人的?就算他克人,就算她是个傻子,也轮不到他们来捉弄,站起身便气冲冲地出去了。
    李秀娥本和绣花她们在说家常,看见自家那个傻子竟是连盖头都不盖就跑出去了,登时急了,赶忙追过去。那帮妇人还是第一次见装扮起来的春福,不想竟是这般漂亮好看,若不是脑子不灵光,让人当是嫁往大户人家的奶奶派头。
    众人都没想到春福会这般样子出来,竟是让人不忍移目的好姿色,含着灼灼怒气的脸上有种别样风情。
    春木当即冷了脸,斥责道:“你胡闹什么?回去。”
    “春福丫头也知道疼人了。”众人登时笑作一堆。
    春福将这些人的表情全部收入眼底,总有一天她要让这些笑话他们的人笑不出来。窈窕娇小的脊背挺直,像只愤怒的小狮子,让季成心里一暖。他拉起她的手紧紧包在掌心里,轻声道:“大哥,吉时已到,我先带春福回了。爹娘那里,我们明儿会去拜祭他们。”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眼前这个可爱的人生得那么好看,能娶到她确实是他的福气。他在她身边蹲下来示意她上来,在众人的注视下背着她往家走,步履悠闲,雨声悠悠。人们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不知为何却说不出话来。
    春福将胳膊环在他脖子上,感受着他身上灼热的温度,他的声音低沉又富有磁性,一下一下地捶在她心上,酥麻又快活。
    “我给不起你风光,所以只能背着你走,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我去哪里都会带着你。你看,我们成亲连雨水都赶来道喜。”
    春福将头埋在他脖子里,嘴角流出快活的笑。
    ☆、第九章
    季成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萦绕在耳畔,雨滴敲打在枝叶茂盛的树上发出噼啪声响。
    “他们的话……你应该也不会放在心上。好了,回家吧,早知道应该带把伞出来。”
    雨有越下越大的气势,那些人的身影依旧可见,他们的肩头却被雨水打湿了。一阵风吹过来有点冷,露在外面的一小截皮肤很快起了鸡皮疙瘩,心头却被他如火炉般滚烫的热度熨烫得温暖而又舒服。
    她珍惜着季成对她的温柔和耐心,抬起略显宽大的袖摆挡在他头顶,虽然没多大的用处却是她唯一能做的。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入目是一片被雨水打湿的红色,悦耳深厚的低笑声在雨幕中回荡。
    安静又渐渐浓郁的亲昵,他欣喜她的会疼人,突然一道突兀地声音闯进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宁静:“季成,季亮和他媳妇带着里正去张家了,没碰上你,让我过来叫你回去。”
    季成皱眉:“二虎哥,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叫二虎的壮汉摇摇头,抹去脸上的雨水,大着嗓门:“不清楚,季成你赶紧去吧。你弟媳妇闹得可凶了,连老季家的祖宗十八代都快翻出来了。”
    春福不高兴地撇嘴,好好成个亲,张家大哥大嫂才消停了,季家的又来凑热闹,真是一个个地不想着她们太平。抬手拉了拉他的发,软软地说:“不去。”
    季成低笑一声安抚她:“没事,我们去看看。他们专门挑了这个时候闹不理不是办法,倒不如解决了日后好安心。”
    春福听他这么说,环着他脖子的手又紧了紧,轻轻应了一声:“嗯。”这一丝声音很快就被风雨吞噬,彷如从未出现过。
    村子里家长里短的糟心事太多,亲戚间攀比结仇的也不少,春福只听说季成有个亲弟弟过继给了本家二叔,此后两家多年没有来往,现在是做什么?季成这个男人,真让人心疼。
    两人才刚进屋,一个身形壮实的年轻妇人就冲过来指着季成说:“大哥不能这么欺负人吧?虽说季亮是给过继出去了,可家里的东西应该有季亮的份吧?大哥做人不厚道,娘留下一对值钱的耳坠子和玉镯子,你半句都不提,是想私吞吗?”
    季成看向站在里正身边目光躲闪的季亮,好笑道:“你这是出的哪门子头?当初按照二婶的意思,季亮过去就和我们家没什么瓜葛了。现在闹,说的过去吗?不说没有就说有和你们也没什么关系。里正当初也在旁边,对这件事也是清楚的,怎么还由着他们?”
    里正年纪不小了,头发已经斑白,对季家的事确实是见证人,只是事是死的人是活的,季家老二拿了酒和肉过来看他,话里话外是求他帮衬着点。这几年日子不好过,他这里正也当得窝囊,别的里正家里能吃上白面和肉,他家已经好几个月没尝过味道了,看着东西眼馋便答应了。
    “话是这么说,可好歹季亮是你的亲兄弟,血缘关系摆在那里。你爹娘走得匆忙许是有些事情没来得及交代,打以前谁家里有宝贝不是给兄弟平分?家中祖辈往下传这个东西图的就是给你们留个念想,季成你也不能全霸着不是?季亮虽说现在是你二叔的儿子,归根还是你弟弟,给他又不是给了外人。”
    春福知道上了年纪的东西总归是能换几个钱的,季亮一家子才不可能怀念死去的两老,要钱才是真的。
    “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里正得了他们什么好处我不知道,只是当初可是白纸黑字写了的,不认我的话总不能不认字据吧?”
    看着里正变了脸色,想当和事老却把自己的面子都丢干净了,他心里只觉得畅快,这些人不过是欺负他孤家寡人,以为他不识字就会将字据那么重要的东西丢了吗?真是可笑。
    “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话?里正也是好意,怕我们兄弟把关系搞僵了,大哥独吞爹娘留下来的财产,给旁人听了那不是笑话?莫非大哥将东西换成了银子?我听镇上当铺掌柜的说了,一百年前的东西可值不少钱。”
    春福顿觉得眼前这些人面目可憎,把自己的心思强加在别人身上,把自己的丑陋粉饰的冠冕堂皇。
    张春木从季亮的话里听出了几分味道,意图分一杯羹:“既然里正是亲眼见着他们立了字据的,季成家的事情往后都与季亮无关,而且全村人都知道季家两老的去的时候是季成一个人安葬的,就算有点家当也轮不到季亮来享受吧?”
    季成才不愿和他们多费功夫,回来也不过是给里正几分薄面,今儿是他和春福的好日子,家里事情还多着,当即道:“这事儿就此打住罢,当初字据上还有我爹娘,二叔二婶和里正的手印,就是闹到县衙我也不会理亏。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
    娘病重前只说了让他把东西保管好,不能有变卖的心思,他答应了,所以那两样东西与他来说不过是个物什罢了。反倒吃喝不愁的二叔家好端端对这些东西心存惦记,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横竖这村子里没什么事情能瞒得住,等过两天就知道了。
    季成和春福身上一片湿黏,不愿意在这里多加耽搁,背起春福疾步往雨里冲:“春福你忍忍,很快就回家了,回去我熬点姜汤喝了就不会生病了。”
    春福趴在他宽敞的背上,听他的心脏一下一下跳动着,她觉得他心里应该也很委屈,可是他此时却笑得温柔又让她舒心。她多想告诉他,你的一切难过都可以和我说,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我能明白你的心情甚至痛苦。她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说出来,那样太过突兀,还是慢慢来得好。
    从村头到村尾的路不短,风雨阻挡着他们的步伐,却也让他们明白只有吃过苦才能得到更好的生活。
    春木两口子没给春福准备嫁妆,所以她就带着自己嫁到了季成家。季家院子大,西边一块空地种了菜,雨水冲刷下更显绿意浓浓,前面搭了个鸡窝,因为把鸡给了张家,现在看起来有点冷清。
    季成自打爹娘过世后就搬去了正屋,东屋做了放置东西的储藏间。屋子里和院子里一样收拾得干净整洁,门两边贴了喜庆的对联,红艳艳地,诉说着这间屋子正在办喜事。
    春福从电视书上看到的很多繁复的礼节在这里通通没有,把人迎回来就是一家人了。不过春福倒是知道,一般人家都是提前去女方家里,要吃过饭才走的,季成许是知道自己不受欢迎,才拖到吉时前来。这样一个知晓自己身份不愿意给别人带来一点麻烦的英俊男人,却受到这样的对待,让她打心底里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