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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穆原可怜巴巴望着她:“阿羽,快给哥哥解开!”
    十步开外穆小六捧着一瓦罐水,好几次试图给穆原喂点水喝,都被侍卫拿刀挡住了。
    谢羽招招手,穆小六颠颠的跑了过来,穆原露出久旱逢甘霖的欣喜笑容,她拎起瓦罐照着穆原当头就泼了下去,瞬间将穆原淋成了个落汤鸡:“你脑子不清楚,淋点冷水就清醒了!”将瓦罐丢回给穆小六,警告他:“别想办法给他喂水喂食,不然回头连你一起绑起来!”
    穆小六缩缩脖子,无限怨念的看着她飘然走远了,脚步轻盈的好像踩在花瓣上,显然心情十分愉快。
    穆原舔了两口脑袋上流下来的水,恨道:“坏丫头!”看到他倒霉就这么高兴啊?!
    谢羽对穆原的怨念毫不在意,因为很快潘良就找了过来。
    “什么?潘叔是说要带走穆原?”
    潘良跟自家公子商议一番之后,才有了这个结论。他露出成竹在胸的笑容,诱哄道:“我观穆大当家少年英才,我家公子惜才,家住长安,想给穆大当家一个好前程,阿羽姑娘意下如何?”
    谢羽只想过破财消灾,自己出一大笔钱跟这帮人将穆原赎回来,可没想到他们要带走穆原。
    “他一个脑子里少根筋的,跑到长安去做什么?况且家中长辈也从来没指望着他能光宗耀祖,只希望他能在乡野间平平安安终老。贵公子能看中穆原,是他的荣幸!但让他去长安就算了吧?!”
    潘良微微一笑:“阿羽姑娘不知,我家公子只要说出来的话,就从来没有收回的时候。此事老朽也帮不了你!不然……难道你想让这一寨子的老弱妇孺为穆原陪葬?”
    谢羽没想到他竟然能说出这么狠厉的威胁,心里顿时一跳,百思不得其解的朝着穆原绑着的地方瞄了一眼,那傻小子从小就在穆家寨长大,长这么大最远的距离也就是山下的安和镇。在寨子里横冲直撞惯了,又加之自由生长,以她在外面锻炼出来的眼光,穆原透着一股子山野乡气,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土包子。
    难道他身上又有让潘良及他家公子看重的地方,甚至不惜撕破脸拿一寨妇孺老弱来要胁?
    谢羽求道:“潘叔,能不能通融通融,你瞧他就是个山里的野小子,长安多贵人,他连一点规矩都不懂,就算是带到长安去做奴才都不是个好奴才,还不够替他收拾烂摊子的!他能做什么呀?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连做个马伕都能把马喂撑了,做个车伕你家公子敢坐他的车?为着这么点事儿不值当给自己找这么大的麻烦!如果实在难消心头之气,不如现在咱们就一起绑了他,将他送到山下县衙里去问罪!”
    对方划下道来,她想起聚义厅里那阴森森的骷髅公子,便知此事转圜的余地特别的小。当务之急便是探听出他们非要带走穆原的理由。
    可惜潘良老成了精,一点实话不肯说。
    “瞧你说的,叔一把年纪虽是头次见面,也喜你伶俐能干。穆公子好歹是一寨之主,我家公子带他去长安是想博一份大富贵的,可不是让他去当马奴的!”
    那就更不能行了!谢羽心道:富贵与风险并存,富贵越大风险越大,穆原又不是心系权势富贵之人,这小子有一碗红烧肉六个大馒头就能满足了,何必去趟长安的浑水?
    对方身份不明,行为诡异,穆原那个傻小子脑子里缺根弦,她就更不能放人了。
    但不及她再做决定,聚义厅里的骷髅公子已经休息完了,在护卫的簇拥之下走了出来,目光往潘良面上一瞟,潘良也不再与她磨牙,当机立断吩咐:“去将穆大当家带着跟咱们一起走!”
    一行人竟然不再理谢羽,就准备带着人离开。
    若非必要,谢羽是不愿意因为穆原一个人而让穆家寨变成屠宰场的。她连忙拔脚跟上:“潘叔潘叔,既然这样,不如劳烦再多带一个人。一路上我也可以替你们打前站,顺便陪着穆大傻子,他打小没离开过家,肯定害怕的不行!”
    潘良委婉拒绝:“我家公子只说了要带穆大当家走,阿羽姑娘年纪轻轻,我们一行又全是儿郎,多有不便!”
    谢羽大咧咧指了下身上的道袍:“贫道已经发誓终身追随三清祖师,潘叔不必替我的名声担心!”
    潘良这下更为难了,声音放低了许多:“我家公子……对和尚道士从未有好感!”
    谢羽愣一下,立刻当着潘良的面三两下扒了道袍,塞进了他怀里,:“潘叔不早说!家母是追随三清祖师了,我可不没有!这不是……在道观里住,穿着玩玩的嘛!”果见她下面还穿着件素青色的家长单衫。她也不跟他再磨牙,几步窜过去,掀开了他家公子的马车帘子,钻了进去。
    潘良伸着手阻拦不及,恨不得以手掩目:他家公子除了不喜欢道士和尚,对女子也无好感,根本不可能与女子同车的。
    ☆、第3章
    谢羽上了马车,见到骷髅公子的脸上居然现出一种可称之为“惊愕”的表情,大概是疑惑外面的潘良为何没拦住了她。她心内狂笑:让你装!就算是半个身子踏进坟墓里,也别这么没人气好吧?!
    她坐在骷髅公子对面,整个人舒舒服服的靠到软垫子上,还自说自话道:“公子但有驱驰尽管吩咐,这片我地头熟。”
    潘良生怕她一个小丫头冲撞了自家公子,忙忙跟了进来,试图将她轰下马车:“阿羽姑娘,我家公子不惯与女子乘车,姑娘要不要坐到后面货车上去?或者我让侍卫给你腾出一匹马来?”穆原就被绑在货车上晒日光浴。
    谢羽指指自己那张粉雕玉砌的脸:“大叔,你让我坐到外面去晒太阳,是想让我毁容吗?这么烈的日头,也不怕我晒掉皮?再说,”她干脆拒绝:“我不会骑马。”
    “我家公子喜欢清静,不惯吵闹。”
    “潘叔……好像是你一直在说话啊。我保证不发一言。”她闭起眼睛靠到了车壁上,摆出要休息的架势。
    潘良一个头两个大,这小姑娘瞧着精明,怎么就是不会看人脸色呢?这脸皮也忒厚实了些,感觉拿个凿子也凿不破。
    他万分歉意的向自家公子救助,却发现自家公子竟然也闭上了眼睛,二人面对面闭着眼睛养神。
    这一路上都是潘良坐在自家公子对面,此刻谢羽占了他的位子,他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又不能坐到妙龄少女旁边去,也不好坐到公子身边,只能咬牙跪坐在了车厢内的垫子上。
    车厢里静悄悄的,马车缓缓启动,穆家寨的妇孺都跑来送穆原,有不少人都跟在马车后面殷殷叮嘱:“大当家,出门在外,一定要听阿羽的话啊!”
    “……大当家,有不懂的事情都问阿羽啊。”
    “……大当家,要是想回家了就让阿羽送你回来!”
    “……”
    穆原原本还得意于自己的好人缘,虽然初战失败,还以为在寨中人心里还保持着大当家的威严,听到这些叮嘱顿时整张脸都绿了——这是完全拿他当窝囊废对待了吧?!
    穆小六跟在马车后面跑了一小段,一直试图跳上马车,但被拿刀的侍卫阻止,只能万分惆怅的看着穆原远去了,牵肠挂肚的叹息一声:“大当家落到阿羽姑娘的手里,准没好日子过!”
    他是认定穆原闯祸了,被谢羽中间弄鬼,要带到谢弦面前去挨罚的。
    不止是穆小六这么想,就是整个穆家寨的人都如此作想。
    穆原坐在货车上,凄凉的离开了穆寨,对坐在马车里的谢羽十分怨念。他哪里知道谢羽的苦楚。
    谢羽上了骷髅公子的马车,既无意与对方交谈,摆明了只是蹭车,一路之上都只闭着眼睛装睡,还得竖起耳朵注意同车人的动静,半点心神不敢松懈,可比他一路傻睡要辛苦。
    不过骷髅公子大约是身体真的太差,出了寨门就躺了下来,大热天的严严实实盖着一床被子,一路上再无声气。谢羽偶尔偷瞧一眼,若非旁边还有个目不转睛盯着他的潘良,她都觉得这公子是不是已经咽气了,马上就可以铺排开了办丧事。
    待到夕阳渐坠,车队到了安和镇,她跳下马车去安排住店事宜。潘良有心阻拦,看到自家公子的眼神,又默默将话给咽回到肚里。
    谢羽将一行人带到了安和镇最大的双陆客栈里,才进门伙计便殷勤的迎了出来,见到她顿时笑的跟花儿一般灿烂:“少东家怎么过来了?东家也不曾传信给少东家,小的还当少东家要在无崖山多住一阵子呢。”
    她这是前儿刚路过安和镇,没想到今日便回转了。
    谢羽打着哈哈吩咐下去,当晚他们便住进了头等房,小二送来的晚餐是熬的烂烂的肉粥,几样时鲜小菜,一看就是病号饭。
    潘良有心想要打探谢羽的底细,特意在小二送饭的时候问起她,小二笑道:“我们家少东最是慷慨豪爽,结识的朋友也不少,常带了朋友来自家客栈住店,我们东家也习惯了。”
    “听小二哥这么说,你们东家倒是家大业大?”
    小二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东家……东家是很厉害的人!”
    这使得潘良对谢羽的家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再三追问小二,事涉少东家,他还肯玩笑几句,讲几句谢羽的趣事,但只要提起东家,他便闭口不言,似乎颇为忌惮。
    潘良向自家公子禀报:“……也不知道阿羽姑娘的父母是何等样人。”养个姑娘不拘小节,倒跟脱缰的野马似的自由来去,还允许女儿带这么多人来吃白食,这得是心有多大。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离开大魏太久,民风大改而不自知呢。
    他们主仆俩在议论谢羽的时候,谢羽正蹲在穆原身边打转,这小子捧着个粗瓷大碗,里面红烧肉已经下去了大半碗,手里松软的白面馒头几口就咽了下去,被人一路绑过来都没让他食量稍稍消减。
    进了双陆客栈,穆原便被松了绑,关到了屋子里。他这一路上被捆的结实,松开了恨不得满客栈蹦跶,活动筋骨,只是门口有持刀的守卫,摆明了他的活动范围就只有这间屋子。
    “诶诶你到底哪里引起那位公子的注意了?怎么就非要带你去长安呢?”谢羽对这件事实在是好奇的要命,不弄清楚她心里就跟猫抓一样。
    “长安?”
    穆原几口将碗里的肉解决了,猛灌了一口粗茶,这才皱起了眉头:“他们要带我去长安?”
    谢羽在他脑袋上敲了两下:“你快想想,跟他们对上的时候,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怎么就觉得你少年英才了?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有英才的潜质”忍不住刺他一句:“狗熊还差不多!”打劫都能被拴起来。
    穆原一巴掌拍过来,谢羽早缩回了手,反倒差点拍到自己脑门上,顿时怒瞪着她:“你救不救我?带不带我走啊?”
    谢羽摸着下巴嬉皮笑脸道:“你要是乖乖喊声小羽姐姐,说不定我心一软就带你走了呢。”办法嘛,她也是有的。双陆客栈是她家开的,地头人头都熟,原本她是想把人都带到这里之后,想办法再把穆原给带走。
    可是现在她改主意了,对骷髅公子非要带着穆原上路的原因产生了兴趣,在没弄清楚之前,她暂时又不想走了。
    穆原脑子简单,整日只知道憨吃傻睡,就是个乡下土包子,还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但是她总觉得不对劲,一个素未谋面的年轻公子,危在旦夕,想要叶落归根。以她的判断,这种情况下无论是骷髅公子本人,还是潘良这个主事的,都应该力求以最快的速度赶回长安。但是他们却非要临时改变主意带穆原走,这其中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个问题谢羽想了一路,还是没有寻到答案,晚上的时候,潘良请她过去,丢了个霹雳弹给她。
    与她同行了一路的骷髅公子这次不再惜字如金了,等她坐定了缓缓开口:“在下崔晋,有事相求!”
    谢羽立刻露出荣幸的笑容:“哈哈哈,公子这个姓好啊,大魏的国姓。”原本是恭维话,哪知道话一出口房里便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潘良跟骷髅公子两个人四只眼睛紧张的盯着她,倒让谢羽不由的就结巴了:“等……等,你们不会是我想的哪样吧?”
    大魏的江山姓崔,但天下崔姓之人何其多,并非所有姓崔的都是皇家人。
    仿佛是为了验证她的猜测一般,潘良向骷髅公子端端正正行了一礼:“我家公子乃是大殿下!”
    谢羽立刻捂住了耳朵,闭着眼睛嘀嘀咕咕:“怎么办怎么办,我耳朵忽然听不见了眼睛也瞧不见了,娘啊这里好可怕我要回家!”
    整个大魏只有一位大殿下,且不幸的是,那位大殿下并不在魏国境内,而是十六年前被一道圣旨送到了楚国去做质子。
    谢羽对这位不幸的大殿下的名讳并不清楚,但是若是提起魏国的大殿下,又姓崔,**不离十就是那位了。
    潘良见她闭着眼睛捂着耳朵要往门口冲,立刻堵住了门:“阿羽姑娘知道了我们殿下的秘密,焉有离开的道理?!”
    谢羽长这么大,跟官府打过最多交道的便是去衙门办理契书,或者为自家店铺在当地的生意前去打点,撑死了就是个县衙,州府衙门自有谢弦处理,哪里轮得到她。
    她被潘良拦住去路,可怜兮兮睁开了水汪汪的大眼睛,都拖出了哭腔:“潘叔,我才十五岁,小小年纪什么也不懂,你拦着我不让我回家,我娘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
    充当坏人的潘良纠结的扯住了自己的山羊胡子,既不想做恶人又不想放她走。
    “姑娘若是一意要出这道门,那今儿就对不住了!”
    谢羽惶恐的朝后退去,摆着双手声音里都透着颤音:“潘……潘叔,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不会是……不会是要杀人灭口吧?”
    潘良微微一笑,状甚遗憾:“阿羽姑娘,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家殿下的秘密,再放你走岂不是将我家殿下置于绝境?”
    谢羽还是朝后退着,眼看着就要撞到崔晋的怀里去了,她却猛的旋身到了崔晋身后,手里握着一把精巧的匕首,此刻正抵在崔晋的脖子上,声音里还带着说不出的委屈:“潘叔,我对你以礼相待,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再说不管我走不走,你家殿下就剩半条命了,谁知道还能不能走到长安去呢,何必还要搭上无辜之人的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
    ☆、第4章
    第四章
    “我们也是迫不得已,阿羽姑娘不可冲动!”潘良生怕这小丫头一不小心用匕首划破了崔晋的动脉。
    谢羽瞧不见崔晋的脸色,却胆大包天在他脑袋上摸了一把:“潘叔可真会说话,谁活在世上没有迫不得已过呢?不过是利人还是利已的选择。”低头对崔晋道:“我们山野村民不懂规矩,一听到长安就怕的很。命虽比不上大殿下尊贵,但勤勤恳恳的赚钱过日子,也不想跟贵人们扯上什么关系。大殿下若是肯让你这些侍从放了我们走人,这件事情就当没发生过。如若不然——”她手上微微用力,瞬间就在崔晋的脖子上造成了一个细细的伤口。
    “阿羽姑娘——”
    潘良没想到这小姑娘一言不合就敢挟持,而且……瞧她这架势也不是闹着玩的。
    房里却响起崔晋轻而惆怅的笑声:“去国还乡十年,此生能够再次踏上大魏的土地,对本王来说业已足够。还要多谢阿羽姑娘成全!本王这条命早就是多余的,只是……若本王死了,相信阿羽姑娘与穆寨主以及寨子里一干人等恐怕都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