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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谢羽才得了崔晋的回护,看他被一弟一妹围攻,当下笑道:“四殿下三公主真的不必逼周王爷,他根本都不进猎苑的,方才若非小的多事载他进来,恐怕此刻他还在长阳殿里烤火呢。四殿下若是真不信方才那一箭是小的所射,不如咱们比比箭法?”
    崔煦目光在她面上扫过,但见她双眸含笑,镇定从容,毫无心虚怯懦之意,不禁暗道:难道真是这丫头所射?
    崔晋箭术如何,关系到他的身子是否康健,是否哄骗魏帝。他到底是魏帝对外宣称的病体入骨,还是心机深沉之辈,以病重为由骗取魏帝的宠爱,崔煦极想考证清楚。
    “姑娘若是不怕,自然可以。”
    谢羽笑道:“方才载着周王爷过来,他在马上碍手碍脚,影响小的箭术。不如四殿下的侍卫借匹马给周王爷,小的好专心跟四殿下比试?”
    “这有何不可?”
    崔煦吩咐一句,立即有侍卫腾出一匹马来,又扶着崔晋上马,但见他双脚虚浮无力,下盘不稳,上马认蹬都不是很利索,崔煦心中不禁越发的怀疑实情。
    等崔晋上了马,谢羽便道:“王爷稍安,待小的跟四殿下比试一场再回。”
    崔煦这会儿倒有点吃不住了,再瞧谢羽坐骑神骏出彩,就算是放在猎苑里也是罕有的坐骑,可没听说魏帝赐过周王好马的。
    崔晋轻笑:“既然你这丫头非要逞能,那就跟四皇弟比试一场,本王正好做个见证。”随着他一声令下,两匹马似脱弦双箭而去,崔晴喃喃:“方才……真的是她射的?”
    她自己连强弓都拉不开,谢羽瞧着比她还要瘦,怎么可能有那样精到的箭术?
    不管四皇子三公主心中有何想法,但谢羽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有些事情不可随意臆测,按自己的想法轻易下结论。
    作者有话要说: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谢羽在飞驰的胭脂身上张弓搭箭,忽然非常感谢谢弦。
    在她很小的时候,自有记忆始,谢弦就是位慈母,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的那种。
    但是……五岁开始,慈母就开始严厉了起来。
    谢弦不再纵容她睡懒觉,想睡到几点起来就睡到几点起来,而是每日都会在固定的时间叫她起床,空着肚子跟在她身后跑步,站桩,练拳,拉弓……还有骑马。
    那时候,能够拖着灌满了铅的双腿坐在早餐桌上,吃一顿丰盛的早餐,对于谢羽来说就是一天之中最好的享受。
    彼时谢羽并不明白,她一个女孩子所学的为何不是绣花写字练琴,而是站桩打拳拉弓……哪怕读读书也不错啊。
    现在她明白了,家风使然,读书人家的孩子自小就开始学认字,武将世家的孩子……当然只能先学着磨炼筋骨了。
    读书人家的孩子纵使课业不通,也还可以慢慢的花时间去研习,但是武将之家却是拿命在搏前程,稍有不慎便是肝脑涂地,马革裹尸。所以,做父母的对孩子最好的祝福大概就是将孩子的筋骨打熬成铜皮铁骨,箭术独一无二,枪法来去如电,务必能在一招之人击败对手。
    谢弦历经父兄战死,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这方面有了阴影,训练起谢羽并不手软,她可以有半日的玩耍时间,但从早起到中午的这段时间都是在练功。对前来寻找她的小伙伴,长春观的人总说:“姑娘在读书。”
    到于读书识字,那是晚上临睡之前的功课了。
    谢弦此人,在教导女儿一事上从来不肯假手于人,每日练功时间雷打不动,即使自己忙着,也必有身边的人盯着谢羽,以防她偷懒。哪怕去外地也要将女儿带在身边。
    冬练三九,夏练酷暑,不知道流了多少汗,十年时间,谢羽总算出师了。
    现在,谢羽飞马奔驰在大魏皇家猎苑,不时弯弓搭箭,与四皇子一争高下,才觉得她那些年的汗没白流。
    崔晋与崔晴带着一班侍卫紧随其后,欣赏崔煦与谢羽的马上英资。另专门分出来四名侍卫捡拾猎物,回头点数。
    比赛一开始的时候,胭脂撒开蹄子窜出去,谢羽在飞奔的马儿之上射箭,崔晴就看傻了眼。
    “……居然真有女子箭术好的?”她身姿矫健,纵马如风,火焰一般的马儿载着她如一团红云一般越跑越远,崔晴忽然羡慕不已。
    崔晋也是今天才有机会见识了阿羽的骑术以及箭术。他不敢确认的是,这小丫头到底还瞒了什么他不知道的本领。
    真要逼问,恐怕也问不出什么,还不如以后自己慢慢挖掘。
    一个时辰之后,比赛结束了。
    负责捡拾猎物的侍卫们将二人的成果分做两堆,远远看去,数量差不多,但等凑近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区别还是很大的。
    崔煦的箭法其实也不错了,但是他的准头还是比谢羽差了一点。
    同样的猎物,谢羽能够一箭穿瞳,他就能射中身子,两者之间还是有差别的。
    “我输了。”不必点数崔煦都知道自己输在哪里了。
    只因外祖家是武将世家,梅妃特别注意儿子这方面的弓马骑射,崔煦也是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练习,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不知道姑娘是如何练习准头的?”二人年纪相差无几,但准头却差的太多。
    谢羽笑笑,神色说不上是感慨还是无奈:“有段时间,我娘天天顶着果子给我当靶子。”她如果不想伤到谢弦,就只能拼命练习准头。
    而穆奇来找她出去玩的时候,她跟着一帮穆寨小伙伴在山间玩耍之时,总是随身带着弓箭练习。
    “疯子!”崔煦听的目瞪口呆,他很难想象让梅妃头顶果子站在那里给他当靶子练习。
    她娘绝对是个疯子!
    崔煦默默往后退了两步,离谢羽远一点,免得她也染上了她娘的疯病。
    他一个皇子,只个疯子生的丫头有什么好计较的呢?况且——证明了崔晋并未隐瞒自己的病情,不是以病博取圣宠就够了。
    崔煦对谢弦的评价,又何尝不是当时谢羽的内心感受呢。
    哪有这样训练的?万一她失手呢?
    好几次她在梦中梦见自己一箭射中了谢弦的眼睛,谢弦一脸的血站在她面前,她吓的从梦中哭醒过来,谢弦就站在她的床头。
    通常半夜的时候,谢弦都是慈母,哄她入睡,但是次日仍旧继续当靶子。
    那时候,她八岁,学箭三年。
    为了让自己不要成为弑母凶手,谢羽拼命练习箭法,恨不得一箭钉死苍蝇。
    当然,这并不够。
    等她箭法小有所成,完全不怕谢弦当靶子了,谢弦又拿出了另外一个绝招:自己放箭让她听声辨位躲避。
    ——归纳总结就是如何在别人的箭下救生。
    谢羽心里苦啊!
    亲生母女,为何要射来射去相爱相杀?
    她好几次抗议,谢弦不为所动,箭尖贴着她面门飞过去,向她再次展现了自己的飞箭神技,似乎要打定了主意毁了她这张脸。
    谢羽跳着脚躲避谢弦的箭,左躲右闪,春和与夏阳这俩没心没肺的在旁指点说笑:“快看快看,阿羽跟只小猴似的窜来窜去……”
    她们对谢大将军的箭法很有信心,半点不担心会伤着谢羽,反倒是谢羽蹦来跳去的模样又可笑又可爱。
    “可不是嘛。”
    除了在练武方面的执著,高标准严要求,其余各方面,谢弦是位真正的慈母,凡事有正当理由都不会苛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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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弦此刻表情都是炸裂的。
    她坐在正厅,手搭在黄花梨椅子上,微微用了点劲,沉默了许久,终于道:“这丫头到底要做什么?”
    谢羽的消息很容易打听,只因为她在程府里太过出名,虽然是四公子的义妹,可是做的事情可半点不客气。最后还逼的程大将军将人给撵走了……至少派出去打听的人回来是这么说的。
    安管事小心窥着谢弦的神色,吞吞吐吐道:“……据说姑娘跟程府的公子们都相处的特别好,只是……跟程大将军不太对付。”
    岂止是不太对付,据他打听来的消息,都闹的动起府兵来了,这是要父女反目啊?!不过本来也没相认,倒也不怕反目。
    安管事觉得解气,恨不得亲自去程府里现场观赏一番程大将军被气的跳脚的样子。只是考虑到谢弦会不会对那从未谋面过的谢家下任家主动怒……就收敛了自己的幸灾乐祸。
    谢弦头疼道:“那她怎么又搀和到周王府去了?”
    安管事道:“姑娘从程府出来……大约没地儿去了。毕竟,当初是周王带着她跟四公子回来的。她在长安城也没认识别的人啊。”随即十分懊恼:“都是小的对程府的事情不闻不问。”
    当初外间传闻程彰失散的小儿子找上门来了,谢府下人还在背地里骂过程彰人面兽心,以前跟家主在一起的时候装深情,分开几年连私生子都找上门来了。
    穆原做为公开亮相的程家四公子,生母成谜。除了带他们回来的崔晋,以及接受过程大将军坦白忏悔的魏帝之外,其余的人对程家四公子的生母有着诸多猜测。
    有说是农家女的,有说是青楼女子的,总之各种小道消息源源不绝,大家都为程大将军脑补了无数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唯独没有向谢弦靠拢。
    作者有话要说: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周王在马上吹了风,他那个纸糊的身子,回去之后就发起热来,一直到数日之后,冬狩结束魏帝下旨拔营回京,都没起来,忙坏了随行的太医院使周翰海。
    闫皇后原本为他准备了相亲宴,此次前来的各家贵女与未婚皇子,以及朝廷重臣家中儿郎一起见个面,这其中就包括程家三位未婚公子以及闫宗煜等人。说不定也能成就几桩美满姻缘。
    如程彰这等家中数子皆未婚配的官员巴不得此次有人相中了家中儿子,也好尽快为儿子们完成终身大事。
    难得闫国熹也为了闫宗煜的亲事发愁,坐在武安殿宴饮的时候,向来瞧不顺眼的两人竟然意外的找到了共同话题,对家里不成器的儿子大加吐槽。
    闫宗煜不成材简直成了闫国熹的心事了,他身上有爵位,嫡子势必要继承爵位的。而程家的老二与他家嫡子出如一辙,偏两人臭味相投,极为合拍。二人的父亲政见不合,在教育儿子上却是同样的一筹莫展。
    程彰喝点酒提起次子就心塞:“……我家那个不成器的老二,揍死都没用,断了腿也恨不得往外跑。”最要命的是半点不将他这个当老子的放在眼里。
    闫国熹心有戚戚焉:“谁说不是呢?我家那个关在祠堂里,等我去瞧的时候,人已经跑的不见了影子,我敢打他他就敢半个月不进家门,倒比我这个有正职的父亲都忙。”
    “说不定成了亲就好了,有个人管着。”程彰只能寄希望于儿子成亲之后能够有所牵绊了。
    闫国熹举杯:“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个人当父亲一样的失败,至少在冬狩的这些日子里,大家只是吃喝玩乐,无关朝堂政治,倒是看对方顺眼许多。
    周王现病着,烧的火炭一般,不说崔煦的怀疑都消失了,还跟崔晴一起带着许多东西来长阳殿探病,就连魏帝都叫了周翰海过去好几回,问问周王的病情。
    周翰海不敢隐瞒:“陛下,周王殿下多少年沉疴,好容易解了毒,到底伤了根本,就算年轻,恢复力强,可也得好生调养个十来年,要是能养成正常人的体质都不错了。真要调养的不好,恐怕会影响寿数。他这是身子弱,又吹了风就发热,只要高烧降下来之后就无大碍了,只是烧起来也着实凶险,须得好生静养些时日,暂时不宜挪动。”
    魏帝下了旨,不许周王出长阳殿。崔煦与崔晴过去的时候,崔晋正裹着被子,烧的跟煮熟的虾子似的盘膝坐着,而谢羽正抱着一本三俗话本子抑扬顿挫的读着,一个人分饰许多角色,说到高兴处还能比划两下。
    她读到小姐的奶娘扭着胖胖的身子劝患了相思病的小姐要保重身子好好用饭,便扭着她那纤秀苗条的腰肢,压粗了嗓子在周王肩膀上拍一拍:“……小姐心里只有意中人,可有思虑过高堂父母?夫人十月怀胎,花了多少心血才将小姐养成,怎的你胳膊肘偏要向外拐,为着个外人要伤了高堂父母的心?”
    而那为了爱情誓要用绝食抗议的小姐西子捧心伤感垂泪:“许郎就是我的命!我若不能同他一处,我这条命不要也罢!”
    谢羽演完了小姐,几乎笑倒,指着书骂道:“这女子恁的没脑子,她拿人家当命,连父母都不顾,男人却未必拿她当命。说不定是一株奇货可居的兰草,不是无可替代,只是价格高昂罢了。真是蠢透了。”
    崔晋裹着被子催她:“哪有演到一半中断的?演完了再骂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