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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节

      ☆、第132章
    晨曦微露,离大理寺走水已经过了两日,城内戒严的士兵翻了一番,随处可见禁军巡逻走过。城门口盘查同样严了许多,守正一个一个核着身份放人,这点儿正是赶集的时候,进来的人多,一下就排起了长龙。
    一猎户打扮的年轻男子提着三两只野味,还没过城门就被扣下了一只,随后那路引就给拍了回来,“走走走。”
    那年轻猎户似乎是习惯于被敲诈,利落收起了路引往城里集市走。
    此时已经天光大亮,集市热闹非凡,买卖吆喝声不断,男子随便占了个地方将东西往没人的空地儿上一搁,不多时就有识货地上来询价。开年之后野味热俏,来询价的都是不差银子,加上男子似乎很好说话,没一会儿就卖了个空,惹来旁的摊主羡慕目光。
    男子长着一张让人过目即忘的脸,没入人群一下就找不出来,集市口最是热闹消息灵通,有禁军上去贴了布告,不一会布告栏前就围满了人。
    “新皇登基,要封谢家长女为后?!”有人看完登时惊呼出声。谁不知道谢家长女谢蓁是个什么名声,这新皇也太不——顾忌了罢。
    “谢家长女——你说那个谢蓁啊。”很快就有人附和啧啧,“得亏投了个好爹啊,否则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可我听说这人先前非黏着昭王不嫁,等闲变却故人心呐。”有个秀才模样的人拈酸来了一句。
    人潮里似乎对谢蓁封后比皇位更替更有兴趣,一时议论喋喋不休。
    “昭王都已经那个了,当然不能死脑筋,傍上新皇为后哪是王妃能比拟的。”最终有人作势结论说道。
    话音落下,引来阵阵唏嘘。毕竟昭王的名声在百姓里头还是好的,能力出众体恤百姓,又长相俊美,可惜……
    原要离开的猎户顿了顿脚步,往那皇榜上张望一眼,古井般深邃的眸子里起了一丝波动。
    “要我说还是镇北将军最念情,当初一句戏言娶王爷,当真是苦苦追求了数载,这不进京奔丧,方才那马蹄子险些踩我脸上,还是那么的彪悍!”那人口中的镇北将军是大梁史上唯一的女将军,出身将门,先祖随仁武帝开疆辟土立下汗马功劳,御赐的黄马褂和免死令牌恐怕都能堆起来。
    罗氏一族都不是玩弄权势的料,忠勇有加,却都生的直性子,每位继任的皇帝都怕他们哪天说错话惹怒自个被砍头,故此免死令牌是最好赏赐。到了罗娇娇这代,罗氏一族早已彻底退出了京城政圈,罗氏原想是培养个娇滴滴的人儿,孰料还是奔上了沙场,彪悍异常,守着西北一隅,惹得西北匪患与边界异族叫苦连天,实在是个女罗刹般的人物,身材魁梧辜负那娇娇美名。
    再说一见昭王误终身,当日回京受封的罗娇娇偶然瞥见俊朗非凡的昭王,便放了豪言要娶回西北,时隔多年再叫众人见识了罗氏一族语出惊人的本事,后来听说还追去了云南,之后如何,反正俩人都还单着,估摸是没得逞。
    男子再不作停留,避过禁军耳目,七弯八拐往城南窄巷低调行去。微垂的眉眼泄出一丝笑意,罗娇娇是个真性情的,他在城外耽搁两日果然等到了人,提及城里局势,恐怕她都没怎么听清楚,就奔着他的心头宝贝去了。
    照她的话说,她当年是打不过自己没能得手,此番非要去瞧瞧得手那个长什么样,也好一并顺道问问是个什么体会,毕竟她没了机会不是。
    他和太子按兵不动最后底牌就是罗氏一族,当年迁出京城,旁支下属都有留下,只是都再不及凝聚风光,跟罗娇娇是一路性子未免惹祸自然低调,可这股势力凝结一起却有翻天的本事。
    宋啓如此迫不及待突然发难实属意外,他与荣亲王联手诈死也是临时为之未能通知蓁蓁,宋显珩思及当初在弯道口的承诺,终究又是食言……眉目再次沉黯下,这些时日来的思念发酵成更深刻的情感剐磨,同样受着煎熬。
    “王爷……”同样乔装过的宋赟压着声音欣喜迎来主子,将人请进里头,已经照着事前吩咐作下布置。
    两炷香的时辰后,宋显珩步出大宅往长安街最是热闹繁华的一处大步行去。
    ——
    春燕筑巢,可惜还没搭起就叫宫娥挥着扫落,扑扇着飞走另寻住处。永和殿内,谢蓁看着方才还在呢喃的一双燕儿飞走,依旧是一动未动地倚在窗边,候在一旁的宫娥皆是担忧望着。
    毕竟自从前儿个起,谢大小姐就成这样了,不说不笑,若非主上强硬说要一口一口喂,恐怕连饭都不肯吃。可这么一坐就是半天的光景着实也瞧着吓人。
    一名小太监撩了水晶帘子进来,恭声通禀,“谢大小姐,浮曲阁来人给您量身丈做嫁衣,您看……”
    听到自个熟悉的谢蓁才收回心神,有所反应的转过头去。
    旁边宫娥欢喜发现,忙是开口,“主上想让小姐开心,特意命人去浮曲阁请师傅来,定是要做出件令小姐满意的嫁衣。”
    谢蓁转了转眼珠,此刻将目光落在了那名宫娥身上,不带丝毫人气。是么,真是讨她欢心,还是威胁她将自己的命脉攥在手里。若她不依,浮曲阁会落个什么下场,他是在威胁自己罢。
    宫娥被她看着生寒,识趣地闭上了嘴,只拿眼神一下一下瞟着那太监,心底有些着急的,毕竟日子已经定下了,这嫁衣可不能耽搁。
    直到听到谢蓁沙哑暗沉的允了,宫娥方是落下了心头大石,在太监去召人进来时一块跟着出去了。
    谢蓁倒是知道她去做什么,给那人报信,反而趁着四下无人的功夫紧紧盯着留下的紫衣宫娥。目光定定,仿佛在问真的一点消息都没有。
    宫娥摇头,这几日瞧着也甚是心疼她这番模样。
    眼前雾气再次弥漫,她也想心志坚强些可一想到那人就止不住滚落眼泪。夜里不敢成眠,既防着宋啓,也是不敢阖眼,一阖眼眼前浮现的就是那日梦里的情景,一次比一次惨烈,生生磨着心智,像是要耗尽自己已剩不多的生气。
    宋显珩不会死的,无论你们怎么说自己都不会信。心中那个声音千遍万遍的嘶吼,可却在宋啓办公时那些钻入耳里的消息,希望愈加渺茫,心底一片荒芜。
    帘子再次撩动,进来的是个熟面孔,掌柜的身后还跟着一人,抱着几匹上乘的大红绸缎,粗着声音让小姐挑选。
    “掌柜的,生意可好?”谢蓁看也未看那缎子反而问起了掌柜,心中还是打算尽可能问些宫外情势如何。
    “好,托小姐的福生意好极。”掌柜的还记得上回瞧见,尚没过了多久,没想到谢小姐成了这副模样,心中甚是怜惜,“小姐,您还好罢?”
    话落,他不经意瞥了一眼制衣的裁缝,只见那张没有辨识度的脸上平静无波,守着本分等丈量身寸。
    谢蓁蹙着眉,不愿为难手下人,像个木偶似的站着,短短几日,身形清减许多,连身上的衣裳都显了空落。
    “量罢。”总之她也不会穿就是了。
    裁缝点头,规矩上前,皮尺丈量,一边尤是认真地记下,后肩,臂长,腰身……那青年的臂膀绕过,恰好的距离环着,猝不及防就听到一声低唤,柔肠百转,恰是低低呢喃她的名。
    谢蓁愕然僵立,瞬时大颗大颗的眼泪滑落。
    从主上那得了赏赐的宫娥进门就瞧见这一幕,虽觉着那裁缝年轻了些,可看人规矩退了回去,而小姐又哭了起来,忙是顾不得地上前,“小姐莫哭呀,哭坏了眼睛可怎么办!”
    谢蓁看不清面前,只影影绰绰,凝着一个虚的方向,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他还活着,他果真还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3章
    此时,同样哭得凄惨的还有启合殿中的罗娇娇,棺木里的尸体穿着一贯鸦黑鹤氅,连个体面衣裳都没给换,维持着原样,一张俊脸几乎看不出本来面貌,全是枝条碎石抽磨后的碎屑,还已经是掸去后稍能见人的模样。
    面貌认不出,可那身份玉牌总不会错的。
    罗娇娇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毫无形象可言。大抵都在惋惜自己好不容易看上个人,还没到手就死了,简直悲从中来,哭声不止。
    得知罗娇娇来匆匆赶到启合殿的宋啓听得一脑门官司,世间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女,然还不能将人赶出去,罗娇娇的势力在西北不容小觑,他早早就听说过罗氏凶悍,最是护短。若在京城里动了罗娇娇,只怕会招来不少纠缠祸端。
    “罗将军为昭王一个死讯大老远奔赴京城,二位……感情甚深啊。”宋啓一身常服绷着如常神色道。
    “你是何人?”罗娇娇抬头看了眼,语气睥睨。来人虽然也长得合她胃口,可是太阴郁了,瞧着都生了压抑。
    宋啓嘴角莞尔,关于罗娇娇的事迹却是听得不少,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然眼眸一眯,带出少许戾色,“朕不知道罗爱卿那还有几块免死金牌——够用么?”
    罗娇娇瞬时一哽,将那句你什么玩意咽下,依旧圆瞳紧瞪分毫不让,“……我要将人带回去。”还没登基呢就自称朕!
    “不行。”宋啓想也未想地拒绝。
    罗娇娇横眉一竖,本来就长得不甚温柔,自有一股不输威严,“凭什么不行,难道还能留作他用?人死灯灭,新皇还想用死人的肉身做文章?”
    “……”宋啓见她说话爽利直接,有些不愿应付。
    “不行!”外头陡然响起的女声同样斩钉截铁。“我不准!”
    宋啓神色陡然一变,而那罗娇娇在听到声音的一瞬猛地扭转头去,一双乌溜溜的瞳孔中倏地绽放过精光,“你又是哪个?本将军需你准什么?”言语之间自成傲慢。
    谢蓁见高大女子猛盯着自个,乍一瞧的险些叫她眼中那抹幽光给骇得退了一步,话语凶恶,可眼神却是满满兴味,倒像个调戏良家的登徒子般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兴味更浓。
    “……”谢蓁方是哭过一顿,眼睛犹带红肿,却是坚持要来启合殿一遭,原先惧怕靠近,这会儿却是急于确认什么似的,恰好就听着罗娇娇那话。
    宋啓自谢蓁出现便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她身上,前两日还不肯的,如今出现,可否意味着她终于肯认清现实?“蓁蓁——”
    “谢蓁?”罗娇娇喃喃念出这名字,带着些许审视目光,“蹬掉昭王原来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谢蓁却是对她那带刺的话不置一顾,全副心神在迈出的步子上,一步一步走近了棺木,里头躺着的人毫无声息,那熟悉的衣袍身量,明知是假也叫她再度红了眼眶,神情凄艳,叫人心生怜惜。
    她手才刚扶着棺木,下一瞬就被人抓着甩开。
    谢蓁几乎踉跄后退,被宋啓揽住,一侧身,挡在了她身前,眉眼阴郁地睨着动手之人。可他身后之人却不安分,挣扎要往前靠近,眼泪衔接不断,偏是无声,看得叫人更是心痛。
    宋啓在她一次一次的尝试中耗尽耐心,将人一把抱住,“罗娇娇,人让你带走,赶紧,立刻。”
    罗娇娇等的就是那句话,当即叫人仔细抬着。临了往宋啓怀里抱着的女子瞧去,却看那泪珠垂挂的长睫轻轻一眨,敛尽了悲伤,似乎是配合她才折腾这出,顿时大感意外,却掩不住心底起的欣赏之意。美人儿长得好,脑子还不是装饰,也是头一回生出关乎于性别的深度探究来,她是不是真糙了点儿?
    待出了殿门,罗娇娇眼底一丝嬉笑也敛去,眉眼间惯年累月的凶悍叫人不敢直视,叫人抬着棺木直奔宫门。此番她入宫就是与宋显珩商定带假尸体出来,唯恐久了叫那人多疑深查,谢蓁这一闹倒教事情容易不少。
    而眼睁睁看着宋显珩尸体被人带走的谢蓁终于再熬不住悲伤,哭声哽咽昏了过去。实则是没戏可唱,一昏了之。
    孰知宋啓抱着她就往永和殿去,这下可苦了装昏的谢蓁,沿途都能感觉目光如针扎般,直到听到一记熟悉声音,令宋啓停下脚步。
    “你把我女儿怎么了!”
    “谢将军息怒,蓁蓁只是认清了一直不愿承认的事实,悲伤过度所致,我请御医好生调养着。”宋啓的声音淡淡,而她只感觉自己被交托给了旁人,两人似乎有话要说,没一会儿自己就又被移动,再听不到声音。
    尽管闭着眼,谢蓁都能感觉到那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有多久没见着谢老爹了,她在宫中能知道的甚少,可约莫能猜出宋啓的用意,谢老爹这些日子……不好过罢。她好想此刻扑进老爹怀里,让他带自己离开,可隔着个宋啓终究是不可能。
    同样,目送女儿被抱离的谢元眸中掩着簇动火苗,生生压下了抢人的冲动,转而迎上似乎有话要说的宋啓。
    “谢将军请。”宋啓对谢元的态度依旧谦和,大抵是顾在蓁蓁的面上,将人请进了书房。
    谢元心中郁闷,直身矗立堂下,面向书桌后的年轻世子,“世子何须和一个女子过不去,蓁蓁性子骄纵,臣留在身边能看顾一二,若是入宫唯恐惹了祸事,还请世子高抬贵手,放她一条生路。”
    “谢将军也以为我是为了牵制将军要谢蓁入宫?”宋啓眼眸半垂,于阴影处根本瞧不清楚脸上神色,只语调中的自嘲叫人听得分明。
    谢元抬首直视,似乎质问难道不是。
    宋啓依然是好脾气地摇头,“谢将军错了,朕心仪谢大小姐,比之谢将军爱护之情,只多不少。”
    “朕立她为后,此生仅一人。”宋啓像是给出承诺,嘴角弯着,他的心眼小,向来睚眦必报,也只装得下一人。
    谢元着实讶然,一番质问却叫他这番作态堵着,一时卡了话。
    “朕字字真心,谢将军如此可放心了?”宋啓尾音含了一丝愉快,仿佛因为即将到来的日子,抵着椅背神色饶是轻松。
    正是此时,一名太监急匆匆通禀,“皇上,皇上,秦尚书求见。”话刚落后面就跟着脸色沉凝的秦尚书,已经是直接跨了进来。
    宋啓眼眸一黯,“秦爱卿。”声音听不出喜怒,可眉眼间又笼上了一层阴郁,看着秦朗掩去了眼底不虞。
    秦尚书僵硬站着,似乎碍于谢元在而不说话,宋啓见状,便让谢元退下,书房里只余下秦尚书。
    “臣想问,世子当日承诺可还作数?”等人一走,秦尚书便再顾不得风度质问,连着称呼都未换。
    “唔,娶秦爱卿家的二姑娘么,啧,朕记得没错的话,秦二姑娘如今才十一罢?”宋啓抬眸淡淡瞥了他一眼,声音蕴冷道。
    秦尚书一窒,心知自己此举恐怕已经触怒新帝,可若非大女儿兰馨已经……不提也罢。“世子既然记得,为何还要立谢元之女为后!”
    宋啓扬眉,连眼皮都未掀,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纸镇,下一刻却倏然变脸,纸镇直直砸在了秦尚书脚边,碎片飞起,乍然心惊。“朕的事何时轮到你来过问了!”
    秦尚书被吓了一头冷汗,忌惮于他,可心底生出更多不满,恭敬垂首,眸中满是郁卒。
    “秦爱卿怎的这点耐心,事情不是依照我们的计划进行得顺利么,你且等等,你家的姑娘方才十一,等得起。”宋啓又缓和了声音朗朗道。
    秦尚书这会儿垂着头连连应是,躬身告退,等出了御书房,神情却是一片阴鸷,宋啓这小儿想过河拆桥未免也太狂妄!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还蛮喜欢罗娇娇这样的汉纸的!!!
    快,刷我,明天让我赶完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