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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节

      短短的两刻钟,却比他度过的整个前世还要长。
    外头的雨下的不算小,淅淅沥沥的打湿了他的鬓发,顺着脸颊流到了脖颈,最终在玄色的衣袍上消失无踪。
    十指在衣袖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直到无力。
    果真是心急如焚,果真是度日如年。
    他进殿的时候,身上衣袍几乎尽数湿了,下摆还缓缓的往下滴着水珠,脸上也带着水痕,连擦一把都顾不上,便一眼看见了坐在一侧的阮琨宁。
    似乎是心有所感一般,阮琨宁也侧过脸去看他,一侧罩了轻纱的宫灯径自散发着迷离的光,也迷蒙了他心上人的目光,像是带了一层阻隔视线的淡雾。
    阮琨宁歪着头看着他一路走到了皇帝面前,屈身施礼,又重新站起身来,眼睛缓缓的眨了眨,面上不自觉的露出了几分温柔的笑意。
    皇帝扫他一眼,淡淡的道:“这么晚了还进宫,是怎么了?”
    韦明玄毫不回避的回视皇帝,沉声道:“儿臣以为,父皇应该是知道的,又何必听儿臣那些春秋笔法?”
    大概是因为外面下雨,殿内窗户尽数关闭的缘故,连带着空气都凝滞了起来,短短几句话出口,那种无形之中的压抑反倒是更深一层。
    皇帝摇摇头,低声感叹了一句:“诸皇子之中,你同朕是最像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太低,除去他自己之外,谁都没有听清楚,也没有人给什么反应。
    皇帝又问他:“深夜冒雨赶来,你是不相信朕,还是不相信她?”
    “都不是,”韦明玄真心实意的道:“只是她太重要,我不愿冒险,所以,哪怕父皇会怪罪,我还是会过来。”
    皇帝不知是信了没有,微微一笑,靠回椅背上,不再去搭理韦明玄,而是转向一侧的阮琨宁,道:“你可有什么想说的吗?”
    阮琨宁看看皇帝,又看看韦明玄,似乎是感觉到了那种凝滞的气氛,又似乎是没感到,停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了。
    她问他:“你怎么来了?”
    她一开口,韦明玄就知道自己胜了。
    他眼底荡起一弯甜蜜的波澜,唇角也微微弯起来一点,带着一种很温柔的弧度。
    单单只是论相貌,他其实同皇帝很相似,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皇帝面上时常带笑,而他要严肃些,板着脸的时候更多,这时候一笑,反倒是同皇帝更像了。
    许是顾忌着皇帝还在这里的缘故,韦明玄说的有些模糊:“——因为你在这里。”
    阮琨宁不知道有没有体会到他掩藏在短短一句话底下的心思,她只是站起身从自己怀里取出一块帕子,走到他面前去,踮起脚,替他擦他去脸上未干的水痕。
    隆德总管站在皇帝身后,看见他身体有些僵,连握住杯盏的那只手都在隐隐发抖,皇帝自己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轻轻将杯盏放下,双手拢回了衣袖中。
    隆德总管在心底一叹,面上没敢表露去什么来,只再度低下了头。
    阮琨宁擦到一半,就觉察到了一边皇帝的目光,再看近在咫尺的韦明玄,以及他脸上的柔和笑意,忽的有些脸红,将帕子塞到他手里去,道:“又不是没长手,你自己擦。”
    韦明玄已经心满意足,含笑应了一声,便自她手里接过了那块帕子,却不再有什么动作,只静静的握着。
    皇帝见她脸上绯红的小女儿情态,只觉心口似乎也开了一个口子,灌进了窗外的潇潇冷雨,叫他几乎难以有什么动作。
    隔着灯盏照耀出的光影,皇帝问她:“是因为——他更年少吗?”
    阮琨宁似乎明白了他在说什么,又似乎是不明所以,仔细想了想,道:“跟年纪……”
    她大概是在想应该怎么开口,好一会儿才摇摇头,继续道:“没什么关系的。”
    皇帝的笑容中带了一点浅淡的苦意,他问她:“那么,我比他又差着什么?”
    阮琨宁眼睛眨了眨,看一看身边的韦明玄,道:“没什么差的,可是,”她有些纠结的顿了顿,道:“他只有我,我也只有他,我答应过他的,就不能改了。”
    皇帝的眼底略过一丝伤感,他慢慢道:“这么听他的话?”
    “倒也不是,”阮琨宁想了想,又微微笑道:“他也听我的话呀。”
    皇帝有些艰难的道:“我也能听你的话。”
    阮琨宁好像有些被为难住了,她微微皱起眉,为难的想了想,似乎觉得有些对不起皇帝,手指有点困难的搅了搅,却还是坚持道:“对不起——你来的太晚了。”
    皇帝终于不再说什么了,只是静静的凝视着她,似乎要将她的面容,她的身影,她的一切一切都一并印到自己的心里,最终一起带进坟墓里去。
    阮琨宁见他一直不说话,脸上也生了几分担忧之意,两手握在一起,喏喏的道:“——我说错话了吗?”
    皇帝抬起眼看她,脸上居然浮现出一个笑容来,他柔声:“没有。你只是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罢了,何错之有?”
    阮琨宁更不明白了,纠结了一会儿,她问他,道:“那你怎么不说话了”
    皇帝慢慢合上眼,大概是心绪起伏太厉害,他气息有些不稳,连眼睫都在颤抖,只有声音出奇的稳当:“——因为,我也会伤心啊。”
    第208章 甜的
    阮琨宁一时间没明白皇帝的意思, 可是看他脸上神情,却也知道他此刻并不愉快。
    她怔怔的问了一句:“伤心——是什么味道的?”
    皇帝看着她,轻声回答道:“大概, 是苦的吧。”
    阮琨宁不知道应该怎么接了。
    她脑子里一片混沌, 是一种近乎茫然的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皇帝回应她的话代表着什么。
    所以,在说完之后,她便回复了原先那种完全纯然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