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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近日本县城门不予通行,诸位请回。”守卫硬邦邦地说道。
    “敢问几位官爷,为何不予通行?”江世宁闻言便有些急,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守卫依然公事公办地冷声道:“无可奉告,请回!”
    只是他说着这话时,眼睛忍不住直朝玄悯瞄。他身边另一个方脸守卫长刀一挑,指着玄悯打横抱着的人,皱着眉道:“你抱着死人来做什么?寻晦气?”
    他说着,便伸手要来推玄悯,想让他们这帮人离城门远一些,别杵在这里碍事。
    “啪——”
    那方脸守卫眼看着快要推到玄悯时,薛闲将罩在脸上的黑布一掀,苍白的手一把钳住他的手腕,扭头幽幽道:“好好说话,动什么手脚?”
    “呵——”守卫惊得缩了一下手,居然没能抽回去。
    他约莫是没想到一个用黑衣裳从头蒙到脚脖子的人居然是活的,顿时毫无防备地被薛闲吓了一跳,脸红脖子粗地喝道:“大胆!装神弄鬼是何企图?”
    他低头看了眼薛闲瘦白的手指,不像是孔武有力的模样,便又用力挣脱了两下,谁知那手指却仿佛铁钳似的,半点儿松动的迹象都没有。
    “你放手!”方脸守卫瞪着薛闲。
    “行啊——”薛闲懒懒道,“你先说说,这好端端的,城门为何就不让人进了,还有没有通融的余地?”
    这祖宗嘴里说得客气,可配合着手上的力道,怎么看怎么像威胁。
    其他守卫见此情况,瞪了眼睛纷纷上前一步,眼见着便要围过来。抱着薛闲的玄悯微阖双目,嘴唇轻动两下,右脚轻轻踏了一下地面。
    那些守卫只觉得脚下地面莫名一抖,他们随之被颠了一下,眨眼间便又被颠回了原地。
    守卫们大惊失色:“地动?!”
    看来安庆府先前的地动给他们留下了一些阴影,以至于被这么颠了一下后,那几个守卫便僵在原地,面面相觑,一时间连动都没敢动,似乎在屏息等着被颠第二回。
    “你放手!”被薛闲钳着的方脸守卫也有些忐忑,他矮了身,再度抽了抽自己的手腕,冲薛闲道,“不是我们不想说,诸位也看到了,清平近日地动频发,屋舍不稳,疫病不断。让你们回去是为你们着想,又不是害你们!”
    “疫病?”薛闲抓住了关键,“清平县闹疫病了?”
    方脸守卫见一时打发不掉他们,便摇了摇头道:“前些日子地动,县里地面裂了几道口子,从地下爬了些不知名的黑虫出来。县内有些人被那些黑虫咬了,身上便长了疹子,痛痒难忍还不能挠,一挠便破,要不了两天便开始大片大片地溃烂,形容可怖。”
    “大夫呢?没及时抓药诊治么?”江世宁忍不住问道。
    “最初哪知道那么多,有些人难以忍受去找了大夫,有些人只当是小毛小病,随意处理了一番。结果便发现这毛病是会传人的……”守卫说着还压低了嗓子,语气幽幽的,听起来颇有些惊吓意味:“传得还格外快,没闻见这满城的药渣子味么?”
    “行了,跟他们费什么口舌!”其他守卫见地面没再颤动,便再度直了身体,不大耐烦地要来赶人。
    薛闲心说:你们再这么拦着我,我可就不管了啊!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这祖宗做起事来向来有些无所顾忌,这帮守卫虽然不是不讲道理,但他们也确实得想办法进城。再这么拦下去,他不介意再变回龙直接从城墙上飞过去。
    就在守卫全部聚过来,打算来硬的时,站在靠后处的一个黑皮突然“啊”地惊叫一声,指着方脸的后脖颈道:“李哥,你,你脖子后头!”
    “怎么了?”方脸一听他这口气,顿时有些不安,下意识用空着的那只手摸了把后脖颈。他今早穿衣时莫名觉得那一块有些不对,还以为是衣服磨的,因为时间匆忙赶着来换岗,也没顾得上探究。
    “长疹子了!”另一个守卫借着灯笼光凑近了细看一眼,登时朝后退了两步,“两块拇指大小的!”
    众人原本还勾头去看,一听这话,“呼啦”一下潮水般散了开来。
    “哦……这就是你们所说的疹子啊,你虎口处也有。”薛闲平静地捏了捏他的手腕骨,示意他看一下虎口,“喏,也有一小块。”
    那方脸侍卫整个儿便傻在那里。
    薛闲瞥了那疹子一眼,顿时冒出个想法。
    这祖宗冒出的想法向来……非同寻常。就见他突然“嘶”地抽了一口气,冲自己抓着方脸的手指道:“确实传得够快啊,我这就也长上了。”
    方脸闻言一惊,木愣愣地低头看过去,就见薛闲手上正以肉眼可见的架势起了一大片红红的疹子,从手指尖一路往手背上蔓延。很快整只手便又红又肿,被手腕上的苍白皮肤一衬,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周围那几个守卫已经被这一幕惊得彻底说不出来话了,方脸更是脸呼吸都忘了,一脸惊恐地听见薛闲嘀咕着问了一句,“你们方才说这疹子长了还会怎样?”
    其中一个守卫下意识地喃喃道:“痛、痛痒难忍,破皮溃烂……”
    “哦对。”薛闲应了一声。
    于是在场的所有守卫便眼睁睁地看着他那只手变得皮开肉绽,手指轻轻一动,便抖下来一块肉。
    守卫:“……”
    “烂到什么程度来着?”薛闲又问了一句。
    所有守卫俱已惊呆了,一个字都没说得出来。
    见没人回答,薛闲咬了咬舌尖,便干脆玩了个大的——
    那方脸守卫见那他的手越烂越吓人,开始扑簌扑簌往下掉血肉了,登时叫了一声,被薛闲那烂爪子钳着的手猛地朝后一缩。他不动还好,这一动……
    就听“啪嗒”一声,薛闲整只手从腕骨处烂断开来,径直掉在了地上。
    守卫:“…………………………………………”
    “你看,我也被传上了,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手都烂没了,我还是个半瘫,走不了路,受我拖累他们脚程也慢,这时候再让我们原路返回,等走到另外的县城找到大夫开了药方,我估计整个儿就烂在他身上了。”薛闲用那烂得能看见白骨的爪子朝玄悯指了指,差点儿戳到玄悯脸上。
    “……”
    玄悯只扫了他那手腕一眼,就默默阖上了双眸——
    眼不见为净,再多看一眼,他怕他会忍不住将这作妖恶心人的孽障直接扔到地上去。
    “你是不是应该让我赶紧进城找个大夫?”薛闲一副“我就是如此讲道理”的模样,语重心长道,“回我个话,别杵着了,再杵着你也要烂了。”
    方脸守卫一个哆嗦,在这连连惊吓中下意识让开了路。
    “多谢。”玄悯淡淡说了一句,抱着薛闲大步流星朝城里走。他步子一动,两边的守卫再度朝后让了两步,纷纷贴上了城门,好像只要离他近一点点,自己也会烂成薛闲那样似的。
    守卫们看着他们的背影,久久不曾回神。好半晌之后,其中一个守卫无意间余光一瞥,突然叫了一声:“你们看!”
    众人应声扭头,就见那守卫指着薛闲原本站着的地方,道:“刚才的手,刚才的手不见了……”
    就见方才薛闲掉落在地的手已然没了踪影,取而代之是一截不知从哪儿折来的白梅枝。
    守卫大惊,转头打算去追,却发现那几人已然没了踪影,不知拐去了哪里。
    他们正打算上报给头领,结果见到那方脸守卫还杵在那儿,又猛地刹住步子,远远冲他道:“李哥,李哥?别愣着了!快去找大夫啊!要是那医堂正忙,就先去离得最近的方家药铺抓些药,药铺最近没少给人抓药,方子必定都记熟了!你的岗我们替上,你赶紧回去吧,啊?”
    “嗯。”李力愣了愣,应了一声。他低头将长刀靠在城门边,一声不吭心事重重地往西边的城内医堂去了。
    和他相反方向的东边胡同里,玄悯他们正跟着江世宁朝他长姐家走,石头张边走还便忍不住回头张望一番,生怕有大队的守卫追过来。
    “别勾着脖子了,没人跟上来。”薛闲光靠耳朵便能听出来有没有人追过来,“这么小心作甚。”
    众人心道:你有脸说?
    每到一个县城,这祖宗都要当众搞点事情,好像做点什么就白来了一趟似的。
    江世宁曾经来过安庆,所说次数不多,但路还是熟的。三拐两拐便站在了一座门宅前面。
    门脸很小,并非正门,而是对着窄巷的后门,门两边各蹲着一个圆形石雕,夹着两级石阶。
    “正门是药铺,向来忙碌,自家亲眷走动都从后门走,通着后院和宅子。”江世宁解释道。
    “秃驴,放我坐一下。”薛闲趁着江世宁扣门,让玄悯把他放在了石雕上。
    他捏着那露着骨头的手腕,一边重新把真正的手抻出来,一边冲玄悯道:“劳驾,给我再来一个净衣咒,不小心把肉糊在袖口了。”
    “……”不论是石头张还是敲着门的江世宁……就连甚少理人的陆廿七都一脸惨不忍睹地扭开头去。
    玄悯瞥了眼薛闲的袖口,一触便收回了目光,以他那见不得脏污的性子,看这一眼已是极限。他大约是被这孽障弄得十分糟心,也没应薛闲的话去画什么净衣咒,估计是觉得净衣咒也很难把刚才那副破皮烂肉的场景彻底净掉。于是他顶着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抬手直接在薛闲手肘处划了一道,又干干脆脆地一扯。
    那袖子仿佛被刀切了似的,从手肘处齐齐整整地断了开来。
    玄悯就这么拎着那半截糊了肉的袖子,面无表情地划了火寸条,直接给烧了个干净。
    “……”薛闲大约从没想过有人敢随随便便撕他的衣裳,更没想过第一个有这胆子的居然是这秃驴,登时光着半截手臂惊呆了。他瞪着眼睛愣了半晌,又兀自低下头,二话不说撩起了玄悯的僧袍,使劲擦了擦自己那“烂完了又长出来的手”,而后往玄悯面前一送:“来烧,我光了膀子,你得光腿才能平我心中之愤。”
    江世宁默默冲玄悯投去同情的一瞥,正打算说什么,就听面前的窄门被人从里拉开了,一个十多岁的姑娘问了句“谁呀”,探出了头来。
    熟脸!
    一见是认识的人,江世宁笑了笑,拱手道:“哦,是杏——”
    他刚说了两个字,那姑娘便是一声尖叫,二话不说砰地关上了门。
    第46章 大善人(一)
    江世宁看着紧闭的门,一脸茫然地站了片刻,才蓦地反应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颇为复杂,说不上是遗憾多一些,还是哭笑不得更多一些。
    薛闲瞥了他一眼,注意到了他的神色,便指着他冲石头张道:“老头,你先前怕鬼是不是?见识过傻成这样的鬼,还怕么?想想你先前直哆嗦的样子,是不是有些丢人?”
    老头……
    石头张扭过头去默默抹了把脸,心里默念着:我不过是长得急了些,年纪是不小了,但是能背能扛能走能跑,叫老头是不是过了点?
    可这位是祖宗惹不起。
    江世宁的怅惘情绪刚冒出一个头,就被这祖宗轻轻巧巧一句话给摁了回去。他没好气地白了薛闲一眼:“我这大约就是近墨者黑,跟你们呆久了容易傻。”
    他拎着袍子站到了一边,冲着门比划了一个请的姿势:“青天白日的我还是不闹鬼了,你们谁来叫个门吧。”
    所有人的目光一致地看向了石头张。
    “我……我?”石头张一脸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毕竟这一路上风风雨雨都不是他能对付得了的,这是头一次需要他来出面。
    薛闲一本正经地指了指陆廿七:“算命的。”
    又指了指自己:“残废的。”
    再指了指玄悯:“化缘的。”
    言罢,他一摊手:“有一个寻常人么?”
    整个队伍只有这么一个人,着实有些惨不忍睹。
    石头张只得默不吭声地走上前去,再次敲了敲门。
    院里又是一声尖叫,刚才那姑娘似乎被吓得更凶了。
    石头张一脸无辜地回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怪我。”
    “小姑娘,开个门,没闹鬼——”石头张将声音放轻了诱供着,“我是好人呐。”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