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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节

      萧央突然想起梦中的那株梨树来,她脑中有一瞬间几乎是空白一片,那个梦是怎么回事?脑子乱成一团,心口也闷闷地锤痛。宝庆巷子……她蓦地站起身,走到二夫人身边道:“二婶娘,我身子有些不适,想先回去了,您替我跟四姐和五姐说一声儿。”
    二夫人见她脸色发白,以为她头痛的毛病又犯了,连忙道:“有没有大碍?要不先让重府的人给你找间厢房歇一会儿再走吧?你这样坐马车回去我也放心不下。”
    “无妨。”萧央只想尽快坐马车去宝庆巷子,福身道:“不打扰二婶娘与安夫人说话了,我带着丫头回去,无碍的。”
    二夫人只得道:“让车夫将马车赶得慢些!”
    萧央应了是,离开了戏台子。
    安夫人方才见了萧央就觉得颇为惊艳,这会儿更有心思了,拉着二夫人道:“这是你家的六姑娘?长得真真是极好!我方才就觉得似曾相识的,这才想起来,我当初见过楚家姑娘一面,如今倒觉得六姑娘倒有些像她……”
    萧家的人都不怎么愿意提及沈青璧,二夫人便只含糊道:“央姐儿的母亲与楚家有亲……”
    安夫人叹了一回,笑道:“长得这样好,将来就是嫁入王府公侯之家也不为过了,你们家要是愿意,我便替她留心着些!”长得太好却也是桩祸事,寻常人家是护不住的。
    二夫人自然笑着应了。
    萧央坐在马车里的锦垫上,半晌才发觉手心里竟全是冷汗,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脸色是说不出的惨白。
    抱石在马车里点了炉香,有镇神安定的作用,又倒了盏茶递到萧央手里,萧央慢慢抿了一小口,觉得万分苦涩。
    夷则见她吩咐车夫往宝庆巷子去,心中惊讶非常,却也没说什么。
    赶马车的车夫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因车中坐的是府中女眷,故马车走得十分平稳而又缓慢。
    宝庆这一整条巷子都是楚家的,如今极少有人从这里经过,巷子也不算狭窄,能并排驶过两辆马车。快到了楚家别院门前时,对面突然有一辆青帷马车驶过来,速度很快,像是没料到这里会有旁的马车经过一般,到了跟前了才猛地拉住缰绳,却也来不及了,接着就听马的嘶鸣声,马车猝然翻了过去。
    对方马车倒是没事,一个穿着竹青色团领锦袍的男子走下来,吩咐身边的护卫,“去看看是什么人的马车?若有伤亡,赶紧送去医馆。”
    像是女眷,他皱了皱眉,对方几个丫头都在喊“六姑娘!”他更不好过去了,想了想,便转身向楚家别院走去。
    这时一个护卫匆匆追上来,低声对他道:“是萧家的马车。”
    萧家?六姑娘……
    他吓了一跳,也不顾避讳了,忙走过去,果然看见一个侧脸都是鲜血的丫头正是夷则,她冷静的抱着紧闭双眼的萧央,抬头道:“肖都尉。”
    楚家别院中有座清凉殿名唤兰台,兰台地势颇高,梨木遍植,繁繁簇簇如大雪覆盖。远远望去,整个兰台犹如悬在半空。
    四周帷幔垂落下来,西侧槛窗并未关实,轻风吹过,帷幔上缀的流苏便随之丝丝缕缕摆动。
    游太医给床榻上的萧央诊脉,半晌才道:“王爷不必担心,六姑娘无碍,一会儿等她昏睡醒了,再吃副温补的汤药就没事了。”就完就拱手出去,到外间写方子了。
    坐在床畔的重渊慢慢俯下.身,将她圈到自己怀里,低下头亲了亲她细嫩的小脸。
    萧央昏睡了两天,像是坠入了一个冗长的梦中,灵台一片晦暗。她突然想起了许多前尘往事。
    梦中夜色浓稠如宣纸上晕染不开的墨,大片大片蔓至眼前,几乎将她包裹其中。
    十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然而于萧央来说却仿佛经历了一生那般长久,她曾经以为自己一生都不会忘记的那张面容,如今回想起来如同隔了一帘纱幔,明明许多次出现在她眼前,她却也没能将他认出来。
    十三年之前,她单纯至极,并不懂得什么是爱一个人。
    第44章 前世
    她一直记得他是如何将自己那可怜的尊严一点一点磨灭殆尽的。
    大雪一连下了数日,窗外雪骤纷纷,铺天盖地。
    阿暖端了碳盆进来,替她披了件斗篷,轻声道:“姑娘,重将军来了。”
    她木木的“嗯”了一声,“又在母亲那里么?”听到阿暖肯定的答复后,她浑身就止不住的发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道:“他一定要生生逼死母亲才肯罢休么!”
    半月前,红丸案发生之后,她的祖父楚愈以欲图勾结五军都督府左都督王阶兴兵造反为由,当场被诛杀在御桥下。楚宅被抄,楚氏不论男丁女眷皆被斩首,只有她和她母亲被关在了这里。
    她甚至不知道这是哪里,但重渊会经常过来,他留着她母亲,也是为了从她母亲手里得到什么东西,她母亲几乎快要被他逼疯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十分可笑,连带着自己的名字都可笑无比。
    她母亲怀着她时,曾梦到自己掉进了一处极深的深渊中,四周皆是山谷。她母亲慢慢在深水中沉落,也不知沉落了多久,竟见水底有一颗晕晕发光的明珠,她母亲在梦中也不知惧怕,便伸手去够,却突然不知自哪里蹿出来一只恶龙,将她母亲连水带人卷上了高空。她出生之后,母亲便为她取名千珠。
    后来得知与楚家交好的重家嫡长子名叫重渊时,连她母亲都十分惊讶,那时两家便交换了信物,约定等两人长大后,便定为儿女亲家。
    过一会儿突然听到门外有人说话的声音,阿暖进来时声音都有些发颤,“姑娘,重将军让您也过去。”
    楚千珠房门外一直有重兵把守,许是怕她寻短见,她房中除了一张卧榻和一张圆角小几外,连个瓷瓶都没有。如今倒是敢让她出去了。
    门外大雪纷落不停,她沿着庑廊去母亲的住处,她也并不能常常见到母亲,有时外面的护卫会带她去见母亲,除此之外,她连房门一步都出不去。
    到了正堂外,隔着雪幕她就听到了母亲声嘶力竭的喊声:“我不知道!你害死了楚家所有的人,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她闭了闭眼,两手紧握才能勉强抑制自己的颤抖,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看见重渊时的那种恐惧,就像隐匿于黑暗中的凶兽对着她张开了血盆大口,耐心地等着她跳进去。
    正堂内,重渊站在堂下,他两侧都是带刀护卫,楚千珠从外面进来,他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只是淡淡的吩咐人将她母亲扶起来,“楚夫人,我只是想问你一句话而已,你又何必如此?楚大人连同你的儿子都已经不在了,你又何必护着那些与你无关的人呢?”
    楚夫人见女儿进来,她颓然的坐在椅子上,“不要让千珠知道这些,她什么都不知道……”
    重渊冷笑道:“如果楚夫人肯说,楚阁老与楚大人所做的那些肮脏、龌龊的事,她自然不会知道。”
    楚千珠心里一阵阵刺痛,其实她又怎么会一无所知,当年重渊的父亲重琰战死西北之事,就是因为她祖父楚愈想要清除重家的势力。重家势力庞大,重琰任大将军多年,积累了多少人脉,岂是王楚两家就能将之拔除的?还有其他对重琰下黑手的人,几乎就是一定的。
    楚夫人像是一下子丧失了所有支撑她的东西,她慢慢道:“你让千珠出去。”
    那天晚上,楚夫人来到楚千珠房里陪她吃晚饭,楚夫人笑着对她道:“朝中势力倾轧向来如此,你不要恨你祖父和你父亲……也不要恨重渊……”
    她们吃饭时身旁都有护卫盯着,楚夫人放下手中的筷子,突然附在她耳畔道:“去找你二哥,李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