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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节

      “宁宁,到底怎么回事?”老头细细摩挲着手腕上的楠木珠串,看着妹妹憔悴的神色,到底心软下来,神色缓和了不少。
    当年因为时局之故,玄门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灾难,曾经声名赫赫的玄门傅家就只剩下他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父母过世的时候,他只有十五岁,妹妹才三岁,什么不懂,他将妹妹当成女儿一样养大,舍不得让妹妹吃一点苦。
    傅家是玄门九大家族之一,尤擅堪舆之术,为了让妹妹过上好日子,他利用家传秘术寻墓、盗墓,只可惜那会儿识货的人不多,他弄出来的东西除了金银能卖点钱,其他东西还不如废品值钱。不过,不管怎么样,他们兄妹俩的温饱是解决了。
    然而,好景不长,盗墓这个行当不仅损耗阴德,还容易沾染不干净的东西。
    傅宁十岁那年,他找到了一个历史久远的王族墓穴,本以为可以发上一大笔,哪知在墓里染上了怪病,起初只是皮肤发痒,到后来那些发痒的地方长出了一个个脓包,随即,大片大片的脓包开始腐烂……就在他以为自己就快要跟着这些脓包一起腐烂的时候,那个人救了他。
    从那以后,他的命就不再属于自己。
    那人传授了许多玄门早已失传的秘法邪术,作为交换,他交出了傅家祖传的堪舆之术。那人对傅家的堪舆之术兴致缺缺,他真正看中的是自己寻墓、盗墓的本事。
    这三十多年来,他根据那人提供的线索和人手,‘光顾’了大量的墓穴,渐渐地,他也琢磨出了那人真正的目的,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也见识到了那人的不择手段。
    他怕了,可是他早就没有退路了。
    傅家以堪舆之术立足玄门,看似风光,实则跟其他几个家族一样,因为泄露太多天机,报应落在了子孙头上。早在玄门蒙难之前,玄门九大家族之一的傅家就已经没落了,家族中人天赋一代不如一代,到他父亲那一辈的时候,傅家祖传的堪舆之术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继承者。所以,当他表现出非凡的天赋时,傅家仅存的三房人高兴坏了。
    可惜他不仅生不逢时,更是生来就犯了五弊三缺中的孤。不等他成年,傅家三房二十来口人,就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得只剩下他和妹妹两人。
    他既疼惜傅宁这个唯一的亲人,又担心傅宁被他克死。父亲临终前让他把傅宁交给其他人养,但他舍不得。直到傅宁十岁那年,他险些病死又被那人救活以后,才终于想通,狠下心来找了一对心地善良却没有儿女的老夫妻,将傅宁过继给他们,由他们抚养。
    他常年在外面奔波,好不容易有点空闲,就会偷偷去看望妹妹,看她过得好不好,悄悄给她一些零花钱。
    傅宁虽然不是亲生的,过继的时候年龄也大了,但傅宁天生嘴甜会哄人,把那对老夫妻哄得直将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疼。
    傅宁在这对老夫妻的看护下,慢慢成大成年,还考上帝都的大学,大学毕业后又风风光光的嫁给了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的陶志成。
    他装作傅宁的远房亲戚参加了傅宁的婚礼,看到傅宁过得幸福,他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他担心自己的命格会影响傅宁,傅宁结婚以后,他就慢慢断了跟傅宁的联系。
    傅宁婚后没两年就生下了陶裕新,他命犯孤弊,注定这辈子都不会有后了,陶裕新虽然姓陶,但到底也留着傅家的血,算是半个傅家人。不过,他从来没想过让陶裕新继承傅家,他只想陶裕新跟傅宁一样,富贵安乐的过完这一辈子。
    然而,天不遂人愿。
    陶裕新生下来就有点先天不足,身体不大好,好在陶家有富裕,并不差那点给孩子看病的钱。直到陶裕新十四岁那年,他突然患上重病,险些病死,傅宁走投无路之下向他求助,他匆匆从外地赶回来,才发现妹妹和妹夫的面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改变,再一看陶裕新的八字,他才知道陶裕新竟然是早夭的命格,注定活不过两轮。
    他禁不住妹妹的苦苦哀求,最终想到了换命之术。
    他铤而走险,互换了陶裕新和吕陶的命数,而作为施展禁术的代价,他付出了几十年的阳寿,险些毙命。那人及时出手,给了他用生气炼成的药丸,他才得以苟延残喘至今。
    为了续命,他除了寻墓盗墓外,又沾手了很多违逆天道之事。
    他手上沾染的孽债太多,注定有今生没来世,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妹妹和外甥能过得好。
    或许因为从小寄人篱下的缘故,傅宁十分擅长揣测人心,且深深明白自己的目的。她对傅恒的感情远远不及傅恒待她,不过,她却很清楚傅恒的本事,也很清楚傅恒对她的有求必应。
    陶志成至今不知道傅恒是她的亲大哥,以为傅恒只是她的远房亲戚。九年前,傅恒不仅帮她‘治’好了病得奄奄一息的儿子,这几年来,陶志成的事业能够做得顺风顺水,也全靠傅恒帮忙。
    陶志成的事业越来越大,她的年龄也越来越大,不可避免会生出些花花肠子。她求傅恒,傅恒轻易就帮她解决了陶志成的外遇,然后一直到现在,陶志成对她都是一心一意。
    看到傅恒神色松动,傅宁不敢隐瞒,把陶裕新的情况一一告诉了他。
    傅恒听着听着,慢慢皱起了眉头。
    吕陶的命数很好,陶裕新占了他的命数后,就算他做了什么不应该孽,报应也只会落到吕陶头上,可如今看来,却不是那么回事。
    难道是有人破了那换命之术?
    “你仔细想想最近裕新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有没有什么人接近过他?”
    傅宁认真回想了一下,迟疑道:“裕新生病之前,跟他朋友一起出去玩儿,喝醉了。他朋友给他找的代驾司机,把他扔到了郊外的荒山顶上,还把他身上的财物偷得干干净净的。那人把裕新反锁在车内,裕新说他险些被闷死,后来车顶被雷劈了一个洞,他才逃过一劫。”
    傅宁之后说陶裕新如何淋雨生病,如何被人发现送到医院等等,傅恒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吕家那个小孩儿呢?”傅恒目露阴鸷。
    “听说是生病了,病得很厉害,他们打算送他去国外治疗。”想了想,傅宁忍不住问,“大哥,如果吕陶死在国外的话,会不会影响裕新啊?”
    傅恒一脸阴沉冷哼道:“死?我看他恐怕还活得好好的。”
    “什么意思?”傅宁心里涌出浓烈的不安。
    “如果我猜得没错,吕家的人恐怕找到了什么厉害角色,破了我当年施下的换命之术。”他那不省心的外甥这几年可没少闯祸,前不久更是染上了人命,一旦换命之术被破解,恐怕没几天好活了。
    傅宁没有任何天赋,傅恒希望她能够像普通人一样,安逸的过完一生,很少告诉她跟玄门有关的事情。当年,傅恒施展换命之术的时候,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曾经告诫过她,一旦有人破解了陶裕新身上的换命之术,陶裕新就算不当场毙命也活不了几天。
    这些年,她一直暗中监视着吕家,生怕他们就跟什么玄门中人接触。
    后来,吕教授渐渐对玄门失望,她才慢慢放下心来,哪知……
    “大哥,怎么办?现在怎么办?我只有裕新这么一个儿子,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他!”傅宁彻底慌了神。
    傅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阴沉道:“你想办法把吕家那个孩子弄出来,我……什么人?!”
    傅恒神色骤然一变,死死看着院外。
    只见老旧的院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冬生抱着阿黄不紧不慢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第一五五章  换命
    傅恒看着抱着猫信步走来的年轻人,心头涌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感, 而更让他骇然的是,他竟然看不出这人的深浅。傅恒自诩有些道行,这么多年来,他完全看不出深浅的除了那个人,就只有眼前这个年轻人了。
    “你是什么人?”傅恒强自镇定,厉声喝道。
    在李家村吞噬大量的阴煞之气, 这些日子又有郑昀曜源源不断的提供生气,冬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更加强大了。他明明走得不快, 眨眼的功夫却出现在了傅恒面前。
    缩地成寸!
    傅恒心下骇然, 下意识想跑, 可是傅宁近在咫尺,他不能跑也不敢跑。
    “你到底是什么人?”傅恒一把将傅宁拉过来, 藏到自己身后。
    “重要吗?”冬生面无表情, 冷声开口。阿黄本来还有点害怕这个干尸一样的瘦老头, 见他被鬼崽子唬得一愣一愣的,立马就不怕了。麻溜的从冬生怀里挣脱出来,跳到冬生肩膀上,倨傲地看着傅恒兄妹俩。
    “你想怎么样?”傅恒悄悄驱动法诀,房子的温度骤然一冷,外面忽然刮起了风,院中的树影摇摇晃晃的照进来,屋子里瞬间变得鬼影重重。
    傅宁虽然求傅恒帮她做过不少事情,可那些事情都是傅恒自己就搞定了,她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她虽然看不见满屋子蠢蠢欲动的鬼物,却本能感觉到了极度的恐惧,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双腿软如面条,两股战战,如果不是紧紧拽着傅恒的衣服,她几乎要站不稳了。
    “逆天换命,用堪舆之术谋夺他人生气,玄门败类,当诛。”
    诛字一落,藏在房中各处的鬼影竟同时暴动起来,争先恐后的飞了出来,满脸狰狞的将傅恒兄妹团团围住,仿佛只要冬生一声令下,它们就会群起而攻之,将傅恒兄妹撕成碎片。
    怎,怎么会这样?!他圈养的这些恶鬼竟然全部脱离他的掌控了,怎么可能!
    傅恒猛地喷出一口漆黑的血箭,整个人像缩水一般,迅速萎靡下去,险些站不稳。他迅速从身后取出一个青铜铃铛,用力摇了一下,堂屋两侧的房子里传来木板落地的砰砰声,旋即,空气中充满了浓烈的尸臭味。
    “我嘞个去,居然养了这么多粽子!”阿黄恨不得立刻掉头就跑,但是它还记得自己答应过冬崽最近要好好表现,它现在要跑了,过几天就别想出国玩了。
    有鬼崽子在,再多粽子也不怕!胖喵勉强维持住一脸倨傲默默给自己鼓气,身体却相当诚实的往里面挪了挪。
    傅恒常年下墓,墓里最不缺的就是粽子。一般的盗墓贼遇到粽子不是想方设法避开,就是恶斗一场拼个你死我活,傅恒却用邪术将这些粽子弄出墓穴,养了起来。
    傅恒常年盗墓,很攒了些财富,只要他想,在帝都想买什么样的宅子都买得起。之所以选这么个地方,就因为这儿是一处十分罕见的极阴之地,非常适合养鬼养尸。想到自己牺牲十数具跳尸养出来的飞尸,傅恒心头稍定,他摇动铜铃低声念咒,一众粽子散发着浓浓恶臭,迅速将整个堂屋围了起来。
    顾及傅宁,傅恒没有立即下杀手,他色厉内荏冲冬生吼道:“离开这里,否则,死!”
    “死?”冬生冷哼一声,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抬起手,轻轻打了个指向,距离他最近的两具跳尸好像突然被什么定住了一样,愣愣的站在原地,片刻后,它们竟然无比乖顺的走到了冬生身后,冲着傅恒怒吼起来,和那些恶鬼一样,俨然已经将冬生当成了它们的主人。
    傅恒再次喷出一口老血,他做梦都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
    “你到底是谁?!”这已经是傅恒今晚第三次问这个问题了,此时此刻,他内心的恐惧一点不比傅宁少。玄门之中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这么厉害的人物,难道他跟那人一样,也是个看起来年轻的老怪物?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如果你乖乖回答我的问题,我可以考虑放过她。”
    傅恒惊恐的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一手养出来的飞尸,竟然抓走了被他护在身后的傅宁。
    飞尸冰冷枯瘦的手虚虚扼在傅宁脖子上,长长的指甲轻易划开傅宁脖子上的皮肤,房子里一众恶鬼、粽子嗅到浓郁的血腥味,纷纷躁动起来,凶戾的神色中充满了垂涎,傅宁吓得整个人比飞尸还要僵硬,“救,救我,大哥,救我……”
    “你既然自诩玄门正道,为何要用玄门手段伤害一个普通人?你就不怕坏了玄门规矩?!”傅恒厉声喝道,恨得眼睛都红了。
    “规矩?为了自己儿子活命,不惜窃取外甥的命数,害得小姑子家破人亡,隐瞒儿子杀人罪行,她,该死。”冬生冷声道。
    “施展换命之术的人是我,杀人的是陶裕新,我妹妹就算有罪也不是死罪,你凭什么说她该死?”傅恒狡辩道。
    “就凭她现在落在我手里,就凭你打不过我。如果你想她活命,最好别废话,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问完了,他还要回家吃宵夜呢。
    傅恒面色数变,最后认命道:“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但是你必须先放了她。”
    “你认为你有跟我讨价还价的余地吗?”冬生动动手指,飞尸直接从傅宁脖子上撕了一块肉下来,傅宁惨叫一声白眼一翻直接痛得晕死过去。
    “你!”傅恒目眦尽裂,恨不得从冬生身上撕块肉下来。
    “陶家那些楼盘下的风水局是你布下的吧?你在替谁收集生气,目的是什么?”冬生冷声问道。
    前些日子,阿黄刷手机的时候,无意间看到陶家楼盘出现质量问题的新闻,出于好奇它戳进去瞅了一下。它好歹跟了李九那么多年,对风水多少还是知道点,一看配图就觉得楼盘的朝向风水似乎有点问题。
    它最近卯足了劲儿在冬生面前挣表现,哪能放过立功的机会。当即就把新闻给冬生看了,图片上能看出的东西有限,阿黄主动请缨帮冬生查了陶家所有楼盘的地址,冬生到现场仔细检查以后发现,这些楼盘不仅朝向风水有问题,还有人刻意在楼盘下面布下了十分隐秘且恶毒的风水局。
    如果不是他对生气十分敏感,很有可能就忽略掉了。
    布下这个风水局的人,手法十分高明,用心却极其恶毒。风水局被对方深埋在楼盘下面,偷偷窃取住户们的生气。住户们住在里面几乎感觉不到任何不适,时间久了,生气流失的后遗症才会以病痛和其他形式渐渐暴露出来。
    陶家最早开发的几个楼盘,受这个风水局影响,已经陆陆续续死了上百人,这些人里以老人和原本身体就比较虚弱的人居多。这些人几乎全是病死的,分布在不同的楼盘、不同的单元楼里,每年一栋单元楼里死上一两个病弱的老人,谁会在意?也有极少数人,或是因为情伤或是因为家庭社会的压力,在风水局的影响下,恍恍惚惚的选择了自杀。
    凡是死在了这些楼盘里的人,死后他们全部被困在了大楼里,慢慢被风水局同化,最后成为了风水局的部分,缓慢的增加着风水局的威力。
    冬生在察看的过程中,发现了几个被困在大楼里的鬼魂,一开始他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就出手帮了这几个鬼魂。后来查出了它们被困的原因,冬生为了不打草惊蛇,既没有破坏掉风水局,也没有将这几个鬼魂送入轮回,而是给了它们一些养魂符,让它们继续呆在大楼里。
    风水局一日不破,除非冬生带它们走,否则它们就只能呆在大楼里。冬生给它们的养魂符可以让它们抵抗风水局,这些鬼死后都知道自己真正的死因了,哪里能甘心?它们的亲人都还住在这里,它们又怎么能放心?
    鬼魂们不甘心、不放心的后果,直接导致了前几天网上沸沸扬扬的陶家楼盘闹鬼事件。
    大楼里的实际情况比传得还厉害,一个人、两个人看到鬼也许只是看花了眼,一整个大楼了的人都看到了鬼,那还得了?
    大楼里各种灵异事件层出不穷,很多人吓得都不敢回去住了,个别胆子小点的人,索性跑到中介挂牌,准备把房子卖出去。
    短短几天,大楼里的住户少了一大半,冷冷清清的,鬼魂们闹得更欢了,剩下的小半人眼瞅着也快坚持不住了。
    正因为发现了这些窃取他人生气的风水局,再加上陶裕新身上那串楠木珠串,冬生才笃信帮陶裕新换命的人不简单,他果断安排夜暗中将陶志成和傅宁盯死。
    总算顺藤摸瓜,逮着了傅恒这条大鱼。
    不过看到傅恒以后,冬生就明白了,傅恒大概也不过是王老鬼之流,并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事情到了这步,傅恒坦然承认道:“那些风水局确实是我布下的,但是我不能告诉你那个人是谁,说了我会顷刻毙命。”
    冬生眉心微蹙,仿佛很随意道:“你不说我也知道,那个人是申屠,对吧?”
    傅恒惊诧得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冬生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