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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

      那边沈念文和沈岑风正在待客,她眼珠子黏在沈岑风身上就不下来了,宋老爷也瞧见她这幅德行,出言训斥了几句她这才消停。
    沈琼楼和陈六娘见她有要过来的意思,急急忙忙躲远了些。
    正巧元芳来找沈琼楼让她行礼,她跟着过去,宾客来了一圈却没见着殷卓雍,她心里有点闷闷的不痛快。
    沈家安排的及笄礼极为严格,赞礼一人,赞者二人,有司四人
    正宾一人,笄者一人,主人两人,她先被带到了正堂,赞礼刚念过词准备开礼,院外就听人高声报道:“豫王爷到了!”
    沈琼楼微微一怔,沈老夫人面色发紧,全然不像当初豫王在她寿礼上到了的时候那般随和,反倒有些如临大敌的意味。
    一众宾客倒是没有多少惊讶的,当初沈老夫人寿宴豫王都来了,更何况是沈琼楼的及笄礼,只是众人更感叹一番这位沈家三姑娘受宠之甚。
    殷卓雍漫步走了进来,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他略一拱手:“沈老夫人。”又对着沈木和陈氏:“沈侯爷,侯夫人。”
    沈木和陈氏还礼请他上座,他偏头瞧着沈琼楼,他的乖乖颊边点了胭脂,本就嫣红地唇瓣用口脂细细描绘,仿佛在引诱人去亲吻,盛装之下更显得明艳惊人。
    要说他原来的神情还算有所这样,这时候的已经十分露骨了,眼里毫不掩饰的惦念让沈老夫人心头乱跳,她重重咳了声:“开礼吧。”
    及笄礼的流程十分繁琐,更何况沈家家世摆在这儿,每样都不能马虎,沈琼楼被折腾到腰酸背痛,冷不丁觑见殷卓雍扬唇冲自己笑,下意识地也想回个笑容,但又怕被人发现了,脸颊扭曲一下又硬是忍住了。
    殷卓雍:“...噗。”
    沈琼楼头发被折腾着打散,又被特意请来的成国公夫人挽好插上钗子,扶起来拜了三拜,聆听训导之后终于算是礼成了。
    殷卓雍坐在上首,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戒筒,等礼成了之后突然含笑道:“本王突然想起来,好像忘了给沈长史备及笄礼了。”
    沈老夫人就怕他开口,闻言忙道:“王爷客气,您身为她上司,又是长辈,身份贵重,能来看她及笄礼,已经是给她一份大礼了,哪里还敢再奢求?”
    殷卓雍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不如...就送她个小字如何?”
    此言一出,包括沈老夫人,沈家两口子,还有在座的客人脸色都齐齐变了。
    唯独沈琼楼还茫然着,小字而已,为什么大家的表情都这么微妙捏?
    一众宾客静了一瞬便开始窃窃私语,沈琼楼竖着耳朵勉强听着,听了个大概脸色忽青忽红的。
    自古以来便有待字闺中的说法,女子的小字大都是出阁之前长辈才给娶的,或者成婚之后由丈夫来取,殷卓雍算不得沈家正经亲戚,却要来给沈琼楼取小字...这是什么意思?
    她仔仔细细在心里嚼了一回,顿时明白他的意思了,她本来打定主意不嫁人的,但突然发现自己的心意没这么坚定了,复杂之余生出几分希冀来,幸好有胭脂挡着,不然谁都能瞧出来她脸上止不住的红了。
    不过这事儿她想的再多也没有说话的余地,只能老实坐着静等事态发展。
    这回却是沈木先开的口:“多谢王爷赐字,但楼儿实在是担待不得。”
    殷卓雍微微一笑:“侯爷应当知道我的意思,更知道令爱担待得起。”
    他不等旁人开口,自己就先吟诵起来:“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令爱品行高洁,这首云中君再适合不过,不如就取字若英,如何?”
    一副你不要也得要的架势,沈琼楼记得他说过自己的小字叫齐光,不由得也跟着在心里吟诵起来,又在舌尖念了几遍,牢牢地记住了。
    沈家人脸色都不大好看,殷卓雍不紧不慢地递了个台阶:”本王甚是器重沈长史,所以赏个小字给她,还望老夫人和侯爷不要推辞。”
    他给的理由冠冕堂皇,又一副由不得你不应的架势,沈老夫人忍着气应了声,殷卓雍又悠悠然坐下了。
    这行事方式倒是他一贯的霸道跋扈,他在警告众人,沈家三姑娘他入了眼了,哪怕是行过及笄礼,旁人也不得惦记着。
    ☆、第78章
    沈琼楼不知道尴尬还是甜蜜哪种感觉更多些,这情形没她插话的份,于是全程低着头假装自己不在现场。
    殷卓雍似乎才意识到自己成了恶客,站起身来拱了拱手,又含笑暧昧地瞧了沈琼楼一眼,这才告辞离去。
    留下来的宾客心里各有思量,想的最多的还是沈家又要出一位王妃了,一时间脸上的笑容更加热切。
    沈老夫人和沈家两口子脸色都异常难看,别人不知道沈家家事,他们自己可是最清楚的,哪里舍得再赔一个闺女进去,主家都没了再待客的心思,只是匆匆忙忙全了礼数就宴毕了。
    殷卓雍的心情跟沈家人正相反,他早就命陈河请了睿王过来。睿王急匆匆赶过来,呼哧呼哧走出了一脑门子的油汗,没好气地喘着道:“老,老十三,有什么事儿不能等明天说吗?大中午的把哥哥我叫来做什么?”
    殷卓雍笑了笑:“请王兄做冰人,帮我...提亲。”
    睿王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你要成亲了?我怎么不知道?是哪家闺女这么倒霉被你瞧中了?”
    殷卓雍勾头斜了他一眼:“锦川侯沈家。”
    睿王纳闷道:“沈家现在就一个女儿吧。”
    殷卓雍道:“就是她。”
    睿王觉得脑子都涨了:“我先不说你兔子吃不吃窝边草的事儿,按辈分论,她可是你侄女,你怎么能娶她?”
    殷卓雍不以为意:“先皇还娶了自己外甥女,长安公主嫁给自己外甥,长宁郡主嫁了自己叔父,怎么到了我这里就不行了?”
    睿王被他的歪理说的晕晕乎乎,仔细回忆了一下沈琼楼,长得似乎还不错?不过京里美人多了去了,他怎么就偏偏瞧中她了呢。
    睿王百思不得其解,干脆问道:“好吧,难得你求我一回,锦川侯沈家是吗?你已经确定了?”
    殷卓雍含笑道:“早就确定了。”
    睿王点点头;“好吧,我明日去帮你提亲。”
    那边沈琼楼的心情完全没有殷卓雍这般轻松,她正在接受家里几个长辈的审问,沈老夫人头一个按捺不住,先问道:“你和豫王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琼楼慢吞吞地道:“什么怎么回事?”
    她素来嘴巴严,王府里的事儿不会往外乱说,家里人也都尊重她的职业素养,从不主动问的,没想到不闻不问的后果就是出了这等事儿!
    沈老夫人一拍桌案:“你还跟我装傻,今日王爷来好端端地给你取什么小字?你难道不知道小字是什么意思吗?!”
    这回沈琼楼是真冤枉死了,她一开始还真不知道小字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殷卓雍要突然过来,于是叫屈道:“我哪里知道这些,王爷做什么也不会提前跟我商量啊!”
    还是沈木一言问中了要害:“王爷对你什么心思暂且不论,你对王爷...可有别的想头?”
    沈琼楼被问的顿住,脑子急转着想理由搪塞,不过就她顿这一瞬的功夫,在座的几个人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沈木怒道:“你这不争气的东西!才清醒了没几个月,又开始给家里招灾惹祸了!”
    沈家倒是不反对自由恋爱,沈木和陈氏可不就是自由恋爱的吗,但他们对沈琼楼自由恋爱的对象大感恼怒。
    沈老夫人却是从少女时代过来的,有几分理解沈琼楼,便摆摆手,淡然道:“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楼儿,豫王那样的人才品貌,她有些心思也不奇怪,今日豫王硬要给她赐字,连咱们都拒绝不了,更何况是她了。”
    要说原来沈琼楼的心情类似于小学生早恋,那么现在就是小学生早恋被家长发现之后的惊慌,于是连连点头表示支持沈老夫人,以求等会儿罚的能轻点。
    沈木瞪了她一眼,又转向沈老夫人:“娘,那...咱们该怎么办?”
    沈老夫人沉吟道:“豫王没准就是一时的新鲜,咱们先别自乱了阵脚,让楼儿先在家里待几天,等风头过去了,再把这长史的差事想法子辞了吧。”
    沈琼楼心里一紧,反驳道:“长史的职位是当初皇上下旨赦封的,怎么能说辞就辞了呢?”
    沈老夫人深深地瞧了她一眼:“要是没闹出这等事儿,祖母也不希望你辞官,三丫头你是个聪明孩子,知道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
    沈琼楼还想说话,沈老夫人已经起身赶人:“你们都回去吧,忙活了一天,我也已经乏了。”
    她无奈,只好拧着眉头回屋了。
    事实证明殷卓雍是标准的行动派,第二天一大清早睿王就上门了,腆着肚子笑呵呵地被沈家人迎进门,也不等沈家人问话,一开口便主动道:“请问锦川侯爷和侯夫人在府上吗?今日这事儿侯爷和夫人不在,我不大方便开口啊。”
    沈老夫人心里已经猜到了六七成,皱眉道:“有什么事儿,王爷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睿王皱眉笑道:“婚姻大事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请侯爷和夫人出面比较好吧?”
    沈老夫人不卑不亢:“真是不巧了,我儿子儿媳现在正好不在家,王爷不妨跟我说道说道,到时候我再转达也是一样的。”
    她顿了下,明知故问:“我家倒是有两个孙子不曾娶亲,不知王爷是想为哪个保媒?”
    睿王笑呵呵地道:“都不是,是贵府的三姑娘。”
    他生怕把这事儿给搞砸了殷卓雍找他算账,昨晚还特地写了媒人词儿,一开口便滔滔不绝:“老夫人应当知道我那十三弟殷卓雍,先皇亲封的豫王,虚岁二十有二,与贵府三姑娘年岁相当,旁的不敢说,他的品貌在京里都是数得着的,相貌是再寻不出比他更俊秀的,才干也是一等一的,少年时大败过鞑靼瓦剌,后被封藩蜀地,也把蜀地治理的井井有条,那些土司当初何等跋扈,如今在他面前没有一个敢多嘴的...”
    他还是媒人业务不熟练,一般人家说的都是品行如何如何,家资如何如何,将来对老婆如何如何,他倒搞得像表彰大会似的,先把殷卓雍的丰功伟绩吹了一通。
    他跑到蜀地半天才拐回来,继续说正题:“蜀地富饶,他这个当王爷的家资颇丰,这么大年纪也无王妃,三姑娘要是嫁过去便是王妃,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还有我这十三弟为人热枕,厚道,实诚,额....那什么”
    他自己都编不下去了,匆匆结尾道:“品行优良,又对贵府三姑娘一片真心,不瞒老夫人说,贵府姑娘在王府当差的时候王爷便十分入眼,后来仔细观察其为人品性,心里更是喜欢,还望老夫人和锦川侯能好好应下,让两家永修秦晋之好。”
    沈老夫人初时震惊,这时候也渐渐镇定下来:“王爷这是说笑呢,我们家三丫头何德何能,能被豫王瞧中?再说两人中间差着一辈儿呢,不是我不相应,实在是差的远了些。”
    睿王把昨天殷卓雍给他的那套说辞搬出来:“这个老夫人不必担心,辈分都是人混叫的,再说嫁给自己叔父,娶了自己外甥女的也不少见,这并不算有悖伦常,只要不是血亲又不是同姓,不会有人置喙的。”
    沈老夫人静默许久,半晌才缓缓开了口:“王爷也是天家子,我也就不瞒您了。”
    她声音含悲:“二十年前,也有位亲王上我们家来提亲,求娶的是小女,我和她祖父都觉得那位王爷品貌出众,便把爱女许了过去,没想到没过两年,小女就这么...”她语带哽咽:“没了。”
    睿王自然知道沈桂和魏王的事儿,只是没想到她突然说这个,一时有些接不下话,只好听她继续说下去。
    沈老夫人长长地出了口气:“这事儿不怨谁,两家本就门不当户不对,也是我们老两口想左了,才把这桩亲事应下,自此明白了一个道理,齐大非偶啊!”
    “您要怪就怪老身不识抬举吧。”她拄着拐杖起身,缓缓向睿王行了一礼:“豫王爷千好万好,是神仙一样的人物,三丫头性子才干平平,实在配不上王爷。”
    她这一手苦情牌,把睿王准备好的说辞都给堵回去了,人家闺女一条命都赔进宗室门里了,总不能再赔一个吧?
    他一时找不出话来,只好虚扶一把:“老夫人先起来...”他无奈道:“我会告知十三弟的。”
    睿王出了沈府坐上马车,他是实在没想到,以殷卓雍这样的人才品貌提亲还有被拒绝的时候,想到他一会儿听到这消息的反应,担忧之余还有点幸灾乐祸。
    马车直接拐进了豫王府,殷卓雍正在低头练字,闻言难得抬起头来:“如何了?”
    睿王长叹了一声,把沈老夫人的话简短复述一遍,眼睁睁地看着殷卓雍的笑一点点僵在脸上,像是冻结的花朵一般。
    睿王知道他生平头一次喜欢姑娘被拒绝,心里肯定极不好受,宽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谁让你偏偏看上了沈家女?明知道他们家和魏王...哎。”
    他知道沈家人并不喜欢宗室中人,更不乐意攀儿女亲事,但本来以为他先在昭睿帝那里保下沈家,昨日又去表态,沈家人的态度多少会松动些,没想到拒绝的这样干脆,简直是...不可理喻。
    睿王也是有女儿的,多少有几分理解沈家人的心情,又帮着劝和道:“你也别因着这个怨恨沈家,他们家有旧例在先,不会再轻易相信宗室中人了,要我说,要是哪个家族的人害死了我女儿,同宗的要来求娶我孙女,我也断断不会同意的。”
    殷卓雍冷笑一声:“沈家软硬不吃,我也用不着他们同意。”
    睿王忙道:“你冷静点,别把结亲弄成结仇了。”
    殷卓雍也是心烦意乱,随意写了几笔就撩开手,不理会睿王的絮絮叨叨,直接转身回屋了。
    殷卓雍请睿王提亲之事,沈琼楼这个当事人反倒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她听说睿王被沈老夫人打发走之后,急匆匆地跑到沈老夫人屋里,皱眉道:“祖母!”
    沈琼楼一直是尊老爱幼的模范,从来不对老年人发火的。
    沈老夫人神情倒是很淡然,瞥了她一眼道:“你急死忙活的想干什么?礼数呢?”
    沈琼楼眉头皱的更紧:“今天早上的事儿您怎么不告诉我?!”
    沈老夫人沉吟片刻,挥手遣退了屋里的下人,抬手让她过来。
    沈琼楼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不情不愿地靠过去:“您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