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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可我昨日刚接了大活,怕是没办法同时完成两件绣品,而且这春色满园也非是一月就能完成,即便我日夜绣制怕也需要宽限5日”陈青皱眉。
    “大掌柜,不若将陈青刚接的绣活收回,也好让他先将错误弥补?”柳衡山顶着压力躬身请求。
    “柳主事,这我便要说你几句。同是主事,你这未免管的太宽了点,以前你多番照拂陈青,替他挑活揽活大伙全当你关照子侄,大多睁只眼闭只眼当做不知情。可这出了事,你怎还感情用事?店铺自有规矩,岂能因他一人更改?若传扬出去,以后该如何管理绣工?分配活计可是都能自行挑选,出了问题是不是也可一推了事?”单主事站在二掌柜身后帮腔道。
    陈青皱眉,柳衡山帮他便要得罪二掌柜,大掌柜尚且站在中立,可这一开口就算有心照拂怕也不好落人口实,只得开口说道“此事跟柳主事无关,一切均由陈青自行负责,单主事无需担忧,倘若完不成绣品,陈青照价赔偿就是”
    “胡闹!”柳衡山急的直骂,恨不能封了陈青那张嘴,赔偿岂是可以随意开口应承的?
    “哈哈……好大的口气,既然你愿意赔偿那再好不过,照规矩,不但布料丝线你要统统买下,连同主顾所交的定金也要双倍返还,还要加上店铺盈利。你手里现在那幅光材料便要10两,主顾付了20两定金,赔偿翻倍便是40两,盈利20两一共70两银子。”二掌柜当下一脸得意,噼啪口算出赔偿。
    屏风卖出也不过35两纹银,赔偿却是翻上一倍。陈青心下也不免有些着急,若二掌柜再行发难,将春色满园的赔偿也算上,怕是要付足150两才行。
    “大掌柜,这可使不得,一件大活的工钱也不过3两,这让他去哪凑这么多银子?”柳衡山额上冒汗,连连躬身替陈青说情。
    万大掌柜垂下眼皮,这正是东家想要的结果,哎~这不欺负老实人嘛!
    见大掌柜没吭声,二掌柜一挺腰杆,厉声说道“这都是顾念情分给的合理价,换了别家这赔偿最少翻上三倍!春色满园若是不能按时送来,每日还需赔偿给主顾二两银子,就这条件还是咱们大掌柜舍了脸皮替他求来的!”
    “大掌柜……”柳衡山哀求道。
    “柳主事,我念你在店中也做满六年工,本不想过于责罚你,可你今日言行已然不适合再呆在主事的位置上。你平日处处维护陈青,众人也都是看在眼里,这店规不是摆设,我是不能不罚,今个起你便降为伙计,若下次再犯,便自己收拾包袱离开吧”万掌柜摆摆手,事已至此,若是不罚难免引起公愤,说不得只能委屈柳衡山一阵了。
    柳衡山呆愣当场,他早知陈青若是受罚必然要牵连自己,却没想到会受到如此重的惩罚。原本再过两年必提掌柜,此刻却是一夕变故,将多年努力付之东流。
    陈青倒抽口气,他与柳衡山说白了不过是一点私交,若非柳婶娘牵线搭桥,二人绝无交集。柳伯替自己揽活之余也行过不少方便,他非但没有回馈反而连累他至此。
    当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恳求“我与柳主事并非真正子侄,不该受陈青牵连。还请大掌柜收回成命,无论何种责罚,陈青愿意一力承担。”
    万大掌柜吓了一跳,这东家夫郎的跪拜他可担不起,想起身又怕引起猜疑,只得虎着脸训道“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不说柳衡山之错不是你跪求就能免责的,你自己尚且一身箩烂,还想替谁求情?”
    陈青跪在地上不肯起来,眼圈急的通红,这亲不可乱认,一旦扯上瓜葛就好比那一条绳上的蚂蚱,一个下了油锅,另一个也跑不了。他不忍柳伯多年努力化作泡影,这一家老小的生计又该如何维持?
    柳衡山默默躬身领命,面色惨白的对陈青说“罢了,我有错在先,大掌柜责罚的没错,你起来吧,莫要再为难大掌柜的”
    陈青心下委屈,不仅平白受了冤枉,还将柳伯拖下主事位置,语含悲愤的说道“陈青不曾有错,更不曾损毁绣品分毫,无故承担赔偿我也认了,可为何要降柳主事的职?他不过在我不便时替我接些活计,我不曾拖沓工期,每次都提前完成,也未有主顾投诉手艺,大掌柜的责罚我不服,也不认!若大掌柜不能给陈青一个合理解释,陈青绝不作罢!”
    “呦呵~你这是威胁大掌柜那?我说陈青你也太不识抬举了,这大掌柜秉公处理哪里不对?绣活出了问题你自当赔偿,柳主事犯错罚的也合情合理,你就算跪破了地板又如何?这有功行赏,有错当罚,在哪个铺子里都是天经地义,若都如你这般胡搅蛮缠,咱这店还开不开门了?”二掌柜翻了个白眼,语气嘲讽的扫视陈青和柳衡山。
    “我……”陈青刚想反驳,就听右侧包厢发出一声踹门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我说你们店里这闹的是哪出啊?爷不过睡了一觉,这好梦刚做就被你们吵醒了”
    陈青听见万不该在此出现的声音,僵直着脖子回头,正对上那双戏谑的眼睛。
    转瞬间,那双弯目便被杏目取代,嬉笑的面庞盈满怒火,几步踏过来,一手将陈青从地上拖起,恼怒低喝“你做什么跪在地上?我梁子俊的媳妇何须下贱至此?”
    陈青红着眼睛推开他,却怎么也跪不下去,杵在一旁闷不吭声。
    万大掌柜心惊胆战的起身一拜,东家这会怎么就出来了?难道是因为陈青下跪看不下眼?糟了,糟了啊!万大掌柜心下打鼓,却不得不陪着东家演完这出戏。
    二掌柜吓了一跳,忙上前一步笑着招呼老主顾“三爷息怒,息怒,这本是店内事务,不想忘了三爷尚在包厢歇息,倒是惊醒了三爷好眠……”
    二掌柜来回扫视二人,难不成梁子俊相中的爷们就是陈青?怪不得会生气,原是风流三爷正撞上情人遇难,想替人解围。当下便语气古怪的提醒“可这陈青乃是梁记绣工,非是三爷的……”
    “你没听见爷的话?这人正是梁某人的夫郎!”梁子俊黑着脸打断二掌柜的话,又转头对陈青冷喝“你给我说清楚,到底谁敢让你跪拜,看爷不拆了他的骨头!”
    陈青扭过头,满心羞耻,下跪求情已经令他难堪至极,又被梁子俊恰巧撞破,当真令他无地自容,羞愤难当,咬着下唇憋的眼圈通红。
    梁子俊见陈青委屈至此,也不忍再逼,毕竟说一千道一万,这罪魁祸首正是自己。他原只想设计让陈青无力承担赔偿,反过身来求他,不想竟逼他至此,连那笔挺的背脊都微微打弯并簌簌颤抖,不由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半死,也心疼了个半死,恨不能把他揽进怀里赔罪。
    他错了,也真正后悔了,他不该设计枕边人至此,即便有一千一万个目的也不该拿陈青的尊严设局!那样骄傲倔强的一个人儿,竟被自己逼到如此境地,那隐忍悲愤的表情丝毫无法令他感觉愉悦反而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懊恼,自厌感!也第一次在心底里深深唾弃起自己的行为。
    以往将对手逼入绝境的成就感此刻仿若枷锁般将梁子俊紧紧拷牢,如同囚徒无法逃离监牢一般暗自悔恨自责,连一向坚韧的心性都隐隐崩裂出一丝缝隙,他如今后悔了,却该如何圆下这场荒诞棋局才好?
    大掌柜见梁子俊面色迥异,不由暗咳一声,事以至此只得继续下去,便沉声说道“梁三爷,这是咱们店里的私事,您是主顾,我们不敢乱说,即使陈青真是三爷夫郎,那也是店中绣工,赏罚之事自有契约为凭,还请三爷莫要为难在下”
    “哦?就是你逼我夫郎下跪认错?他到底错在哪里,又该当何种处罚?”梁子俊回过神来,咬咬牙一脸煞气看向将头垂到胸膛的大掌柜。
    第67章 爷给你做主
    “不敢隐瞒,正是绣坏了一幅绣品,主顾发难店里也遭受损失,按契当由绣工全权负责,赶巧陈青又接了新活,两个活计若是都无法完工怕是要赔上150两方可。这非是店里故意为难,而是大半银两都要赔偿给主顾,店里只收取应得盈余”万大掌柜沉稳以对,如实将情况复述一遍。
    “哼~百十两银子而已,竟能逼他下跪请求?怕是你们还有隐情才是!还不如实招来?难不成要爷亲自砸了梁记招牌才肯说实话?”梁子俊一脚踹倒那副春色满园,厉声质问在场几人。
    陈青惊诧的抬起黑亮眸子,眼圈内盈满屈辱的泪水,梁子俊一手揽过他的头按在肩上,遮住他那脆弱表情,特爷们的说道“爷给你做主,看谁还敢欺辱你”
    陈青隐忍许久的憋屈仿佛找到宣泄口,咬牙将脸埋进那消瘦宽广的胸膛,抽动肩膀却不肯留下一滴眼泪,直憋的胸膛闷疼,眼前发黑。
    “真没其他缘由,罚银子也非目的,梁三爷还能缺银子不成?只是这店里有店里的规矩,做错事若是不罚岂不乱了规矩?……”二掌柜站出来做和事佬。
    “放屁!你闭嘴,万掌柜你说!”梁子俊当先喝斥二掌柜,他原也看中这二掌柜,认为他脑瓜活络颇有几分小聪明,不曾想竟留了这般祸害欺辱陈青,当下决定将他赶出梁记永不雇用。哦~还有那个姓单的主事也得滚蛋,溜须拍马只会拉帮结派,不出事还真看不出他这般小人行径。
    这厢梁子俊暗自做主,万大掌柜也略眯起眸子,当下也不含糊,将事情直接推到二掌柜头上,反正这事过后,东家定要辞工,那二掌柜同单主事都逃脱不了。
    “这事原也不至于逼陈工至此,只因店中有人瞧不惯柳主事处处维护陈工,我为平息事端也只得委屈柳主事降为伙计。是以陈工此举非是我等逼迫,而是为柳主事求情,还请梁三爷莫怪”万大掌柜话在嘴里转个半圈就将二掌柜和单主事给卖了。
    梁子俊猫在厢房将原委听的一清二楚,这么说也不过是找个由头赶走二掌柜而已,见大掌柜上道,便当下厉喝一声“什么乱七八糟的?爷的人竟为这点小事被逼下跪?……”
    陈青轻扯梁子俊衣袖,憋着嗓子说“柳主事无错,全因我才受此牵连,只要大掌柜能收回责罚,我就是受点委屈也没什么”
    “胡说八道!爷在这谁还敢给你委屈受!”梁子俊当下眉毛倒竖,唬的二掌柜一身冷汗。
    “万大掌柜,这事你说该怎么办?银子爷不缺,但这事必须说明白了,真当我梁三爷的人是那般好欺辱的不成?”梁子俊当下从怀里掏出银票丢过去150两。
    万大掌柜假意为难的替二掌柜开脱几句,惹得梁子俊更加不耐,烦躁的砸了好几个杯碟。二掌柜吓的连连作揖认错,若是真惹怒老主顾,怕是大掌柜有心护着也不能善了。
    最终大掌柜直接降了二掌柜和单主事的职,又提了柳主事做二掌柜这才算完。
    陈青对此有点不敢置信,梁子俊只这般胡搅蛮缠一番就将柳主事送到掌柜的位置上,还免了自己的赔偿,只需尽快将绣活赶出来即可,手里新接那副绣活则是转给其他绣娘完成。
    直到走出梁记布坊,陈青还有些晕呼呼的。皱眉想了半晌才拉住梁子俊“这般强硬,会不会给柳伯带来更多麻烦?那二掌柜降为主事,怕是会怀恨在心……”
    “怕什么,那二掌柜降职自是不会在梁记继续做工,想必不出月余就会改投其他布坊,柳主事只要踏实办事自然能坐稳掌柜之职”梁子俊拉着陈青走出半条街,才见那呆愣的木头回过神来,不由莞尔一笑。
    “呃……那个……”陈青扭捏半天,最终才一咬牙看着梁子俊眼睛道谢“今天多谢你了”
    “一句多谢就完了?”梁子俊鬼叫!他连债都不收就换回一句多谢?
    “那……那你还想怎样?”陈青深吸口气,认真问道。
    “怎么说也得来个投怀送抱,感激涕零之类的吧?”梁子俊认真思索,半真半假的开玩笑。
    陈青红着耳根犹豫良久,才咬牙展臂抱住梁子俊,埋在他胸口闷声问“这样?”
    梁子俊嘴角好悬没咧到耳根,看向周围隐隐聚集的人潮,轻咳一声“我倒是觉得这事应该回家再做”
    陈青一愣,当下钻出怀抱,红着脸四下扫视,见周围聚了不少人,当下窘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梁子俊哈哈一笑,当街揽了人对周围大声笑说“干嘛?爷们和夫郎当街抱一下谁敢说爷不是?”
    陈青直接弯肘给了他一杵子,羞愤难当的骂道“你这人怎这般没脸没皮!”
    “哈哈……爷乐意!你是爷明媒正娶的媳妇,有啥怕人说的?”梁子俊连环计正式开锣。
    “那不是个俊爷吗?怎的是个小哥?”
    “梁三爷娶的正是小哥,据说那哥儿糙的跟个爷们一样……”
    “莫不是那日梁三爷调戏的正是他家媳妇吧?”
    “我当初就说梁三爷花名在外,怎会瞧上爷们,你还不信……”
    “这小哥嫁人也不说绑个飘带啥的,怪不得要被人错认……”
    “就算是自家媳妇也不能当街行苟且之事啊……”
    “切~谁会当外人面跟媳妇亲热,你脑子坏了?没听那日还披的三爷外衫,估计是……”
    “不对,不对,我觉得是梁三爷把持不住才会在巷口……”
    “……”
    众口纷纷,吓傻了陈青,他不知梁子俊流言缠身,也无暇细听围观路人都窃窃私语些啥,只当二人当街亲热引起公愤,忙拉着梁子俊挡着脸匆匆逃离现场。
    梁子俊被扯的歪着身子踉踉跄跄前冲,边跑还要边哈哈大笑,引得更多店家探出头来探问原委。
    后续自是不需梁子俊推波助澜,有的是好信儿之人会帮他宣传真相,只不过这真相会有几分真实却是不知,反正只要撇清自己喜好爷们的癖好就成。
    撤了断袖之名,才好带着陈青亲去先生府上赔罪,洗清罪名。
    当天晚上,陈青是睡在梁子俊的别院。刚踏进宅门,便被梁伯上下打量一遍,最后点点头算是招呼,又反身关上门板跟夫郎絮叨新夫郎是个什么模样。
    陈青有点摸不清梁伯这番举动是为何意,梁子俊则是摆摆手,不屑解释“别理他,上了年纪越发古怪,成天跟个牌位絮絮叨叨”
    陈青刚来,也不好打探梁伯私事,先是进厨房做了晚饭,又特意给梁伯留出一碗,这才端着进了正堂。
    梁子俊边吃边斜眼瞄着陈青,直将陈青看的脸色潮红,才讨要好处“爷今儿个给你长脸不?”
    陈青用力点点头,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又略微向上翘起。
    梁子俊厚着脸皮继续发难“知不知道下午为啥围了那么多人看咱俩?”
    陈青纳闷的摇摇头,确实不解“为啥?”
    “就因为半月前咱俩在巷口打了一架,被有心人传的不堪入目!”梁子俊气的咬牙切齿,看向罪魁祸首说“就因为你穿的跟个爷们似的,才让人误会梁三爷是个断袖,当街抱了爷们就滚做一团!爷流言缠身走哪都被人戳脊梁骨,什么歪瓜裂枣都避着爷走,你说说,这事该怎么补偿爷?”
    陈青眨眨眼,看梁子俊皱眉欲呕的模样“噗嗤”一笑,忙别过脸握拳挡住嘴角笑意。
    “你还好意思笑!”梁子俊瞪眼,起身就捏着陈青脸颊用力往两边拉拽“让你笑爷,看爷不撕了你的嘴!”
    “噗嗤~哈哈……佛呆(活该)……厚厚厚……”陈青一边笑眯了眼,一边努力挽救自己的脸皮。
    梁子俊见他笑弯了眉眼,不觉生气,反而兴起闹成一团,两人滚着滚着就滚到里间床上去了。
    “晚上好好补偿爷的损失……爷赔了银子又折了名声,为的可全是你这个假爷们……”梁子俊含着那厚实唇瓣细细低语,思及今日种种,心下不由暗下决定。
    “嗯~”陈青眯着眼睛轻哼,似应非答。
    “以后别跟爷拧巴了……嗯?……爷是你的天,也能替你扛起一片天……阿青……”
    “嗯~别摸……”
    “呵呵……爷厉害不?”
    “哼~耍无赖最厉害……”
    “呦?那爷让你瞧瞧更厉害的……”
    “……”
    “爷厉害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