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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节

      刹那间,就如同又回到了当日案发现场一般,云鬟站在场中,凝眸四看,却见那女贼纵身掠过人群,百忙中尚且回头看了赵黼跟她一眼,眼神之中满是怨毒之色。
    而在她身前,赵黼正大喝:“都散开……有毒!”一边儿将她护在身后。
    仿佛时光凝滞,在右手边身侧不远处,是隋超惊讶骇然的脸,目光从远去的女贼身上移开,看着胸前被赵黼击落在地的暗器。
    云鬟复将目光放的更广了些,又看见那抱着叭儿狗的王富正也撒腿而逃,怀中的来福趴在他肩头,汪汪地乱叫不已。
    周围人影憧憧,错综复杂。
    ——“那孩子五六岁,扎着冲天辫,银项圈……”
    耳畔响起季陶然的话,云鬟越发谨慎仔细了几分,一寸一寸细搜过去,终于,在那重重叠叠的人群的缝隙之中,看见了一道小小地身影!
    这会儿,季陶然见云鬟忽然不做声,只是怔怔地双眸放空,便道:“我疑心是有拐子趁乱将孩子拐走了……只是若这拐子当即离开京城,要追查也是难得,同僚都劝我把此事撇下,然而我总是不忍心的……”
    一时又有些忧闷,自己倒了杯酒。
    谁知正说着,听云鬟道:“我方才,在王家院子里看见一个男子……尖尖瘦瘦地脸,二三十岁的模样,不知是谁呢?’
    季陶然抬手按着额角,回想了片刻:“你说的那个,是王家的一位远亲,王家的人都叫他二哥,数年前从乡下来的。你问他做什么?”
    云鬟问道:“这个人……既然是远亲,莫非是住在王家?”
    季陶然道:“据我所知,并不是,他好像是在香料铺子里做工的。”因见云鬟打听得详细,季陶然又想了会儿,喃喃道:“也算是个有心人,仿佛我每一次去王家,他都会在……”
    云鬟倾身低头,轻声道:“我觉着表哥、我觉着季大人该多留意此人。“季陶然双眸微睁:“这是为什么?”
    云鬟道:“我方才想起来,当日在街上,那女贼逃走的时候,我无意中看见过有个小孩子,就如表哥方才所说的形容,当时拉着这小孩子的人,却是个男子,且仿佛跟……这王二哥有些相似。”
    季陶然正苦于此案无处下手,闻言愕然,忙道:“你说的是真的?”
    然而先前云鬟还未离京之前,季陶然就知道她素有一种能耐,如今听她说小孩子失踪跟王二哥有关,就如同在黑夜之中见了曙光一般。
    云鬟见他脸儿红红地,心下有些后悔让他喝酒,便又给他夹了些菜,一边儿说道:“你回头多留意此人,可以先不必打草惊蛇,免得他抵赖,只试着派人暗中跟踪,如果真的跟他有关,必然会露出马脚。”
    季陶然默默地看着她,百感交集,五味杂陈,心头复沉甸甸地起来。
    云鬟见他只顾看着不肯吃,脸上却有些红润带汗,便抬手入怀中,掏出一方帕子来,递过去道:“擦一擦那脸上。”
    谁知抬眸之际,云鬟手儿一僵,竟复捏紧那方丝帕。
    季陶然正要去接,见状微怔,正要问她之时,眼前光线一暗。
    却见赵黼站在桌边,眼神不甚和善地打量着他两人,似笑非笑地说:“你们可是相谈甚欢呢,酒都喝了多少了?这脸上红的如此?”
    第251章
    且说赵黼说罢,季陶然仰头看他,竟一笑道:“说来,我倒要也敬世子一杯。”
    赵黼不解,垂眸见他脸儿红红,目光闪闪,便道:“季呆子,你喝的糊涂了不成,你敬我做什么?”
    季陶然长长地叹了口气:“若不是世子,这辈子,只怕我再也见不到……”望了云鬟一眼,低头握了酒杯要喝。
    云鬟忙劝止:“别再喝了。”
    赵黼先握住她的手挪开,又把季陶然手中的酒拿出来,自己一仰脖喝干了,方笑说:“我吃你这杯酒就是了,只不过我带她回来,并不是为了别的什么人。”
    季陶然道:“我自然知道,然而我仍是承情罢了。若不是世子这番私心,自仍是相见无期。”
    云鬟握着那块帕子,无法言语。
    又恐怕季陶然吃的醉了,更不知会说出什么来,赵黼是个性情不定的,说不好那一句话就惹了他不快,云鬟便道:“方才所说的那件事,还要尽快去料理才好。你方才说,每次去王家,他都会在,可见他盯得甚紧,若是那孩子已经遭了不测,便不必说了。倘若还有命在,此人见你仍是不放开此事,只怕会起更不良的想法。”
    果然,季陶然闻言警醒起来,忙竭力压住酒意,待要起身,却觉着有些晕眩。
    云鬟回头让那小二准备些酸辣醒酒汤来,季陶然却等不得,只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说道:“事不宜迟,我且先去了。”
    云鬟见季陶然定要走,只得放了些钱银结账。
    赵黼便半扶半抱着季陶然出门,唤了一辆车,把人簇拥了上去。
    上了车,季陶然便闭目养神,赵黼也陪着进了车内,又问他们所为何事,云鬟便将王家孩儿失踪的经过同他说了一遍。
    赵黼道:“原来那日还有此事,这么说,已经有了嫌疑之人了?”
    云鬟皱眉叹说:“人虽已经有了,却也尚未确认,又不知那孩子到底吉凶如何。”
    赵黼看季陶然闭眸不语,便往云鬟身边蹭了蹭,道:“既然是那天发生的事儿,如何现在还没查明白?你又怎么知道那嫌疑人了?”
    云鬟道:“我才想起,那日我似看见过那人领走了孩子,方才又在王家院子里见了一眼。且想,那孩子已经是五六岁,早懂了些事,若非是素日亲近认得的人,其他陌生之人也难毫无声息把他带走。”
    赵黼定定地看着她,虽不敢造次,却早暗暗地把手握在掌心里,放低声音说道:“你如何又要帮季呆子行事?”
    云鬟道:“我并没有帮谁行事。”
    赵黼揉着那手,竟再不舍得放开。便问道:“还说没有?那现在又是如何?”
    云鬟又叹了声,转头看他:“世子。”
    赵黼会意,便不再尽着揉搓,只却仍是不肯放开。
    谁知车行半道,颠簸之下,季陶然胸口有些不适,忙命停车,自跳了下去,在路边儿吐了一回。
    赵黼按住云鬟,自己下去给他捶了两下背,看他狼狈之态,又捂着鼻子笑道:“明明知道自个儿不能喝,却偏逞强,你们倒不愧是亲戚,这份性情倒是如出一辙。”
    云鬟在车上听了,疑心酒馆中她跟季陶然的话多半都给赵黼听了去。忙潜心回想了一遍……自觉并没什么破格逾矩、不可被他听见的言语,倒也罢了。
    季陶然吐了这阵儿,整个人却比先前略清醒了几分,赵黼又叫随从往旁边儿店家里要了一碗清水,灌了他喝下,越发明白了。
    不多时候,车停在京兆府门口,季陶然下了车,谢过赵黼,又对云鬟道:“此事若有进展,改日我去世子府寻你告诉。”
    云鬟道:“案子要紧,可也要多留意身子。”
    季陶然答应,转身入内,自去寻盖捕头,布置跟踪侦讯等事。
    这边儿赵黼自陪着云鬟回到世子府,将进门时候,云鬟便问:“静王爷可去了么?”
    赵黼答道:“已经去了。是了,先前他见了你,可同你说过什么不曾?”
    云鬟道:“静王爷又不认得我,如何会跟我说话?”
    赵黼方一笑:“说的也是。”忽地又补充说:“只是毕竟阿鬟生得这样好,我担心四叔会格外留意……以后你可要留神些,别任意四处乱走,要知道京内不仅有什么饕餮异兽之类,凶险的事儿多着呢。”
    云鬟见他突然竟问起静王,本正觉着有些古怪,见他又说出这几句,却不由心头一动,便对赵黼说道:“我因担心表哥,故而想去亲自看一眼,见他无碍就好了,昨儿夜晚的事,他也同我说了。”
    赵黼嗤之以鼻:“有我在,他如何会有事?杞人忧天。”他是狂放惯了的性情,且又因为说的是实话,便脱口而出。
    谁知云鬟点头道:“这次真真儿是多亏了世子了,若没有你,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赵黼见她竟顺着自己一本正经这样说,心里居然有些虚虚地不大自在,警惕地望着她,问道:“你……是真心这样想的?”
    云鬟回想昨夜之事,不由道:“我先前曾听过那饕餮的传闻,无不说的匪夷所思,昨夜我亲眼所见,才知道竟比传闻更可惧十倍。我虽相信以世子之能,不至于会有碍,但亲眼见时,却又有些吃不准。直到……表哥告诉了我经过……”
    赵黼不等她说完,已经明白她是真心这样想无疑的,便站住脚道:“你是因为救了季陶然而感激我呢?还是因为我能耐,你喜欢了故而夸我?”
    赵黼身量比季陶然还要高些,云鬟只见到那雪白中衣交叠的领口齐齐掩着,露出底下突出的喉结,她本要抬头相看,这般目光一晃间,突然意乱。
    云鬟转头:“我赞世子之能,也谢你救表哥之恩。不必再说别的。”
    迈步要走,赵黼却一把将她拉住,便困在那雪白的墙壁上:“倘若你真的要谢,我可不要这轻飘飘地一句而已。”
    云鬟问道:“那世子要什么?”
    赵黼道:“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云鬟耷拉着眼皮,轻声叹道:“我已经答应跟世子回云州了。”
    赵黼道:“那是早说好的,算不得。”
    云鬟抬头,眼中透出几分疑惑。
    赵黼看着她不施脂粉,极为素净的脸:“阿鬟,你……”低低一语。
    目光烁烁之下,就看着面前素雪似的脸缓缓地添了一层薄红。
    赵黼赏心悦目,又意犹未尽,握着手正要再说,便听隔壁有人道:“谢天谢地,这位小姐好歹是回去了,我们总算也得了几分清静。”
    云鬟一怔,赵黼也正有些不解这话。就听另一个人说道:“可不是呢?倒是有些古怪,张家是名门大族,这位可繁小姐也明明是大家子出身,如何只不顾体统似的往我们府里来呢?果然是看上了咱们世子不成?”
    两个人笑了几声,又说:“可是世子却仿佛不喜,先前我还听冷言冷语的呢。”
    另一个道:“说来世子的确是有些怪……似是太洁身自好了些,先头皇上赐的那几个宫内的女官,也都是极难得的,怎么世子一个都不去碰?”
    云鬟听她们提起“可繁小姐”,这才明白指的是什么。
    赵黼因怕她误会,才要将那两个背后乱嚼的喝止,不料她们接着又说出这两句话来,当下便忙咬着舌尖停口,庆幸自己并没急躁开口。
    云鬟不觉看向赵黼,却见他正也盯着她。
    四目相对,两个人又都有些不大自在,各自转开头去。
    那两个丫头只顾说的高兴,因转过弯来,又道:“你莫非忘了?先前在云州的的时候,因为流苏姐姐半夜爬上世子的床……”
    还未说完,忽地听见一声咳嗽。
    两人抬头一看,却见正是赵黼站在前头,脸色冷冷地,丫头们顿时魂飞魄散,忙双双跪在地上。
    原来先前赵黼听她两人把自己“洁身自好”的事儿都说了出来,正暗自喜欢,觉着在云鬟前甚是面上生辉。
    猛然下一句,竟又拐出了云州那件糗事,顿时又转喜为怒。
    两个丫头知道他向来的性情,吓得只是求饶。
    不料赵黼看一眼云鬟,便淡淡说道:“谁许你们在背后胡说的?以后都留意些,再有下次,必然饶不得。”
    两人跪在地上,本以为大事不妙,听了这话,似是饶恕之意,顿时又惊又喜,忙谢过恩典。
    这边儿赵黼便拉着云鬟,径直又入内去了。
    云鬟见他忽喜忽恼,心里略猜到几分。
    赵黼赌气带了她入内,又问了经过的婆子,知道赵庄在书房内,因此便特意拐过那边儿,只回到了自己房中。
    将门关了,赵黼才问道:“你如何也不问我,可烦是怎么一回事,皇爷爷赏赐的宫女又是怎么一回事?”
    云鬟道:“这些都是世子的私事,我如何能多嘴?”
    赵黼瞅了她一会儿,脸色大不悦。
    静默了会儿,云鬟才又说道:“可繁小姐,圣上所赐的人,或者流苏之类……世子都不喜欢?”
    赵黼眼神沉沉,听了这句,才说:“你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