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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连一直对偏心的鸨母不满的珠儿也落下泪来,她平日里说话做事都被太太嫌弃,竟没想到太太临走前还念着替自己筹划好将来。
    “我还没死。”鸨母依旧嫌弃地对抽泣的珠儿喝斥道:“别丧眉丧眼的徒增晦气。”
    只是这次珠儿不委屈,心里也没有一丝怨恨。
    “太太若还有吩咐,需要把大家叫过来么?”环儿看着鸨母的精神气渐渐散去,哽咽着问道。
    鸨母摆摆手,“人啊,把一辈子想得太长了。”然后合上眼自言自语般:“忙碌了一世没有享过一天福眼瞧着就走到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有丢丢短,不是有意敷衍答应小天使的三更,今日想写的东西写完了实在只有这么多。
    明天开始要上班啦,早点睡觉去。
    ☆、去世了
    鸨母合上眼后没有再睁开,环儿终于按捺不住放声大哭,自打鸨母病后她怕让病人忧心,每每伤心都是背着众人在角落偷抹几把眼泪。鸨母要她亲自照料,院里一大摊子事要她代为操心。心力交瘁这些日子不觉得累不觉得苦,更谈不上委屈,但鸨母双眼一合她便觉得支撑自己的那股力量瞬间没了,不顾一切放下平日里的稳重模样撕心裂肺地哀嚎痛哭。
    莺儿捂住环儿的嘴,小声着道:“环姐姐听。”
    躺椅中的妇人起了微微的鼾声,胸口不明显地起伏着。环儿揪着的心哭然松快了,挂着泪珠笑起来,让珠儿拿来锦被给鸨母盖上,自己搬来火炉守在一旁。
    院里的女人们接到信齐集鸨母院外,莺儿怕众人吵吵嚷嚷的惊扰了鸨母歇息,让珠儿和二丫陪着出了院门,留下环儿在房内照料。
    “各位姐姐。”手执钥匙的莺儿拿出大人模样威严地说道:“妈妈睡下了,我们出去说话吧!”
    女人们见莺儿拿着鸨母视为性命的库房钥匙觉得顶在头上的天顷刻间塌了,当家的倒下了,她们这一大帮人要何去何从?各人打算着各人的将来,心里纷乱却不敢吱声,悄声悄息乖乖跟着莺儿去了大厅。欣儿这几日身子也不爽利,一直在屋里呆着不大外出,听到自家院外有人群嘈杂的脚步声,被丫头扶着跟出来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莺儿妹妹,出什么事了?”欣儿叫住走在最前头的莺儿。
    “妈妈身子更不好了,我正要同姐姐们去大厅议事,欣儿姐姐要来么?”莺儿和玉香院众人一样,不敢把欣儿当自己人,只当是暂住此处的将军夫人。
    欣儿点点头,忍着不适跟过去。
    穿红着绿的女人们自己抬了座椅围着舞池坐下,没有人闲谈,场面肃穆寂静。
    莺儿沉重地迈步走上台,看着眼前坐立的女人们,缓缓道:“有几件事想同姐姐们商量,若妈妈痊愈了只当我没说过,若妈妈去了。”莺儿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绝然地道:“妈妈已经交待让我接手玉香院,各位姐姐要走的,玉香院会归还卖身契并赠银两若干,各寻各的去处。若有愿意留下来的,卖身契也会归还,以后各位与玉香院的分帐照旧例。”
    夏月打断莺儿:“妹妹给众姐妹透个底,妈妈到底如何了?怕扰了妈妈,没有传话我们也不敢过去看望。”
    莺儿没有直接回答:“大夫只让好生静养着。”然后将视线从夏月身上转向众人:“既然夏月姐姐问到了,我也不怕犯忌讳,看样子妈妈能好的可能性不大,各位是去是留趁早考虑吧,要走的来我房里登记一下。”
    “这几日要关门吗?”有个小丫头怯生生地问。
    “自然!若一切照旧岂不是对妈妈大不敬?各位姐姐若有空去寺庙里为妈妈求个平安福吧!莺儿在此谢过了。”莺儿从台上下来后扔下窃窃私语的众人去了库房。
    成箱的帐册,古旧的家具器物,一小箱金条,两大箱白银,一大箱珠宝玉器,还有一捆银票。莺儿无需细点也知道这些东西她此生也用不尽,“妈妈存下这么多家产?”
    珠儿抬了根凳子,伸直了手从柜子顶端拿下一个精美的木匣:“不止,这个才是太太最宝贝的。”
    莺儿拿出钥匙,挑出最小的一把一试,果然开了。一匣子的契约书,田契房契和玉香院几乎所有人的卖身契。
    “我先心里有个数,回妈妈那里听听还有没有别的吩咐吧!”
    一个时辰以后,日近黄昏,鸨母似醒非醒地睁开眼,梦呓般对环儿道:“把九儿叫过来,我有话要同她说。”
    “九儿姑娘?”环儿思量着该怎么回答,总不至于对重病之人直言她心里挂念的人早死了吧。
    “阿余,快去。秦少爷给我回信了,让她来看。”鸨母微眯的双眼闪出明亮的光。
    环儿知道阿余是太太以前在美凤楼时的丫环,至于什么秦少爷,闻所未闻。可以确定的是鸨母病糊涂了。
    鸨母突然不再催促环儿,目光悠悠望着前方:“他说要娶妻以后不会再来了。”两行泪顺着鸨母苍老的脸留进耳蜗,最后凝结在耳垂,像一对精美剔透的耳饰。
    “太太。”环儿流着泪往渐渐冷却的火炉内添了一把新炭,余烬的最后一点火星被新炭敲碎,熄灭。
    鸨母再度合上眼,这一次没能醒过来。
    莺儿拿着装契约的盒子,正打算等鸨母醒来问问遣散银是众人一样,还是依循旁的什么标准。
    “妈妈还未醒么?”莺儿看着鸨母挂着泪痕的沉睡的脸问道。
    环儿在鸨母身旁跪下,庄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磕得发髻凌乱额头现出淡淡伤痕。然后站起来对莺儿道:“回姑娘,太太去了。”
    虽然打起十二分精神,拼尽全力应对所有状况,年幼的莺儿还是觉得力不从心。欣儿病得更重了,不思饮食,人消瘦得不成样子。
    早已焦头烂额的莺儿要操办鸨母发丧之事,又不敢让欣儿出半分差错,冯将军是嗜血食肉的野兽,不是吃草咽菜的小白兔。莺儿扶额道:“把全南京城的大夫都找来也得把欣儿姐的病看好。”
    二丫解释道:“请了大夫的,欣儿姑娘不愿瞧。”
    “不瞧也得瞧,待我把妈妈的后事安排妥当去守着她,哪怕跪下求她也得把病治了。”莺儿委屈地红了眼眶:“怎么会这么难?每天处理不完的事,根本看不到尽头。”
    毕竟只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在几日琐事的强压下像孩子般嘤嘤哭起来。
    “太太给您留下那么多东西,姑娘为何还要苦苦支撑呢?”更为年幼的二丫想不明白自家姑娘何苦揽下这个烂摊子。
    莺儿向二丫分析道:“这几日有几个过来打招呼打算离开的?卖身契书如妈妈所交待的已归还众人,真正离开的却没有几个。你看夏冬二位姐姐,银子早攒足了,也没有说要离开只是知会了不再接客。更别提别的姑娘丫头们,离开这里她们怎么过活?青楼女子能嫁得到多好的夫家?玉香院对大家而言早已是家一般的存在了,虽然很多人不愿意承认。”
    “妈妈交给我的不是银子,是担子。咱们不能只顾自己活得好,得让这一大家子都好好活下去。”莺儿擦干眼泪重振精神,让二丫把丫头婆子们传进来,将事一一交待下去。
    “你去通知姑娘们安抚好熟客,这次关门会比上次更久一点。”
    “你们六个负责采买丧事用品,所有支使银钱拿了明细条子来我这里领。”
    “你们两个……”
    等莺儿交待完毕后,二丫问道:“要不要差人去许府通知华韶姑娘?”
    莺儿恼恨地一拍桌案道:“我竟忙得忘了此事,如今妈妈已去了才告诉姐姐,只怕她会恨我了。二丫你亲自去一趟,来不来是华韶姐姐事,我们要尽到本分。”
    ☆、回家(一)
    寒冬腊月,许芩伶让红儿没事就去后门守着,连着守了几日,都快等得心灰意冷了东西还没到。
    四小姐许千芸房里的丫头竹枝抱了新衣料经过后门,看着被冻得脸红手肿的红儿心疼地上前问道:“大寒天红儿姐在这风口立着作甚?”
    红儿不敢答话,以进为退反问道:“府上过冬的料子发下来了?怎么从外面回来的?”
    竹枝掩藏不住得意的神色:“嗳!我家小姐的大表哥孙公子前年不是中了贡士么,在官场上一切如意最近又连升了两级,公子打小最疼我家小姐了,常常往家里寄东西,姐姐也知道三姨娘的父母谢老爷夫妇二人一向克勤克俭,家里也没有个下人伺候,小姐收到孙公子的信才命我去取的。”
    “恭喜四小姐了。”红儿笑着避开让手里抱着满满当当时兴花色布料的竹枝过去,心里为自家小姐鸣不平,同样都是表哥,差得也太多了吧。
    那位谢公子红儿有所耳闻,双亲亡故后年幼的他被外公谢老爷带回家教养,四小姐孝顺常去看望外公外婆,所以与这大表哥的感情格外好。说起来谢氏一门虽是寒门,也算是诗书之家,家教甚严,当年四小姐的生母爱慕许大人,铁了心要进许府为已有银华郡主的许大人做妾,为此事差点与母家断了往来,也是生了四小姐许千芸后关系才缓和了些。
    “那我先回去啦!红儿姐你仔细着凉。”
    红儿又与竹枝客套了几句,作别后继续站在风口凝望远方。
    次日,许芩伶照旧在早饭后打发红儿去后门,红儿觉得自己快被冻傻了,穿得再多也抵挡不了刺骨寒风,试图劝解道:“小姐,我在那里站了这几日只怕早有人起了疑心,不如我们等着廖公子送过来岂不更稳妥?”
    许芩伶摇头:“若是他自己来当然好,若是派了别的人带过来呢?找不到咱们将东西交托给他人只怕还没动手咱们就完了。”
    许芩伶对她那混蛋表哥果然了解,廖全为了撇清干系买通一个小叫花子把东西送到许府,一个小小的极其简陋的白色药包。还好红儿一直守着,未让小叫花接触旁人。
    “廖全亲自送过来的?没让其他人瞧见吧?”许芩伶怕无意中沾染毒物让红儿用帕子垫着手小心打开纸包。
    是一小撮血红色的药粉。
    “一个小叫花子送来的。”红儿将纸包小心合上。
    “果不其然,那个蠢货为了自保也不怕会害了我。”许芩伶掩鼻走得远远的,对红儿吩咐道:“赶紧用热水洗洗手,帕子莫再用了,扔进炉子里烧掉。”
    红儿照吩咐行事完才问道:“小姐,这是什么东西?”
    “吃了会拉肚子的药,好好收起来吧!”
    在脑海中已经想象过无数次拿到□□后要怎么收拾那个女人,只是当所有一切真的准备就绪时她又怕了。她做过最恶毒的事不过是在父亲面前撒谎将与母亲不合的新姨娘诬赖得体无完肤,比如背地里折磨府上年幼的小姐,骂太太抠唆小气,骂二少爷败坏家风……还骂许明宪风流成性……
    所告之事半实半虚,事都是真的,只是骂那些话的人不是新姨娘而是她的生母。新姨娘打那之后再入不了许明宪的眼,更是被太太打压得没个人样。那年她才七岁,如今十年过去了,那位新姨娘坟头的草早已及腰。膝下未育有一子半女就失了夫君宠爱,又被有权有势的正室各种挑刺为难,母家贫寒,慢慢的连下人也敢给她使脸色下绊子,那件事后不到半年就病故了。
    人虽死了,许芩伶不觉得是自己的错,童言无忌,害死新姨娘的是那些不辩事非的人和突然而至的疾病,自己不过挑个头而已,一开始又不知道她会死。
    许芩伶知道自己算不得良善之人,在许府这种除了太太谁也说不上话的地界,善良不会为你赢得佳誉,只会让你任人宰割。
    善良是需要实力的,而她碰巧没有。
    可是杀人不一样,不仅要坏,还要够胆。
    许芩伶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小小教训华韶一番将她撵出自己院里便作罢,当然最好能撵出许府赶回玉香院,让太子爷的跟前只有自己一人。
    二丫在后门等许府的人路过,等了半天才遇到一个倒泔水的老妇。
    “婆婆,可不可以烦您帮忙带个话给华韶姑娘?”
    老婆婆见小丫头小小年纪又格外有礼貌,将泔水桶放到一旁问道:“丫头叫什么啊?”
    “二丫。您告诉华韶姑娘身边的小菊姐姐她就知道了。”
    老婆婆直起腰,反手捶了捶酸痛的地方,对二丫道:“那你帮我看着桶,姑娘住伶姑娘院里,一去一来可得费些时候,老婆子年纪大了腿脚慢。”
    “谢谢婆婆。”看老婆婆走远二丫使出全身力气走一步歇一步地拎着桶将泔水倒掉,又在河边将桶洗干净,怕误事急急忙忙跑回来在后门乖乖候着。
    等了许久才见到又胖了一圈的小菊。二丫差点没认出来,愣了片刻冲过去紧紧抱住小菊,将头埋在小菊敦实的身上一个劲亲热地唤着:“小菊姐姐,小菊姐姐,人家可想你了。”
    “丫头,我桶呢?”老婆婆看着二人的亲热模样禁不住笑了:“正是好时候呀,想当年我也有个好姐妹,还同对方的孩子定下娃娃亲呢!”
    二丫松开小菊将桶亲手交到老婆婆手上,用小奶声甜甜地问道:“那位婆婆也在这里做事么?”
    老婆婆摇摇头:“早没了,四十多年前就没啦!”看到手里干干净净的桶,摸着二丫的头夸道:“替婆婆倒了?难为小丫头啦,累坏了吧?”
    二丫摇摇头,道别了老婆婆随小菊去了华韶房里。
    小菊像在玉香院时那般,将自己攒着藏着的所有吃食全寻了出来,堆在桌上对二丫道:“妹妹先歇会吃点东西。”
    华韶吃惊地看着小菊像变戏法一样上蹿下跳从屋里犄角旮旯不断搜寻出各种食物,大笑着:“藏得这样好,怕我吃你的不成?”
    小菊认真地解释道:“姑娘误会了,把吃的全放一处我没个节制半日功夫便吃完了,分开放就能每次控制住只吃一个地方的,吃完再换个地方。”说完得意地笑了。
    “二丫必定以为我亏待了你小菊姐姐吧,跟着我连东西也得省着吃。”华韶难得见到故人心情格外好,掩嘴同二丫说笑。
    二丫也打趣道:“若不拦着些只怕有再多银子也不够小菊姐姐吃的。”
    “二丫!!!”小菊假装生气要把吃的收起来,哄得二丫赶紧道歉赔不是,许久未见的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在房里追逐打闹起来。
    华韶想起正事,这才伸手拦住跑得气喘的二丫问道:“说起来你大老远跑一趟只是为了看看我们还是莺儿有什么事找我?”
    二丫收起笑脸,面露悲色:“亏得姑娘提醒,差点又把正事给忘了,太太前几日去了,我家姑娘忙着玉香院一大摊子事竟忘了告诉您,让我过来问问您要不要回去吊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