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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父亲这话我不懂。我真的是顾家的一份子吗?是顾家的一份子,我和母亲就住在顾家连下人都不住的地方。是顾家的一份子,父亲你从我出生就再没来看过我。是顾家的一份子,我和母亲就得自己缝补衣服来赚点微薄的银钱。是顾家的一份子,母亲就要随时被人赏耳光。是顾家的一份子,父亲你从不过问我和母亲。这就是父亲所谓的,'顾家的一份子'吗?”
    “父亲,长卿和母亲从来没想过要与嫡母、姐姐争夺任何东西。或许是长卿愚钝,很多事情做得不够好,但我只是想让父亲知道,父亲还有我这个女儿,而不是,只有姐姐这一个女儿呀!”
    顾谋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顾长卿不断流泪,却还逞强的脸。
    “父亲,长卿也想和姐姐一样,能每日都见到父亲,能与父亲交谈,能让父亲笑起来。可现在,长卿只是说了一句实话而已,就已经让父亲气得这样厉害,那试问父亲,女儿到底还要怎样做,才能作为一个父亲的女儿而活着呢?”
    郑氏见顾谋不说话,那样子看起来好像是有点愧疚。她张了口,却被顾长卿截了话。
    “母亲,长卿不知道到底是哪里让您不满意了,长卿只是实话实说,却让母亲这样生气,作为女儿,实在愧疚!”
    郑氏被她这么一堵,倒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老爷,这件事许是我错了,长卿说的在理,或许是公主自己会错了意,这也不能怪长卿呀!老爷,这事就算了吧,长卿跪在地上也怪累的。”
    顾谋看着她那张脸,楚楚可怜,与他记忆里那张脸重合在了一起。
    “罢了罢了,长卿你起来吧。回去吧。一会儿让账房给你送点银子过去。”
    “好了,都散了吧。家不像家,什么样子!”
    顾谋背着手,转身走了。郑氏这一次没有得逞,本想让老爷好好教训这个贱蹄子,却不曾想,被她演了感情戏,这眼泪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真哭了呢!但郑氏可是清楚,这个顾长卿着实不简单。不仅嘴上功夫了得,连这眼泪,也是说流就流。
    顾长卿走出大门,还忍不住抽泣着,瘦弱的身板不停抽搐,让过往的人看了忍不住心疼。但没有人看到,顾长卿低着头的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
    待走到没人的地方,顾长卿才直起身板,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若无其事地擦了擦眼角的眼泪,迈着步子往回走。
    “这还有人在呢,怎么就不演了?”
    顾长卿猛一回头,发现四下无人,但刚刚明明听到了声音。她抬头一看,果然,树上站了个人。
    “太子殿下这样来访,长卿受宠若惊。”
    容离并没有下来,仍居高临下看着她。
    “顾小姐的演技让我大开眼界。'两面三刀'我可是懂了含义。”
    “殿下此言长卿并不明白。想来殿下这样站在树上不安全也不符合您的身份,长卿先走一步,殿下还是回到地面吧。”
    顾长卿刚准备走,面前就飘飘然落下来一个人。容离见她面色如常,微微笑了。
    “长卿这才知道,原来殿下也是会笑的。”
    “我也才知道,这天下还有人知道我会武功。”
    “长卿并不知道殿下会武功。”
    “哦?可你刚刚可是看到了。”
    “殿下放心,方才长卿眼花,什么也没看清楚。”
    容离看她淡然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总忍不住想逗弄她。
    “太子殿下若无其他事情,长卿先走一步。”
    这一次,容离倒没有阻拦,长卿迫不及待地往院里走。
    容离看着她消失的地方出神,被身后的声音扰了心。
    “长安参见太子殿下。”
    容离回过头来,瞥了她一眼。这个女人应该就是顾长卿极力对付的对象,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在容离眼里,他看见的只有顾长安脸上厚厚的胭脂而已。
    “免礼。”
    容离快步走着,不想与这个女人有更多交谈。他当然看得出来那个女人眼里的涉猎态度以及那种想把自己抓在手里为她所用的心思。只可惜她找错了对象,任何人或许都会喜欢美女,但只有太子殿下不喜这样的心机。
    即使容离走得很快,顾长安还是跟在后面。
    “顾大小姐,我还有事要与你父亲商讨。”
    顾长安见他回过头来与自己说话,瞬间小脸通红,娇羞极了。
    “是,殿下,如果殿下不嫌弃,就让长安替殿下引路吧。”
    容离看着她,想也没想地说了两个字,“介意”。
    这话音一落,顾长安那张脸上瞬间就绷不住了。容离趁她没反应过来,带着侍从走远了。
    汤野在一旁观察太子殿下的表情,发现他在遇到长卿小姐与长安小姐时,有完全不一样的态度。他十分了然地“哦”了一下,拖长了的语调听起来真是意味深长。
    容离岂会不知他在想什么,给了他一个冰冷的眼神。那一刻,明明是春天,汤野却觉得寒冰入体,冰冷难忍。
    顾长卿回到院子里,想着刚刚容离的话。她真是看不懂这个太子。明明有一身绝对可以称得上'绝世武功'的好功夫,却偏要扮成清冷疏远的儒雅公子状。以他的武功,在军营里绝对能大有作为,肯定会让皇上刮目相看,但不知为何,他却选择隐瞒了这样的武功。更让她不明白的是;这个太子殿下又为何偏偏在自己面前暴露他从来不曾暴露的东西。
    长卿不明白,也没办法去想明白,现在的她没有那么多时间来想这些事。既然郑氏已经完完全全出了手,那么自己也必须打起精神,让她和顾长安为自己上一世的苦楚付出惨痛代价。
    后面几日,顾长卿都没有受到寻阳的召唤。她知道,郑氏必然在她面前嚼了舌根子。一开始她也想过去解释,可她发现,她并没有解释的立场,寻阳甚至不曾再见她。
    芍药最看不惯这个寻阳公主,替自家小姐打抱不平。“小姐,你为何就不告诉公主,郑氏有多坏呢?”
    “芍药,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人是怎么也不会离开你,不管别人,或者你自己对他做过什么。而有的人呢,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你,所以只要别人吹了吹风,他就会立马离开你。”
    “不想离开的,永远也不会走。可是想走的,却怎么也留不住。”
    芍药还是不太明白,“那小姐,公主是留不住的,还是不会走的呢?”
    顾长卿望了望窗外,天空如明镜般耀眼,微风又如丝绸般柔顺。就是这样最普通的日子,她都格外珍惜。
    “有的人,之前是永远不会走,可有时候,他们也许会变成怎么也留不住的。”
    芍药一知半解,要懂却又不懂,让顾长卿笑了出来。
    长安再画舞
    连着好几日,顾长卿都没有被公主召唤,虽然是让郑氏母女高兴了,但好在她也乐得清闲几日。
    但事实上,顾长卿从醒来的那一刻开始,直到她复仇成功,从来都不会有真正清闲的日子。她不喜欢清闲,那样的话,她找不到自己重生的价值。
    这几日她没有去宫中,却也没有闲着。郑氏因为自以为斩了她的一条明路而喜滋滋,近来也没怎么找她麻烦。但其实,她们彼此都知道,对方不会停止攻击的脚步,毕竟这场战役中,只有一方彻底倒下,才能够真正落下帷幕。
    皇后即将设宴,这场宴会是每年都有的,被皇后邀请的,也都是世家名门女子。宴会名义上是沟通感情,赏皇宫最美时节的花,但谁都知道,这场宴会就是皇后要为诸位皇子选妃的借口。现在三皇子哀王被皇上安排去了边关,娶亲之事也轮不上他,而四皇子威王花名在外,家中女眷堪比皇宫,更是不需要为他选妃。只有这太子殿下至今未娶,二皇子孝王虽有两房侧室,但还未有正妃。因为宴会中出席的皆为名门之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美若天仙的女子,于是民间管这个宴会叫“百花宴”。上一世,顾长卿从来不曾在受邀之列,也对这个宴会完全没有兴趣,但既然重来一次,她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照理说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庶出,又有郑氏压着,想要受到邀请根本是异想天开。但顾长卿知道,凭上次在皇上面前的表现还有寻阳的关系,皇后一定会邀请自己。寻阳的性子她再了解不过,看似不再在意自己,但她只是以为自己骗了她而碍于颜面不好意思询问,有这样见面的机会,寻阳一定会迫不及待地让自己出丑。
    顾长卿不怕前面的洪水猛兽,反正她都死过了一回也,见过一回阎王爷。现在的她明白,这个世上,鬼并不可怕,比鬼更让人害怕的,其实是人。
    皇后的邀请通报到府上时,郑氏狠狠地剜了她一眼,顾长卿只当作没看到。
    顾长安性子太过着急,一见顾长卿也在受邀之列,顿时就耐不住了。
    “母亲,顾长卿也去,这可怎么办!”
    “哼,我明明告知皇后让她不要邀请她,皇后怎还是邀请了那个贱人!”
    “母亲,那我们该怎么办!”
    郑氏意味深长地一笑。
    “既然皇后邀请了她,那我们就让她去不了!”
    赵氏知道女儿要去赴皇后的宴会,高兴地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距离宴会还有两日,她和芍药是加班加点一块儿为她缝制舞衣。
    顾长卿看起来倒不那么高兴,她知道,郑氏一定会想出法子让自己去不成。
    赴宴前日,顾谋把顾长安和顾长卿都叫到面前,让她们明日好好表现一番。
    “长安,你每年都去这个宴会,自然礼数上懂得多,明日要好生照应你妹妹。”
    顾长安斜着眼,骄傲地像只孔雀。
    “是,长安一定会好好地,照顾妹妹的。”
    “长卿,你是第一次去,皇后这次邀请你,你也不要过于骄傲。凡事谨慎低调即可,最好是只坐在座位上。”
    顾长卿懒得理顾谋,他这偏心也过于厉害,对顾长安,就是叫她好好表现,恨不得直接让她拿个太子妃回来,到了自己这边,就只会让自己待在那里不动,生怕自己坏了她的好事。
    顾长卿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轻声细语地说着“好的父亲。长卿知道了。”
    郑氏还在叮嘱顾长安什么,长卿却听不进去,她只感觉到全身发烫,身上像有千百只蚂蚁在爬一样,又痛又痒,实在痛苦。
    郑氏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连忙上前询问,“长卿,你这是...这是怎么了?”
    顾长卿痒得实在受不了,撩起袖子不停地挠着手臂。
    那袖子一撩开,顾长安就叫了出来。
    “啊!妹妹,你这手上是什么啊!怎么全是红点!”
    顾谋一看,果真,顾长卿的手臂上还有脖子上都出了密密麻麻的红点,看得她头皮发麻。
    “还愣在这干什么!这定是会传染的过敏,还不来人!把三小姐送回别院!”
    顾长卿像在火里被灼烤一样,身上又红又烫,一张小脸更是通红。
    “父亲...父亲...我...我这是怎么了?父亲...你帮帮我啊!”
    顾长卿伸出手就要去抓顾谋的袖子,谁知他竟然毫不犹豫地甩开,还一把将顾长安拉离她。长卿本就虚弱,被这么一甩,整个趴在了地上。
    顾长卿抬头看去,那一家三口都离她远远的,尤其是郑氏母女,像是一开始就知道她身上的红疹会传染一样。
    “哎呀!长卿,你也太不小心了!这明日的宴会还怎么去呀!”
    顾谋眉头一皱,赶紧让人来把她带下去。
    “快把小姐带下去!封锁别院!长卿,明日你就好好在屋里养病,直到好,都莫要出来了。”
    顾长卿被几个婢女拖拽着带了下去,她当然看见,郑氏和顾长安相视一笑。
    回到院子里,院门立刻被人把守住了,外面还有人在门口撒着药。
    赵氏见女儿满脸通红,一身红点地回来,抱着长卿就哭了出来。
    “老天啊!这是做了什么孽!我的卿儿,你怎会生这病啊!”
    顾长卿轻轻推开母亲,替她擦着滚滚而流的眼泪。
    “芍药!快来给小姐上药!”
    芍药在一旁忍着笑意,被赵氏瞧了去,大声呵斥着,“芍药!你怎能嘲笑卿儿!还不来给小姐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