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在纽约时,他们的感情就是这么一点一点磨没的。每次给秦巍发短信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快崩溃,每一声【在吗】背后都有眼泪,但他总是不能及时回复,他要开会,有课,有实习……窒息的心情,在漫长的等待中更加恶化,当他回复时,需要处理的是一个因为两种原因沮丧的女朋友,因为事业还是因为他没在那里,她也不知道她气哪个更多。
删掉删掉,全都删掉,她恨不得把秦巍的手机号也删掉,乔韵一边删一边擤鼻涕,估计是病菌上脑,昏昏沉沉的又发了个哭脸过去,醒过神更生气,气自己不争气,要分手也分不干净,一听到秦巍决定留在国内,又觉得他变了不少,他们间还有点希望。她真纳闷,他到底有什么好,她就这么放不下,像是长到她心里,中了他的咒,有一点点可能都不放弃想要在一起,但又偏偏没法在一起——
他总要她求和,但她怎么求?现在没个男女朋友的身份她还能让自己不去想,什么叫做‘非常单的单身’?他为什么不和她交代李竺的点点滴滴?他们没有办法见面,没有办法约时间,他拍戏时间表不定,她一沉迷于设计就忘了时间,复合以后怎么办?哪有这样的男女朋友,一整年也没几个月能在一起,这样下去也不过就是个虚名,还不如一开始就别在一起。
【怎么了?】
出人意料,秦巍这一次回得很快,仿佛没在拍戏——这不就更不可饶恕了?乔韵望着手机忽然气起来:秦巍不是没陪她做过服装展,不是不知道时装展之前会忙成什么样,时装周期间一条信息没及时回不是很正常?有空了就再发一条就是了,总能撞到她有空,一次没回,有空都不发了,天知道他刚才没发短信时在干嘛,李竺、官小雪……他在横店,身边的美女多了!就那篇报道不是还说了,“小雪确实很漂亮,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女孩……”
听到没,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呢。
她撇嘴,【原来你没死啊?】
【???】秦巍的信息回得更快了,【你疯了?】
乔韵还没回信息他就把电话打过来了,她不接,他再打了三个,她都没理,秦巍最后没辙了,发个信息,【有话好好说,就事论事,我不是你的垃圾桶!!】
【没事,我就想说你的美女经纪人真挺漂】——乔韵顿了下,把字一个个删掉,她的头疼得要命,碗推到一边,抱着枕头倒上床,眼睛潮潮的,想哭又没眼泪。
【算我求求你,交个新女朋友吧。】
她什么也没想,把心里的话全打上去,【别再折磨我了,不可能在一起的,别再让我想起你了】
【我马上要交个新男朋友,更适合我,比你好一万倍】
【从来不会让我伤心】
【我们结束吧】
【我恨你】
【你毁了我一辈子】
【干嘛不说李竺的事】
【你是不是对她也有点意思?】
【我真是恨死你了秦巍!】
【我为什么会遇到你?】
发到最后手指都在颤抖,头被哭得更疼,她把手机丢一边,索性拿起从未离身的画笔和素描簿,边哭边画,思绪凌乱得一塌糊涂,她恨秦巍也恨自己,情绪如此轻易就失控,沉浸在设计里还好,心思一抽离,一个李竺就醋到不行,官小雪、周雅儿,每个名字都介意成那样。秦巍真的应该远走的,他去了海外她就不会再想他了,当个过去,慢慢的十年二十年总能冲淡,可他非要留下来!
但他们怎么在一起?她恨自己不够强大,为什么如此没自信,总怀疑秦巍对她的爱情,又恨她就是没那么好,她的才华不能那么轻易地横溢,她多想随随便便挥笔一画就画出个国际品牌,在感情和事业间游刃有余,但她就是没那么好,就是这么跌跌撞撞,首尾难以兼顾,她只是……一个人病在外地,孤单又可怜,划着一根又一根的火柴,假装自己和那些绝顶天才没什么不一样,但其实一整个时装周连一百万都没有卖到,她给自己规划的路,对自己画下的蓝图都充满了臆想,也许是完全的错误,这条路从来没有走过,没有人能保证一定会通往巅峰——
在某个时段,乔韵停下笔,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毫无理由地把放下秦巍和事业成功绑定在了一起,似乎做到前者也就意味着她对后者拥有了掌控力,人的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确实如此,在这一刻,她浑身颤抖,毫无道理地对秦巍宣泄着一切,脆弱、病痛、愤怒,而又如此彻骨的孤独。
☆、第31章 我已经起不出章节名字了
“秦巍,”李竺都有点无奈了,“你能不能专心点?和你说话呢——”
她伸出手在秦巍眼前挥,一点点不开心又化成玩笑,“真这么不想演古装剧啊?连话都不想听了?”
“……没呢,”秦巍不情愿地把眼神从手机屏幕上收了回来,“不是不想听……人家正睡午觉呢,你闯进来又是这老三篇,总允许我走个神吧?”
“嫌我唠叨?”李竺声音拔高一点点,好气又好笑,“还嫌我唠叨?——我这一听说你挨批了就从市里赶过来,合着这心意全白费了?”
“哎哟——你要真对我好就让我安静会吧,李姐。”提到他被导演狂批的伤心事,秦巍又是一阵烦,他不去看手机了:乔韵现在肯定不会接电话,再打也是白搭——往后一躺,枕头闷自己脸上,“别理我了,就把我当死人,让我自由地躺一会尸——”
“不行。”李竺不答应,坐到他身边把枕头扯开,“不谈关导的事也可以,你今天必须得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想演《玄夜洞天》,给我一个可以接受的答案,我就不烦你。”
秦巍真觉得自己这几天倒霉透了:昨天刚被导演骂得狗血淋头,冤得没处去说,他只想安静溺死在沮丧里,但不行,生活还要让他更糟,又惨遭前女友和经纪人轮番调教。——刚接到乔韵短信的时候他还有一点惊喜,李竺那天都和他学了,她有多忙,他发过几次短信,看她确实忙得顾不上也就不打扰了,还以为她主动联系是来发糖的呢……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他都气乐了,作,再作啊,倒要看看你作完了怎么给自己找补。
乔韵压力一大就爱作,这个是一贯的老毛病了,每年期末期中,出设计之前是两人吵架高峰期,有话不好好说,随便一句都能戳到她的点开始阴阳怪气,要么就是吃醋——更多时候是吃醋。
这属于校园男神专有的烦恼,秦巍在t大的仰慕者可以排成队,他一度默认全天下的女生都对他有好感——反正这基本也很靠近事实,他不去撩别人,别人要来撩他,乔韵怎么会开心?秦巍一开始脾气大,还和她反着来——凭什么谈个恋爱就不能和别的女性正常交往了?别人喜欢他那是他魅力大,只要他把持得住不就行了?
后来感情渐深,为了避免冲突,也为了哄他,他养成发人人秀恩爱的习惯,两个人吃吃饭也要凑在一起自拍,拍完了回去导照片,不辞劳苦地发人人。乔韵嘴上说他爱炫耀,私底下被抓包过好几次,偷看他的人人页面,杏眼笑成两弯月,牙齿咬着唇角,一副偷着乐的样子……
这一次是吃醋?秦巍翻翻短信,最后一条还停留在他发去的【我不是你的垃圾桶】那——吃醋,他想不到什么理由,估计就是压力太大,找他开枪。
凭什么啊?他们现在复合了吗?她不肯承认错误,不肯来求,却想要女朋友的待遇?他还想把关导的头按到水盆里去让他好好醒醒呢,天下有这么美的事?她委屈他不委屈?她压力大他压力不大?秦巍刚才被骂还没怎么生气——撕逼来得太快像龙卷风,光顾着承受,这会开始有情绪了。他低着头似听非听,一心不爽,李竺的话就像是水,流过耳朵都没痕迹。
“……秦巍,秦巍!”经纪人捏着他的耳朵喊才把他喊回来——李竺很少见地耷拉着脸,似是真生气了。“你——”
看了他一会,到底心软,数落没出口就散成了叹息,她伸手要摸秦巍的头,被他让开了,李竺就虚空顺几下毛,“还因为关导的事不开心呢?他就是那性格,拍戏压力大,发火是常事,咱们剧组除了马哥和刘姐他不敢骂以外,哪个不是被骂成狗?你别往心里去,今天不是刚好没戏吗,多休息休息,明天见了关导主动赔个不是,这事也就过去了。”
秦巍含含糊糊地应,他手机开着无声埋在被子里,忽然间震了一连串,李竺都不知道,他满心要快打发她走,“知道了知道了……电视剧的事我会再考虑,你远道而来也挺辛苦,去歇一歇吧。”
李竺会听不出这其中的敷衍?她也算是宠秦巍的了,让他让到这地步,真是让无可让,只能喝一声,“秦巍!”
“你到底还想不想当演员?”她弯腰捡起垃圾桶里的剧本——平平整整,根本连翻阅的痕迹都没有,“是,我知道,你进演艺圈是我哄来的,在你面前我摆不了什么架子,我也不说什么让你看看别人有多不容易的话,你和别人是不一样,天之骄子嘛——我只求你可怜可怜我,你要是真没想继续混,就想着拍完走人,你就和我说,别让我和个傻x似的还在为你考虑以后,为你操心。”
秦巍这辈子只被一个女人指着鼻子骂过回不了嘴,论撕逼他输过谁?不管李竺有没有说到他心坎里,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回嘴,“李姐——”
没想到李竺指着他,喉间发出狺狺低吠,神情凶猛,居然把他气势压住,她边吼边退,退到门边最后喝他一声,回身一摔门,昂然退场。秦巍抱个枕头呆呆地看着门,半天情绪终于崩溃,抱头猛抓。“这都tm什么事啊!”
关导给的气,马哥给的气……各种不如意混到一起,酿成苦涩的酒,尝着是后悔的滋味——他永远不会对任何人承认,但这一刻他真的有所动摇,又分明为自己的动摇感到羞耻,如此轻易的想要放弃,即使只是一刻——
他躺回去看着天花板,放空了很久才拿起手机:乔韵发来了一连串呓语式信息,甚至都说不上有恶意,攻击性为负值,秦巍看着看着,居然看笑了,在无比的烦乱中他居然笑了。
搞什么啊,最后还是因为吃醋?——居然还是因为李姐?他现在身边女人多得是大美女,哪个和她交代过?她不介意传绯闻的官小雪,合作《周郎天下》的亚洲最美面孔周小雅……就只介意一个李竺?“这都什么狗屁逻辑?”
他也没指望能得到答案,这几年他可是领教够了乔韵的‘直觉’,但秦巍的唇角也勾起来了一点:他当然不是受虐狂,乔韵的无理取闹是他的烦点,但现在,她醋成这样倒也让他有几分得意——
他重读几遍短信,真是典型的乔韵,前面所有的愤怒和攻击都是掩饰,到最后都语无伦次了才透出真正原因……
嗯?
把她的短信轰炸机组仔细读了两遍,他的眉头不知不觉已聚拢:在上一次见面之后,乔韵和他,正处于微妙的对峙关系,他们对彼此还有情,这手分得并不干净,但他坚持要她低头,她坚持不。两个人都好胜,这场仗有得打,难以想象乔韵会在这时候正面承认【别(wo)再(lao)让(shi)我想起你了】
【从来不会让我伤心】(ni rang wo shang xin)
【我恨你】(很想你但又不想先找你)
【你毁了我一辈子】(???这个无法解释)
【干嘛不说李竺的事】(醋死了简直)
【你是不是对她也有点意思?】(再一次,醋死了!)
【我真是恨死你了秦巍!】(讨厌自己干嘛这么不争气还很想你)
……这表现,有点不像她啊?
没有任何证据,念头一冒起就是无由的肯定,秦巍发了个短信过去:【你是不是病了?】
【感冒了?】
乔韵还是没回,但也没驳斥,过了一会秦巍把电话打过去,她接了。
“喂……”声音哑哑的,鼻音还重,简直惨不忍听,装都装不出来,肯定是感冒的声音,说不准还哭过。
秦巍所有的烦躁,犹如雪狮子向火,一下就融化在心疼里,他痛惜得不得了,“你一个人在上海?——生病了怎么不和我说?!”
“……和你说又有什么用?”那边的声音开始还有点倔强,说了没两个字,骄傲似终被击溃,抽抽噎噎的,娇得不得了,“你又不在我身边……”
“我可以找人来照顾你啊。”秦巍放柔声音,“娇娇,你现在哪里?吃药了没有?我让人来给你做饭好不好?你不喜欢是喝丽丝卡尔顿的牛排萝卜煲?让他们打包送到你房间来好吗?”
“不用,我现在就在丽丝卡尔顿。都要喝吐了,”乔韵还在抽鼻子,“顿顿都是客房服务……吃了好多药,都还没有好!”
“感冒总是要有个过程的嘛,”秦巍说,“你不许一下又吃一整把药,听到没有?”
“……噢。”那边回答得很委屈。
“你接下来有没有事?到横店来陪我好不好?”秦巍给她找台阶下,“我找车来接你,你坚持一下,几小时就到了,不远的。”
“不要,我要回b市,”乔韵的声音昏昏沉沉的,病糊涂了还那么倔强,“回去还好多事做……呜……”
她忽然一下又哭了,呜的一声伤心不已,像是被踢了一脚的小猫,“秦巍,我好惨哦,时装周都没卖出几件,人家还要抄我的版,我一看就看出来他的打算了,可拿他什么办法也没有……人还是师兄带来的,呜呜呜……师兄还幸灾乐祸的,当我没看出来吗……人家好不容易上个服装周,才刚起步就这样欺负我……”
??抄版?秦巍一下警惕起来了,可还没多问呢,乔韵又稀里哗啦地往下说。
“还有你,你也欺负我,你干嘛让李竺来看我?”她哭得都开始打嗝了,一边打嗝一边还要哭诉,“你明知道我不喜欢看到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我讨厌死你了,你要去了美国该多好,我就能把你忘了,你偏偏还要留下来……”
“我不好我不好。”秦巍心都碎了,“那你打我吧,好不好?等你到横店,我给你打行不行?”
“我才不来,来了算什么,小三吗,你和官小雪绯闻传那么凶……”乔韵哭得更厉害了,“还有周小雅,呜呜呜,还有李竺……尤其还有李竺……就显摆你身边有女人是吧,还让她来拿画册,你想要不会直接问我吗,难道我不给你看吗?——你还说官小雪是你见过最漂亮的女人!”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秦巍懵逼,“从来没有!”
“明明就有!”乔韵很坚持,“你还说你现在非常非常单身,什么叫非常单的单身?你就是想气我,我知道,你肯定很恨我……”
“我没有!”秦巍更懵逼了,“你都在哪看到的?新闻吗?我靠,媒体乱写啊!我根本没说啊——都是媒体的错,真的,那两句话都不是我说的。”
“……那你恨不恨我?”乔韵稍微满意了点。
“不恨。”这时候唯一标准答案就是这个——这时候也的确不恨,含在嘴里都怕化了,怎么会恨。
“那你见过最漂亮的女人是谁?”
“是你。”秦巍的肉麻阈值已经调到正无穷。
“我不信……”乔韵又哭了,“明明是索菲亚罗兰,呜……”
……她又偏偏记得这么清楚了?秦巍真想挠墙:他小时候被母亲带着见过索菲亚一面,这事也是他刷逼格的利器,刚见面的时候曾【不经意】地提过那么一次。
“好好好,索菲亚罗兰,索菲亚罗兰。”他知道乔韵心里是有事,那股情绪下不去才会一直作,就像是孩子闹觉,只能抽丝剥茧寻找原因,“娇娇,你……觉得什么事最让你生气?”
“你啊!”乔韵想都不想就回答,“你干嘛让李竺帮你办事……帮你来找我拿东西!还不告诉我知道!”
她咳嗽几声,声音又哑了,更可怜,“呜……就好像她比我和你还亲……我倒成外人了……我都和你这么久了,她才认识你几个月,你居然让她帮你,找我拿东西……”
“我这不是没想那么多吗……”秦巍快晕过去了,男女思维的差异,再一万次他也想不到这里,“她哪有我和你亲呢!我和人家根本就不怎么熟,就见过几次面,她是我经纪人呀,为我服务啊,我才差她来拿不是?就你爱多心……”
乔韵哼哼哈哈的,勉强解开心结,但还发出细碎的哀怨声响,秦巍哄她一会,觉得她心里还有事,“那……还有什么事过不去?”
“……那个版……”她终于承认了,说得比之前更多,声音更细微,像是从心底溜出来的,“他要抄,我真没办法……他们门店那么多,我们才起步,根本没法比,碾压性的优势,定位又靠近,他们还稍低,我想了好多对策,心血都干了,可真没有办法……”
“我好怕,我一直告诉自己不会的,影响不到我们,但心里还是介意……我怕他就盯住我了……”
“在陈靛面前还得装得若无其事的,好不容易忽悠上船了,他吓跑了怎么办,那么多事,没一个人能帮我,我好孤独……”
“你也帮不上我,你们都是坏人……”
秦巍是想哄着她都说出来,帮她分析分析,开解开解的,但说着说着,声音没了,对着话筒喂了半天也没动静,他焦灼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是睡着了还是晕倒了?听声音,真的病很重!
药到底有没有好好吃?刚才问她有没有乱吃药,回答得那么心虚……
万一……如果……
这担心其实挺荒谬,乔韵再怎么都是大人了,不至于一个感冒就服用大量药物死在某间旅馆里,无非都是借口,但秦巍放任自己的想象,担心越来越重,他翻过手表算算时间:现在是下午两点,从横店到上海大约四个多小时,下午六点多到,他明早有戏,六点得去化妆,扣掉回横店的时间,还能待三四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