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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节

      崔季明把他手拿开,勾唇笑了笑:“某些人想让我摸又不肯说,那我有什么办法。”
    殷胥:“……我……只是还没说而已!”
    崔季明:“好,那你坐下来。我这是专业按摩技师,你说哪儿不舒服我给你揉。”
    殷胥没说,捏住她的手,摁在自己胸膛上,崔季明捏了捏,他瞪眼,崔季明道:“哎哟我感觉你胸变大了——?”
    殷胥大窘:“胡说八道!这话是用来说男子的么!”
    崔季明:“你脑子里都装的些啥!我是说感觉你最近有练骑射,似乎比以前结实了一点。”
    殷胥这会儿倒是有点不着痕迹的小得意了:“嗯……既然要到战线来,也想着至少别拖人后腿。登基之后就没怎么习武过了,感觉变弱了……”应该说是后来就放弃习武来抵抗某人了。
    崔季明解开他外衣将手贴过去,闷闷傻笑着看殷胥闭着眼一副不从的样子,伸手圈住了他的腰。一身铠甲还在,她恨不得故技重施又蜷到他怀里去,像个扭来扭去的穿山甲,殷胥摁住了她:“你可行了吧,穿着这样扭什么扭。”
    崔季明固执的把自己凹成一个虾米,脑袋贴到他心口去。殷胥语气嫌弃,唇角却挂着她不抬头看不到的笑,手一圈把她脑袋抱住了,揉了揉她耳廓,道:“洛阳发生了不少事,我跟你说说。”
    崔季明点头,她不在殷胥估计也很久没跟人好好掏心聊了。
    殷胥语气很平淡,说起了博总是喜欢赤脚在宫内乱跑,大家都叫他是赤脚大仙下凡,他正到了开始顽皮起来的年纪,殷胥忙,只有薛菱待他比带殷胥还亲热的教。
    说起来柘城之前就早有历练,毕竟领着王爷名号,他想去各个军营,没人敢收,他听闻兆去了朔方,居然羡慕起兆来,非说自己不要王爷名号也要去打仗——殷胥无奈,只能跟朔方的主帅好好商量,把他送过去当个中层将领。
    等等杂碎小事儿,他脑子里倒是记得清楚,揽着她在说。
    只是殷胥又道:“我跟你说说,你就也把发生的事都告诉我。鄂州怎么打的,最近发生了什么。”
    崔季明小小的挣扎了一下,道:“我听你说行,别让我说,我说不出来。”殷胥抱住她后脑不许她乱动。
    殷胥道:“你与手下说不得,不与我说与谁说去?我听能听着……”
    崔季明笑了:“因此不能跟我说。我往后还要打仗,说完了就忘了,你心细,都会记得。有时候帝王心软,真的太在乎下头每个人,会让你难以做决定。做了决定也知道背后的代价,只会让你煎熬。可别了。”
    第307章 305.0305.#
    殷胥最后还是没能得到她的诉苦,崔季明就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道:“对中原内部的战争快点结束吧。打仗总要自我说服自己是正义的,虽然我也明白统一意味着长久的和平,但望着他们,很难说服自己是绝对正确的。如果可以,以后我还是想回凉州去。”
    殷胥道:“你的意思是——你要去驻守边关?!你就不能在洛阳呆着养老么?”
    崔季明:“真不找点事儿,我能闲的蛋疼。估计会在洛阳待一两年,但要是领兵肯定要去周边的大营。要是没什么战事,我常回来就是——”
    殷胥让这个“崔季明驻守边关一年回来两趟”的可能性惊到了,差点张口说:朕在洛阳设个大营行不行。
    崔季明却没跟他细谈这个话题,很快的就有人汇报,说刚刚那场遭遇战,大邺这边被损毁的船只又被拖了回来,先头将士在这场试探的小战役中也有不少伤亡。崔季明就要让人叫着贺拔罗去查看船只的时候,殷胥开口道:“在一年前朝廷曾经默许你二妹手底下的蜀商向南周贩卖船只,当时对方以极高的价格买走了蜀地几乎所有建好的大船。后来我让户部做出勃然大怒的样子,实际上那批船藏有一些极细小的问题。”
    崔季明眼睛一亮:“你是说,他们的船有问题?”
    殷胥道:“我进账之前已经让耐冬将船只的图纸交给贺拔罗了,给他一段时间,他应该能想出具体的应对办法来。如果能在此役中发挥效果,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崔季明思索了一下,却摇头:“就算我知道,这一次荆州对战,我也不会告诉将士们用这个弱点的。毕竟今日对战,我们可以登岸,但下一步要是打岳州,侵占洞庭湖就是纯粹的水军作战了。今日若是用了这个法子,黄璟知道了,到时候洞庭湖就不会好打了。”
    她想把制胜法宝用到刀刃上。
    从某种局面上来看,崔季明确实具有远瞻性,荆州的船只数量比他们多,而且他们的目的是攻取对面的城池,因此还是要让将士登岸攻击才对。
    崔季明想了一个老招。之前用了个顺带的草船借箭不过是当玩玩,也并不真的缺箭,但这时候想用一招火烧赤壁,可就是要来真的了。
    荆州船只众多,为了防止崔季明的攻势,再加上船只数量超过了荆州江岸的承载力,不得不彼此靠近,颇为紧密的排列在荆州前。对方毕竟是水军实力强,随时准备出击,自然做不出铁索连船的傻事儿来,但这样紧密的排列,也足够火攻为对方造成一定的恐慌和伤害了。
    崔季明又让侦察兵反复以小船来往试探,她还怕对方也像她一样对于火烧赤壁这种初中必学课文烂熟于心,还跑去问了问殷胥,知不知道曹操铁锁连舟被黄盖假降烧了船阵的故事。
    前世半个文盲崔季明自然不知道这是宋代以后才有的演绎故事,在如今只不过是史书中寥寥几行,殷胥是个没少读史的,只道:“三国志中只提及过‘烟炎张天,人马烧溺死者甚众’罢了,倒是有些杂书中有提及过黄盖假降,我记得是……江表传中说的很像你说的版本,如何在江中燃起船只,如何冲入对方的船队中的,但描写也不过两句。只是读江表传的人并不多,我都是闲来无事时看的,对方未必会知道。”
    殷胥都说读这书的人少,那应该是真的少。崔季明这就放心了。
    崔季明又去让人测了测最近的风向,掐指算了算开始入秋的季节,这附近有几天开始不下雨了,心中才有了些数。
    第二日夜,无数条船只没有燃灯,趁着昏暗的夜色以各个方向从荆州出发。正是季节交替,长江沿岸的这一代并无主导风,徐徐的在江面上吹拂着,而十几艘中等大小的船只,正在将士飞速的摇桨下箭一般的靠近江中心。
    这些船上都是最熟练的水兵,他们能准确控制船只的行驶方向。
    明月被薄雾遮掩,江水拍打着荆州的岸边,深夜中在船上戒备的南周将士们也不可能听见远处的摇桨声。
    只是因为不能顺风,直到过了江心这些船只才掀开了油布,一点火星照亮了船上队正的面庞,他将火信随便一扔,草棚与船中上铺设的干柴瞬间燃起了火。身着短打立在舟边的将士们相视一笑,往后一跃,如游鱼般跃入黑色的江水中,手臂拨起灰白色的水浪泡沫,向回去的方向游去。江心提前预设了几条接应他们的小船,他们提前记下了位置,要做的就是找到他们,坐在返程的船上,然后一边擦干身子一边尽情欣赏。
    这些快船还带着刚刚奋力摇桨的速度,来的时候位置已经相当接近,在甲板上戒备的荆州士兵看见了十几个火船,也算反应够快立即吹响号角。
    但是这号角的声音刚刚吹响,那些船只就已经抵达!
    他们的大小几乎是恰好能挤进对方船与船之间的缝隙之中,上头装满了油罐,油罐密封并不会燃烧。在几层木板下又埋了黑火药,等到几层木板被燃起之后,下头的黑火药才见到火,猛烈的将整艘船都炸开,上头的油罐也跟着炸开,油飞溅在了两侧船身上,木板碎屑和因为质量差而没有燃尽的火药渣,崩的到处都是——
    这简直就是扩散性的燃烧。
    再加上入秋之后,最近有几日没有下雨了,这些涂满桐油的大船虽然蒙着一层江岸水雾,却也有最前排的不少船只开始燃烧起来。因为甲板桅杆为了防腐,都是浸透了桐油的,一旦燃烧起来就很难再停下来了!
    荆州主将也在大船之上,他立刻命令那些燃烧大船疏散。然而船只之间传递极为准确的命令是很难得,击鼓鸣金也只能让人理解大概的意思。但那些燃烧的船只也显然明白可能发生的事情,立刻命人朝外驶开。然而这样已经晚了半拍,不少中间的船只也开始燃起火来——
    而更可怕的事情来了,因为排列比较紧密,外头的船只移动后才会给中间的船只留出空间移动。就在最外侧燃烧起来的船只移开到江面的时候,居然他们才发现居然又一批刚刚燃起火的快船到达了。
    崔季明知道他们的机动力,反而利用这种移动,来打时间差,一层一层的攻击而来!
    前头燃烧的船只不走,火迟早烧到后头;可一旦要是走了,就是让新一批的火船冲入他们内部。
    这些小船都是渔船小舟改造,成本极低,烧了也不可惜,再加上油罐压木板、木板压火药,崔季明用爆炸的方法弥补无风的缺陷,就算是对方船只没有连在一起,爆炸也扩散的极快。这些船只不少都是舒窈手下的人给他们建造的,为了能在长江上下游长时间航行,桅杆极长,船帆极大。一旦一艘船燃烧剧烈,桅杆倒塌,塌下去压到的船只几乎也沾染了火星,立刻燃烧起来。
    但毕竟是船体众多,被漫天大火覆盖的船只也不过四分之一。但几十艘小船燃烧对方四分之一的大船,这已然算是可怕的悬殊了。
    荆州水军一部分将士纷纷慌张跳船,另一部分则逼出了斗志,甚至有燃烧着的大船打算渡过长江,撞到对反崔季明的船队中去。江面上不少没有燃烧的船只,拼命顶开,离开江岸,而几艘几乎都快被烧到沉没的大船,在快到达北岸大邺的军营时,才发现——
    对岸根本没停几艘船,季子介的大营却保持着戒备的状态,上万将士正列阵在大营外,死死盯着这艘燃烧着靠拢过来的大船。
    但这个人数也不过季子介大营的四分之一。
    他们的船呢?他们的兵呢?
    在荆州北面烈火熊熊燃烧的时候,五六百艘船绕开火光,密密麻麻从两侧登岸。
    崔季明计划以大船将全部骑兵步兵运往南岸,而后突袭荆州的三侧城门,但长江毕竟宽阔,今日风向微弱,大船很难行驶的很快。大船上又不可能完全没有一点灯火,极其容易在江面上被荆州水军发现,再被他们拦截。
    这一场浩浩荡荡的火烧荆州,不过是为了崔季明真正转移兵力的障眼法罢了。
    其实崔季明也知道,南周有不少将士诟病她拒绝正面冲突的打法,但对她而言,这种诟病才可笑,毕竟赢者才有资格说话。
    大邺特色的马船再一次发挥功效,无数船只停靠在了岸边,侧面船舱一打开,无数的骑兵轻轻呼哨一声,带着长江流域根本见不到的突厥马、大宛马冲下船只,它们踏过江水,轻快的在江滩上集结,仍然有步兵,正在将一些小型的攻城器械推下来。
    殷胥留在了大船之上,他低头朝下看去,但崔季明可不像别的将军那般头顶红缨身着披风当靶子,他们日趋熟练的小队模式使得士兵不用追逐主将也能得知该前进的方向,她便为了自保一直穿成普通将领模样,在队伍之中一同前进。
    对于将近四五万的人数,又是他们最擅长的陆路攻击,荆州又因为大火,不少将士从船只上逃下来,想进入荆州城内,荆州一时也方寸大乱。
    但毕竟作为兵家必争之地,荆州城墙高大,还挖有护城河,不是那么容易攻下来的。
    可这也是崔季明难得一次有人数优势的时候。他们的人马三面围攻,一些士兵靠近渡口,开始往靠岸的那些没有燃烧的船只投掷油罐,发射燃火的箭矢。
    荆州城外几万将士都在船上,他们想下船回击都难,就算下了船,面对着对方兵甲精良的骑兵,还没来得及列阵就先送了死。
    一时,荆州最强大的水军竟然无处可去。
    攻打对岸?对岸也有上万的大邺士兵等着,下了船的水兵对阵大邺的精兵,他们根本讨不到好。
    下船保护荆州?他们能靠近江岸的船已经在大邺兵新一轮的火攻下燃烧起来了。
    这就是大势已去了?下一步该如何?
    一群燃烧的船缓缓的在混乱之中沉没,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天空半边橙色,江面上好似灯火通明,那些没有燃烧的船只在江中央,一时竟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们甚至心生退意,想要回到岳州去。剩余这么多大船如果能自保,回到岳州回到洞庭湖,应该还能谋划下一次攻击。或许大邺兵短时间内打不下来荆州,他们可以卷土重来。
    然而崔季明可不会给他们卷土冲来的机会。她手底下那五六百艘大船卸下步兵骑兵后,立刻又回到了江面上,除却殷胥所在和护航的几艘大船渡回大营,其余所有的大船以围拢之势靠近狼藉的江面。每艘船上的水手数量不多,但想要和对方冲撞还是没问题的。
    江面上一阵混战,最后荆州的大船在两侧的拦截冲撞下,只有四分之一顺水狼狈的逃回了岳州。
    崔季明心想,不知道黄璟看见了他们回去,会不会气的直拍大腿。
    而荆州城的坚固令人生畏,崔季明花了相当的代价。后来对岸运送来了大的投石机后,才渐渐占了上风,足足用了两天三夜才将这座城池攻下。
    殷胥观摩了后几日的攻城战,若是崔季明不肯说,他便想亲眼看看。
    然而的当他看到护城河里压满了大邺或南周将士的尸体——已经不是一层,而是层层叠叠的将河水挤出来。当看着荆州附近的绿草被踏成泥浆,树木被火攻的箭矢点燃烧秃,烟火与惨叫缭绕着这座城。
    他也沉默了。
    这才只是长江沿岸的一小片地方,难道广袤的江南,都要这样一寸一寸血肉横飞的打下来么?
    有没有更和平的方式解决这一争端,如果他们的三线行动足够顺利,打的南周足够痛,他们有没有可能尽早议和投降?
    他能开出什么条件,运用什么计谋,才能迫使对方同意求和?
    第308章 305.0305.#
    殷胥想过要和谈,但和谈有个前提,就是要打的对方足够痛,知道畏惧了才可以谈。若南周觉得是可以将他们打回长江北岸去的,他们就不可能坐的下来。
    然而问题是,其他两线推进迅速,而崔季明却被暂时阻隔在了岳州一带。
    在打下荆州没几日后,宜昌的那部分凉州兵这才顺水而下,朝廷的船只早早从陆路运到宜昌,但由于带队的考风粮草被切断,不得不暂时进入山中躲避。虽然他们一路有些狼狈,却击退了大部分南周的士兵。
    崔季明尝试进攻过一两次洞庭湖,却也因为比较缺乏湖内作战的经验,都没有讨到好去,于是决定不如先和凉州士兵向西,收复长江沿线。
    此时蜀中大捷的消息也传来,裴敬羽的后方部队被洱海而来的小国蛮兵和大邺士兵联手拦截,裴敬羽则决定继续进入蜀中,因突发事件而主将不在,必定是方寸大乱,后头半截没头的蛇身一时间筋脉寸断,一直被击退到黔中的思州一带,洱海士兵因行军太远而有些不满,进攻的势头暂时停歇在了这里。
    说是停歇,这些半民半军出身的南周士兵却更像是生活在了思州,只是其内部发生了一系列的微妙改变。
    裴敬羽手下的这一支入蜀军队,一小部分是他留存的裴姓私兵,绝大多数是各地征收的军户,他入军后,几乎所有的高级将领都是裴家手下的,底层官员才是从军户之中选拔出的。而裴敬羽带不到一半的兵力入蜀,如今已经千里之隔,留下的这部分兵力中只有几人是裴家手下,绝大多数都是军户出身。
    裴敬羽人走了,传令还在,一次次从蜀中传递消息要他们反攻入蜀。但是他们刚刚被击败,哪里有这种心力,几位收到消息的裴家手下看军队不听使唤,反而愈发恼怒,以不听军令者斩的决心,逼几万奔波逃亡的将士继续进攻蜀地。
    不听军令者斩——于是下头的军户,果断把他们几个斩了!
    这几个裴家将领被掉在大树上,剩下的人都开始犹豫该怎么办了。
    黔中以前不少是大邺蜀中延伸出来的地域,土地肥沃,且在蜀地百姓退走之后空了下来,有些人本来家里就是种地出身,这两年刚被划作军户,年岁又不大,啥也不想,就是想在这儿圈一片地儿自治,就在这里生活。
    另一部分则脑子里还留着蜀中繁华的印象,想要带人去再劫掠蜀中,但这次获得的东西就都是他们自己的了,不再用眼巴巴的看着上头拿钱。如果运气好,他们就能趁着裴敬羽与大邺角力,自己偷偷分一杯羹。
    最后还有一部分少数人,大概就是当年有陈胜吴广的气魄了,大邺取消军户制已经快有八十多年,除却地方有府兵制度,那也不多是一州、一县六百八百个人而已,还不用离家——凭什么他们再一次被划为军户!打仗是可以卖命赚钱的,但也是主动报名进入招募才去参加的,不抓壮丁不强行征兵是大邺的自信和传统,是这些人心中理所应当的事情。
    再加上中央朝廷的世家性质上就是最大的地主,就意味着对土地兼并的管理不可能严格;各公还为了掠夺赋税建造私兵军营,于是大肆去隐匿户口,无数百姓没有户籍归在他们的管理之下,天复皇帝想管就要闹大,也就没法打仗了,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也就导致无数没有户口的百姓成了所谓“庇护”他们的世家手底下的半个奴婢。
    奴婢制再一次以曲线的方式在南周复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