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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赵媛馨无力的对胡老太太道:“姑婆,你管管两个舅舅啊。”
    胡老太太大笑,腰都直不起来了。
    胡老爷微笑着看着家里笑闹成一片,心里想着,我家的孙女,就是与众不同。
    ……
    老胡家虽然有点小钱,却守着劳动人民的本分,没请佣人,一切脏活累活都是自家人做。
    这其实在杭州,甚至在整个江南地区,一点都不奇怪。
    起了个四合院,雇佣一帮的丫鬟婆子,那是北方贵人们的习惯,南方人没这露富的习惯,整个杭州,如老胡家有点小生意的多了,大多都把位置摆的很正,勤俭持家,家务事自己干,坚决不站到大富大贵的地主土豪们这一边。
    杭州的小商人气氛,大多如此。
    做好了伺候小婴儿准备的胡老太太特别的喜欢大师姐,别家的孩子整天哭,拉屎哭,撒尿哭,饿了哭,睡醒哭,冷了哭,热了哭,吓着了哭,动不动就哭,大师姐乖巧的过分,特别好伺候。
    大师姐作为一个没喝孟婆汤的,对扮演婴儿极其厌恶的邪恶灵魂,简直是胡家上下最喜欢的孩子。
    这天,胡老太太看看天色,似乎要下雨了,急忙放下孙女,去收衣服。
    一个小小的身影鬼鬼祟祟的进了大师姐的房间,眼馋的打量着胡老太太放在桌上的一碗荷花糕,又看看四周只有躺在床上的大师姐,立即狠狠的偷吃了一大口。
    小身影偷吃完,想着要掩盖罪行,抓了一大把土,扔进了荷花糕里,满意的又溜出了房间。
    大师姐冷笑,今天的仇我记住了,等我能走路的了,打死你丫的。
    “宝贝女儿,老爹回来咯。”胡博超和胡老太太抱着衣服,一起走了进来。
    胡老太太拿起碗,就是一怔,好好的荷花糕,全部都是泥土了。
    胡博超反应很快,会做这种恶作剧的,除了老二家的孩子胡远志,还能是谁?
    胡博超气冲冲的冲进老二房里,揪出了胡远志:“是不是你干的?”
    胡远志毫不犹豫的装傻:“大伯伯,不是我干的。”
    6岁孩子的撒谎技巧,在成年人面前,不值一哂。
    胡老太太劝阻:“和小孩子计较什么?”伸手去拉胡远志。
    胡博超怒:“小孩子做坏事就不用挨打了?小孩子就可以往妹妹碗里扔泥土了?小时候不教训,大起来不得了。”执意要打。
    胡博明和李曼正好从外面回来,问清了事情,笑道:“小孩子恶作剧而已,算了,算了!”
    胡老太太道:“就算要打,也该是老二这个当爹的打,你这个大伯伯打什么打,轮不到你动手打他。”
    胡老太太有些担心,两兄弟再怎么感情好,动手打人家儿子,只怕感情要生分了。
    胡博超怒道:“当我傻啊,就老二这把儿子当宝的,最多妆模作样骂两句,我女儿不是白吃亏了。”
    胡博明好笑的看着老大,心里的怒气忽然没了,道:“就你小鸡肚肠。”
    扯过胡远志,往胡博超怀里一推。
    “随便打。”
    胡博超抓住吓傻的胡远志狞笑:“我打死你丫的!”
    看着一向笑眯眯的大伯伯像魔鬼般的面孔,以及家里的保护神胡老太太和胡博明袖手旁观,胡远志吓哭了:“大伯伯,我再也不敢了!”
    胡博超满意了,恐吓道:“再有下次,把你吊起来打三天三夜!”扬长而去。
    李曼安慰着大哭的儿子,有些气愤的责怪丈夫,道:“你怎么把儿子推给老大,哪有你这么当爹的。”
    胡博明大笑:“放心,老大怎么会真打远志呢,老大只是看着凶,从来不打小孩和女人的。”
    另一个房间里,大师姐万分鄙视,闹了这么大,一下没打,2货!等着,本大师姐自己会报仇。
    这一年,有个复杂的年份称呼,但也有个从西洋传过来的简单的年份算法,1890年。
    正文 第2章 北洋西学学堂
    1894年11月。
    胡博超急匆匆的跑进了屋子,挥舞着手里的报纸,压低嗓门道:“出大事了!”
    一家人急急忙忙的凑上去。
    《申报》写得明明白白,清日甲午大海战,大清国战败。
    大清号称亚洲第一,世界第九的北洋水师,除了镇远,济远被俘,其余全灭。
    胡老爷仔细的看了一遍又一遍,茫然道:“上面只说北洋水师的船沉了多少,为何没有日本水师的消息?”
    这还用问?当然是日本的水师毫发无伤了。
    但这话说出来太打脸。
    “唉,这天又要变了。”胡老爷长叹。
    大清朝自从1840年以来,年年变天,日日变天,可谓是妖孽丛生,黑气遍地,估计是撑不了多久了。
    倒也没人怀疑这《申报》消息的真假。大清的消息,朝廷的邸报,从来都是歌舞升平,花团锦簇,没人看,也没人信,反倒是洋人办的报纸,却是句句属实。
    当年轰动大清的冤案“杨乃武与小白菜”,便是《申报》报道的。当时杭州官府还拼命的辟谣,假消息,这是洋人的阴谋!上蹿下跳的,可惜就是不敢得罪洋人,连张报纸都不敢封。
    所以,《申报》说的北洋水师全军覆没,多半是真的。
    大清朝又一次战败了。
    战败了会怎么办?当然是割地赔款。大清从1840年开始,割地赔款的事情做得熟练极了,整套流程的娴熟,堪称世界第一。
    “小小的日本,居然也这么厉害?”老胡家嗟叹着。
    远在北京的朝廷,同样有个人在这么叹息:“想不到,小小的日本,居然也这么厉害!”
    “中堂大人,日本西化这么多年,看来还是有效果的。”盛宣怀认真的道。
    这句话,也就只有在李鸿章李中堂面前能说,要是在其他朝廷大臣面前说,多半会被喷一脸的唾沫:“你这崇洋媚外的狗汉奸!”
    大清朝行至今日,朝中泾渭分明,一派是遇事必称先祖先人如何伟大,子孙后代当事事遵从先例,万万不可抛弃华夏的魅宝;一派是极力推崇西洋学说,师夷长技以制夷。
    盛宣怀开始详细解释日本海军军官必须学习诸多知识,如弹道学,火药学,个个都是专家,不像大清的水师,炮手开炮全靠经验,完全不知道所以然,当然,北洋水师腐(化)成这样,估计也没开过几炮,让炮手积累经验了。
    李鸿章忽然微笑:“宣怀,你遇到哪个人才了?”
    盛宣怀笑:“果然瞒不过中堂大人,这是一些杭州的商人,从日商那里打听来的消息。”
    日商的泄露的消息,那多半靠不住,这些日本人从来不讲真话。
    但这个道理却是不错,一群靠经验摸索的老水手老司机,怎么比得上正儿八经学过abc的人呢?
    看地位就知道了,前者是低贱的杂兵,后者是高贵的精英。
    李鸿章拍板,日本人不就是学了abc嘛,我们大清也能学!
    盛宣怀比另一个时空,更早的建立了北洋西学学堂。
    盛宣怀和李鸿章都不知道,这个所谓的日商泄露的日本水师的培训秘诀,不过是杭州城内某个无良的胡姓2货商人,从英法记者这里胡乱道听途说而来,而后以讹传讹,终于变成日本水师强大的不传之秘,一直传遍了整个大清的朝廷。
    “北洋西学学堂?和北洋水师什么关系?”胡老太太听说胡博明要去天津的北洋西学学堂上学,立刻就担心了,可别成了北洋水师的预备役。
    胡博明认真解释,只是一个专门教洋人学说的学堂而已,和北洋水师除了都是朝廷出钱建立的,没有半毛钱关系。
    胡博超皱眉:“朝廷这是要百年树人了?倒是值得去,头口水从来都是吃得脑满肠肥的,但是,听说这学堂是盛宣怀当督办的,这家伙可不地道,千万别被他坑了。”
    胡博明认真点头:“是。”
    大名鼎鼎的西学先驱盛宣怀,享誉大清朝野,但到了杭州,名声可不怎么样。如老胡家一样,把他当做奸人看待的,几乎是大半个杭州城的看法。
    但是要想振兴国家,科技兴国,实业兴国,又怎么能不学西学?
    胡博明早已看得明白,要么学会英语法语德语西班牙语,远渡重洋,到西方去取真经,要么就到天津去吃狗不理。与孤身远赴异国相比,这去天津的风险,真是小得可以不计了。
    李曼抱着才周岁的小女儿胡灵嘉,看看丈夫豪情满天,心里自豪的不得了。
    胡博明决定,带妻儿一起去天津求学。
    老胡家急急忙忙的托关系,大清朝人离乡贱,不走后门跑关系,说不定就被地头蛇欺负了。
    胡博明出发这天,老胡家全家送出十里,到卖鱼桥坐船北上。
    胡博明为国效力,且不计较个人得失,怎么看都是英雄所为。再想想盛宣怀的狠辣,胡博超很想唱风萧萧兮易水寒。
    “老二,出门在外,钱财乃身外之物,需要舍弃,就尽数舍弃了。”胡博超提醒道,这话里的意思其实是两层,遇到劫匪,别和个乡下老财迷似的,要钱不要命,其次在该花钱疏通的地方,就要舍得花钱,别死扣。
    胡老二鄙视:“你以为我是你啊,一分钱都恨不得拗成两半。”
    老胡家还有比胡老大更抠门的人了吗?就这抠门财迷也敢出来教育人,真是晕倒。
    临别依依,众人皆是满腹辛酸。
    唯有胡灵珊一脸的嫌弃,眼前那大名鼎鼎,沟通南北,乌漆墨黑,臭烘烘的运河,真是够了。
    “小珊儿乖,和二叔说再见。”胡老太太抱起胡灵珊,摆弄小手。
    “咦,小珊儿盯着远志看呢,她也舍不得哥哥呢。”李曼笑道。
    胡灵珊瞪着胡远志不语,这次算你走运,等你回来,打你个半死,别以为我会忘记荷花糕之仇。
    胡远志惊恐的拉扯李曼的衣角:“妈妈,为什么妹妹的眼神这么凶?”
    李曼一掌拍在胡远志脑袋上:“小孩子懂什么。”
    天津,北洋西学学堂。
    盛宣怀打量着入学名单,报名的人数和他预料的一样,少得可怜。能够拯救大清的西学,被一群腐儒认为是奇技淫巧也就罢了,但国之未来的少年们也如此想,不得不说这个国家已经处处透着衰败。
    “大人,还是有一些有见识的少年的。”下属道。
    北洋西学学堂原计划只招收山东和江苏的学子,前者是属于近水楼台,后者是盛宣怀的老家,个人声望笼罩,很有一群铁粉。但现实是,反倒是天津本地,上海,香港的生源居多,山东江苏响应者寥寥。
    “杭州和苏州也有数人报考,有志于国家兴亡者,不知凡几啊。”下属继续做着花样文章,吹嘘拍马,盛宣怀的注意力已经被杭州二字吸引。
    “还有杭州的学生?拿来我看看。”
    杭州生源只有1个,姓胡,三十好几了,还是个拖家带口的。
    “还有姓胡的杭州人敢到老夫眼皮子底下,哈哈哈哈。”盛宣怀完全知道自己在杭州的名声,时常以此与其他人说笑。
    下属们赔笑,要不要把这个糊涂蛋开革了?或者招收进来给点下马威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