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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节

      她是见过不少俊秀少年的,可没见过这样热情火辣,调皮可爱的。
    回到家中,她从丫鬟嘴里知道了那少年的名字,那人竟是冯家的公子。她听父亲兄长私底下议论,似乎不打算和冯家结婚。婚姻之事是父亲做主,她是说不上话的,只是感觉很失望。她喜欢那冯家的小公子,顿时感觉其他人都不如。
    那一面之后,那少年并没放弃,仍旧想方设法找她,大路上拦她的车,给她送礼物,跟她说话。偷偷让丫鬟给她送信。她觉得这样不好,却又心动,拒绝不了,于是趁家人不在,换了衣服偷偷从后院溜出门,和他私会。他又热情又活泼,拉她的手,说情话,亲她的脸蛋和嘴,搂她的腰。她又害怕又惶恐又欢喜,一颗心都扑到了他身上。
    “嫁给我吧。”他搂着她说:“我上你家提亲去。”
    “可是我怕爹爹不答应。”
    她很胆怯。
    冯曦想直接生米煮成熟饭,但她不肯,死死守着不让他解衣,只肯让他亲亲脸。冯曦无可奈何,只能慢慢来。
    但很快,这件事被父兄知道了。兄长苦言相劝,父亲严厉训斥,不许她跟那人再来往,还将那人骂了一通。小姐没受到过这样的打击,哭了一夜。
    冯曦再找她,她不理了。她虽然喜欢这个男孩子,但也没有胆量违逆父兄。很快。他父兄为她寻觅了另一门亲事,那个男孩子长得也很英俊,性情也更加温柔,更富有男子气概,于是小姐很满意,觉得这位好像比那位更好一点?伤心了几个月顿时就不伤心了。
    冯曦就气的冒烟了。
    费劲追求了这么久,煮熟的鸭子还飞了。姐姐就交代他这么一件事,都能办黄,他打死不甘心。于是又聚集了一众狐朋狗友想办法,大家齐想出了一个主意。
    这天又趁着李兰到寺中去祈福,冯曦带领着一群贵族少年,几十号人,半道拦了车,打走李家的家仆,将李兰劫持到荒郊野外,按到那草地上直接热热闹闹给她洞房了。李兰全程吓的面无人色,高声惨叫,踢打哭叫,抵死不从,众少年帮着脱衣服,按胳膊的按胳膊,按腿的按腿,欢呼高叫,喝彩不已。事办完,大家抬着新娘,拥着新郎回城,一道作证,找官府要文书去。
    北方有婚俗,劫掠婚,男子看上某家女,劫掠为婚,官府承认其夫妻关系并会发放合法文书,就和聘婚一样为习俗所认同。众人兴高采烈,准备喝喜酒了。
    消息传到冯琅耳朵里,冯琅傻眼了。
    虽然官府承认劫掠婚,不代表你可以对李惠的女儿这样搞啊!这是要出事情的!
    第130章 嘱托
    冯琅进宫要找皇后说此事, 却得知皇后不在,去永寿宫了,原来是太后突然病重。
    事是早上出的。太后是今早突然不好, 没有用早饭, 而且大喘,呼吸阻塞不畅。宫人请了御医诊治, 喝了药仍不见好,反而越发糟糕, 要看着不好, 忙去知会皇后。冯凭闻言惊道:“皇上知道吗?”宫人说:“还未告诉皇上。”冯凭便站了起来, 匆匆去永寿宫。
    冯凭入了殿,走到太后床畔,提了裙子往床前坐下, 见太后正躺在锦缎枕头上,脸色蜡黄,闭着眼昏迷不醒,口微微张着, 喘气声不出。那景象看着有点怕人,她从未亲眼见过人垂死,吓得头皮发麻, 后背寒毛直竖。
    这半年来,太后身体一直不好。她本就有哮喘,天气一不好就要发病,但是大多休养休养就好了, 习惯了也没什么。她闹不舒服的时候冯凭常会来看看陪陪她。说说话罢了,只觉得天气转暖就好了,却万想不到这次一病不起。
    “太后……”
    冯凭低声唤着,颤着握住她手。
    殿中弥漫着很浓的苦药味,还有丝丝颓败死亡的气息。冯凭握着她手坐了一会,然而她既已不会说话,人也无意识。冯凭询问太医,太医摇了摇头,表示听天由命。
    不过多时,冯琅脚步匆忙,脸色煞白地来了,殿中除了冯凭,还围着许多御医女官,只是不见拓拔叡,也没有常家的人,也不见有探视的宫嫔。冯琅见此景心中一酸,心说人走茶凉,常家失势了,因此太后临到终了,左右却一个探视的人都见不到。有人是不想来,有人则是来不了,常家人应该担心着急坏了,只是吃罪了皇帝,不得入宫。
    冯凭看到兄长,低声道:“你来做什么?”
    冯琅跟冯凭一样,对着一个失去言语意识的人毫无办法。人死是没立刻死,然而不知道能不能缓过这口气。而今只有等,他悄悄请皇后移步到殿外去,将冯曦之事相告。冯凭大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我告诫过他不要胡来的。你等等。”
    她皱着眉,又回到殿中,忧心忡忡看了太后一眼,交代苏叱罗:“我要先回宫一趟,有什么事立刻告诉我。”
    苏叱罗拿手绢擦着泪,说:“奴婢会的,娘娘有事先去吧。”
    又叮嘱了李延春,匆匆回了崇政殿。一路听冯琅讲,因李兰的哥哥李因正担任平城令尹,管督京城治安的,事发之后大怒不已,当即把人抓了,冯曦那几十号人已经都在牢里蹲着了。
    冯凭说:“皇上知道吗?”
    “皇上还不知道,现在还压着。”
    那李因也是个桀骜的,见妹妹被侮辱,恨不得将冯曦一干人碎尸万段,不但立刻将其收了监,还立刻用上了重刑,一顿鞭子将冯曦打的皮开肉绽。冯曦被打的半死不活,也依然很硬,躺在草堆里对其破口大骂:“你妹子自己要爱上我,自己管不住腿被我引诱。这边喜欢我,转头就去勾搭别人,朝三暮四,这种骚.货,我不干对的起她吗?”
    李因冷笑,抓住他头发,迫得他抬起脸来,一巴掌打的他满嘴血,恶狠狠说:“就凭你这狗东西,也配娶我的妹妹?你拿镜子去照照自己,男不男女不女的。你们冯家的人除了靠脸勾引人还有什么?不要以为皇后能救你,一个连龙种都生不出的皇后,不会下蛋的老母鸡,能得意到几时?时候一到就会被宰了吃肉。就算我现在弄不死你,我早晚也能弄死你,你这个畜生,到时候我要把你手脚都剁下来,挖了你的狗眼,把你牙齿一颗颗敲掉,把你的肠子扯出来喂狗。”
    冯曦笑说:“李大人不要说的这么难听,我现在是你的妹夫了。你的妹妹要嫁给我,回头还要给我生儿子,生下来的儿子姓冯。咱们可是一家人。”
    李因啐了他一口:“呸!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嫁给你她就不是我李家人了。我可不会因为你是我侄子的爹就对你手下留情。我整死你就能给她改嫁了,这是好事,我巴不得。”
    冯曦冷笑说:“你敢瞧不起我。”
    李因回敬说:“我就瞧不起你?如何?你是个什么东西,做小娼妇,给男人摇屁股,钻裤裆的。你们姐弟俩就靠这个摇屁股的绝活爬上位,看来师出同门。师出哪里啊,是你那不知羞耻,和狗交所以生出你这畜生的老娘吗?我看你们平日里没少交流心得吧?”
    冯曦漠然看着他:“你敢这样辱骂我姐姐,不怕皇上知道?”
    李因笑道:“你大可去圣上面前说啊?你都不怕污言秽语冲撞了圣上的贵耳,我怕什么?”
    冯曦道:“做小娼妇摇屁股,总比你舔圣上牙齿上的菜叶子,用你那烂舌头给你爹通便秘舔痔疮要强吧?你想干净点做小娼妇都做不了啊,只好恶心了。”
    他乐的哈哈大笑起来:“你就是羡慕嫉妒,嫉妒我姐姐得宠,你想把你家妹子送进宫做娼妇皇上都不肯要。”
    李因脸色狰狞,抓着他头发,猛抽了一巴掌。冯曦一脸血,眼睛野兽一般地放出凶光来:“可怜你那漂亮可爱的好妹妹以后也要冲我摇屁股了。我看你很羡慕我嘛,怎么,你想让她冲你摇啊?”
    李因被激怒了,站起来,用那牛皮的靴子踩着他的头往地上碾,左右看见连忙过来拉:“大人息怒,息怒。”生怕他一怒把冯曦脖子给踩断了。而冯曦则挣扎着大骂:“姓李的,你今天弄不死我,改天我就要弄死你,我要剥了你的人皮。”
    李因愤怒之下,对那几十个少年也都动了刑。然而很快,他父亲李惠得知了消息,命令他不要胡来,不要动用私刑。李因气地回说:“打都打了,什么不要动用私刑,我就动了如何。”
    李惠命令他回家,强制他放人,李因怒道:“为什么要放?”李惠听说他对人动了刑,气得不行,骂道:“糊涂种子,你做事能不能长点脑子,李家和冯家现在没到撕破脸的时候,你这样做除了出气,对咱们有什么好处?还弄的满城风雨,你想让大家都下不来台吗?”
    “他让咱们吃哑巴亏咱们就吃?要吃你吃,我可不吃。”
    李惠气道:“你不吃,你想怎样?你能让皇上废后吗?我跟你说了现在时机不成熟,不是翻脸的时候,赶紧把人放了,此事万万不可抖搂出去。”
    冯凭听说冯曦做出这种事,生气地直想打他两巴掌。得知他被李因打的半死不活,又心疼担忧不已,生怕他受了伤。她又气冯曦,又恨李因,太阳穴都剧痛起来。
    冯凭召见了李惠。这场谈话进行的相当艰难,双方都有点心虚,冯曦把人女儿给□□了,李因把人弟弟给打残了。都怕对方会翻脸。结果谁都没有翻脸,小心翼翼地斟酌了半天,寻求着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恰当解决方案。
    这边乱七八糟还没完,那边永寿宫又传来消息,说太后要见她。冯凭只得又匆匆赶去永寿宫。
    她已经一天没吃东西,走出殿门的时候,人都有点晕,差点眼前一黑。宫人搀扶才堪堪立住了,缓过来,她忙移步入殿。
    那时候是黄昏了。冬日,有细细的雪花开始降落,时间太快,感觉都还没怎么经历,就突然入了冬。宫人们的衣衫不知怎么褪了色,突然看起来特别老旧。那宫殿檐角边的枯树上立了几只黑色的乌鸦,还有一只硕大的枭鸟。她心里一凛,顿时感觉很不舒服,枭专吃腐肉,经常出现外死人的地方,或者苍凉的古战场。枭是不祥的鸟,常预兆着死亡。
    黑色的宫殿,铅灰色的天,凝固的冻云,枯树和乌鸦。她不知怎么,突然就想起了十多年前,她在掖庭外,第一次遇见常氏的场景。那天的天气跟今天这样相似,那会她孤独寒冻,看到一个衣着华贵,手碰暖炉的贵妇人,便怯怯地叫了她一声。那一声很低,她几乎以为是没人听见,然后她听见了,回过头来了,牵起了她的手,从此带她走去另一个世界。温暖,锦绣,富贵,绚烂。
    是她那不经意的一牵手,完全改变了她的命运和人生。
    而今她富贵锦绣了,她却老了病了,时间这样无情,带走她的美丽和雍容,带走她的声音和气味,最终会带走她的灵魂和生命,从这世界上永远消失。
    好的坏的,净的脏的,贫穷的,富贵的,刚强的,软弱的,高贵的,卑贱的,屈服的与不屈服的……一代接一代,最终都会委于尘土。时间不会宽待任何人,老的死了,幼的长成。
    她感觉很心慌。
    太后此时清醒着,只是仍然躺着动不得。冯凭握着她的手,听到她口中发出微弱的低语声。冯凭有些听不清,将耳朵侧过去,轻轻问说:“太后要说什么?”
    太后低低说:“怎么只有你……皇上呢……常英呢……我有话要对他们说……”
    冯凭难受的胸闷。
    她轻声安慰说:“皇上……有事情在忙,常英现在没在宫里,太后有什么话告诉我,回头我转告他们。”
    太后说:“我不行了……”
    冯凭被这两个字突然触动,眼泪倏地一下掉出来,她强作笑安慰道:“太后不要这样想,只是这一会不好,吃了药,好好休养,过些日子就好了。你这是心里越悲观,病就越不好,病都是自己多心想出来的。有什么天大的难事过不去的,千万不要再多想了。”
    太后长叹说:“我活着,李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自古外戚难得好死,盛的时候是极盛,败的时候抄家问斩,满门诛尽。当年越是威风八面,下场越是凄凉,没几个能例外的……我死就死了吧,我死了,兴许他能念在旧日的情分上,留我兄弟姊妹一条活命。”
    冯凭泪如雨下,强撑着笑道:“太后何出此言,皇上没有这意思,皇上不会这样的。”
    太后说:“你别相信他。许多事情由不得他。他不做,有人会做,常家占据了这么多年的高位,挡了多少人的富贵道,怕是数也数不清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首辅也是一朝臣。墙倒众人推,一有机会,谁不挤破头,说那些愿不愿都是没有用的。你别当他傻,他做了这么多年皇帝,比你精的多了。他既然重用李惠,就知道会是什么结果。你这孩子才傻呢,年纪轻,单纯,不懂人心,被他耍的团团转。”
    冯凭泪迷了眼,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太后轻声说:“孩子,太后求你一件事。”
    冯凭说:“不管太后说什么,凭儿都答应。”
    太后说:“我死之后,常家是必定要败倒的了。荣华富贵不敢再奢望,只求能够保全一家性命,不要因为我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而遭受杀身之祸。我这些年如何待你你也该知道,我想将常家兄弟子侄托付给你。若是死,祈得你想办法予他们一具全尸,若是侥幸逃过大劫,盼你照顾他们,不要使他们流落街头,受穷饿之苦。我是我唯一能求你的事了。”
    冯凭沉重点头,泪目说:“太后放心,只要我一日能言语能走动,但凡还有一口气不歇,必定想方设法保他们周全。”
    “有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太后叹息道:“太后没有儿女,把你当做亲生的女儿看待。太后庆幸当初收留了你,太后死了,还有你活着做太后的眼睛。记得要替太后多活一些。”
    冯凭唏嘘不成声。
    苏叱罗,围观的一众宫人也都跟着低泣起来,一时满殿都是哭声。
    第131章 野心之谋
    太.安五年的冬天是个多事之秋, 先是一直进展很顺利的均田之事突然遭到阻遏。好像是大坝突然决了口,声势如洪水一般涌出。许多派下去均田的官员被地方官吏民众控告贪贿,欺压百姓。民间涌起了很多怨言, 许多地方百姓和官府发生了小规模的殴斗, 弄的朝野上下人心惶惶。这年冬天天气又极其冷,接连下了一个多月的大雪, 冻死了很多牛羊。青州发生了一起上千人的叛乱,刚刚平息, 盛乐又突然地震了。
    盛乐是魏国旧都, 也不是地震频发之地, 竟突然地震,拓拔叡吓的连下了三道罪己诏,又大赦了一次天下, 才平息了议论。但是各种事情仍然纷纷不断地缠上来,直至腊月二十八这日,太后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