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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节

      武松等众人怒气平息,才再次提气,说道:“第二,这位小岳兄弟,奋勇守城有目共睹。可朝廷却因着他和咱们合作,将他削除军籍,还诬陷他是奸细,下了大狱……”
    这次没说几句话,又被暴怒的声音打断了,各色粗鄙骂声更甚。在场四万人都是亲眼见过岳飞忠勇的,此时如何能够接受?
    武松耐心等噪声再下去,朝旁边问一句:“方大王?”
    方貌点点头,表示让他继续说下去。
    “那武松再问,这一部荒唐圣旨,咱们遵还是不遵?”
    “不遵!不遵!不遵!!”
    “不遵圣旨可是死罪!兄弟们说怎么办!我听大家伙的!”
    台下几万人慢慢收了声音,喧闹噪音变成窃窃私语。这个问题太重大,谁也不敢大胆乱喊。
    但慢慢的,窃窃私语又渐渐膨胀起来。犹如疾风卷劲草,飞鸟夜归巢。涓涓细流变成惊涛骇浪,碎石沙土堆成巍峨泰山。
    四万男儿,几十种南腔北调,轰然汇成一句话。
    “杀去东京,夺了鸟位!”
    第251章 臣子之义
    偌大幽州城,自本朝开国以来,怕是从没发出过如此震耳欲聋的呐喊。刀枪拳头胡乱挥舞,大地都被震得发颤。几万人齐声叫道:“反了!反了!反了!反!反!反!”
    武松早料到会是这个答案。传令下去。各小队维持秩序,安抚百姓,防止失控。同时下令开仓,所有人纵情吃上一顿酒肉,既是庆功,也是壮行。
    当初在梁山、在江南,说一句“造反”,尚有些人云亦云的意味。被逼上梁山不代表不爱国,说起杀贪官时兴高采烈,但谈到“杀皇帝”的时候,不少人免不得内心抽搐一下子。
    可如今不同了。亲眼见到如此一部颠倒是非的“圣旨”,几乎可以看到那圣旨后面那心怀叵测的嘴脸。
    抛头颅、洒热血,两败金兵,坚守孤城,多少兄弟就此长眠边野,马革裹尸。
    跟百姓打招呼的时候,也不用遮遮掩掩自己的身份,也不用纠结自己到底是叛还是匪,是爱民还是扰民,而是直接理直气壮来一句:“俺们是义军!”
    如今呢?护国护民的功劳被直接抹杀,完全没被那些“肉食者”当人看!
    就连最温和的卢俊义一派,以及曾经把人生希望寄托在招安上的一干朝廷降将,此时也暗暗摇头。就算当初招安了又怎样?跟韩民毅这样的将官为伍,等着被后世唾骂么?
    明教诸军更是直接不买账。本来就是来北方刷威望、攒经验,为以后的自立做准备的。什么东京城来的圣旨,完全不放在眼里。不像梁山士卒那样义愤填膺,而是个个嘴角挂着冷笑。
    要他们解散?做梦!
    更有人暗暗欢喜。能下达如此颠倒黑白的命令,不惜自毁长城、迎敌进门,这朝廷气数不久了。
    武松将一干梁山兄弟召集在空地上,说出自己的分析:“真要造反,咱们人数不占优。开封府里的守军号称百万……”
    鲁智深嗤之以鼻:“不造反就是个死!朝廷今日把洒家们卖了,回头迟早把整个国家给卖了!坐着等死么!”
    吴用点头,总结道:“覆巢之下,唇亡齿寒。”
    有这想法的不止幽州一个城。坊间传闻,因着金兵入侵,河北山西民生凋敝,官逼民反之事层出不穷。有的杀官自立,有的投降金国,有的占山为王,还有的还打着忠于大宋的旗号,但却得不到任何朝廷方面的物资支持。
    情势瞬息万变。就在短短几个月前,天下义军还盼着聚拢在“王师”旗下,好好干一番大事业,乱世出英雄,光宗耀祖,报效君王。
    就在短短几个月前,梁山“叛匪”还似乎是官军的囊中之物,江南方腊面对扬子江上的大批战船,首先想到的还是“玉碎瓦全”远远没有推翻大宋王朝的实力。
    然而此刻又大不一样。因着突如其来的外敌威胁,朝廷的公信力跌到谷底,“联军”坚守幽州的事迹已经在燕山府小范围传开。这一个月来,已经吸收了近一万新兵,都是附近来投奔的义军乡民。
    武松询问几个智囊:“梁山的江湖名气还没丢掉。要是能沿路把其他民兵乡兵都聚起来……”
    是不是足够“杀到东京夺鸟位”了?
    吴用、朱武几个人飞快地小声商议,预估着东京城内的政治形势。
    方貌走过来,笑着加一句:“勿要忘了还有我明教军呢!杀进东京城,我方某再乐意不过。”
    论造反经验,明教同胞可比梁山兄弟熟练多了。吕师囊跟过来,折根树枝,当即在沙地上画起大地图来。
    “这是幽州,此处、此处当留兵防守,作为咱们的后方大本营。这是蓟州,守将是……”
    旁边方金芝补充:“刚有人逃进城来,说蓟州已降了。”
    摇摇头,在“蓟州”上面划个叉,“燕云十六州大部分地方都无甚人烟,好掩人耳目。太原府被金军围着,阿拉可以悄悄的从真定插入南下……有宋军服装,远远的不会让人怀疑……就算有人发现阿拉真面目,城内守将弗要管他,都是胆小怕事之徒,没有朝廷号令,弗敢出城堵截。然后派人潜进京城里……”
    正规划得头头是道,忽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抬起头来一看,大家伙的注意力都已经不在地图上了。
    而是齐齐看着旁边立着的一个人。
    岳飞换好一身戎装,腰间佩了刀,头发梳得整齐。眉头紧锁,不客气地问:“你们要干什么?”
    空气突然安静。半晌,武松脸一沉,淡淡道:“没你的事。去帐子里歇着去。”
    岳飞不走,低头将那地图凝视了好一阵子,似乎是在寻摸合适的措辞。
    “各位大哥……朝廷圣旨确实胡说八道,不遵便罢,可是……可是……”
    方金芝笑吟吟看着他,问:“可是怎样?”
    当初“抢亲”之时,塞金叶子的主意是她出的,弄得岳飞福祸临门。岳飞脸微微一红,不好意思跟她作对,一口气说道:“杀敌报国是一回事。另立门户是另一回事。你们……你们这样,那不是……那不成了……叛臣贼子……”
    岳飞一不会跳脚二不会骂娘。这话出自他口,已经算是很重了。
    可惜别人都不买他账。鲁智深笑道:“要不是洒家们这些叛臣贼子,你小子早让人细细剁成臊子啦!”
    岳飞恭敬施礼:“是要感谢各位救命之恩。”
    武松也提醒一句:“兄弟,你已被夺了职衔军籍,眼下白身一个,用不着替朝廷考虑。”
    岳飞正色道:“即便白身一个,我岳飞只认宋家江山。诸位要谋不轨,我头一个不答应。我手下的士官们也不会答应。还请各位三思!”
    武松一怔,还没想好要不要怼他一句,明教诸人早就嘻嘻哈哈笑弯了腰。
    “小岳兄弟,侬以为侬是啥人啊?我为什么要听侬的?乖乖让开好伐,不然阿拉不客气。”
    看在他机敏勇敢、又是武二嫂子“娘家人”的份儿上,倒都没说重话,方金芝笑眯眯推他肩膀,把他推走。
    岳飞踉跄两步,却转身不从,伸手摸上腰间刀柄,一张脸上坚定无畏。
    “那就对我不客气好了!”
    武松上前一步,紧紧盯着他,慢慢说一句:“难道要我们藏到山里做散兵游勇,一边吃草,一边杀敌么!不反,我们没活路!”
    “反了,便是活也不得光彩!”
    梁山军已有数十人闻声而来,见岳飞孤身一人,胆敢横在武二哥面前唱反调,当即便有一半开始摩拳擦掌。
    “你当你是谁……”
    武松低声道:“别动手。”
    不仅是为了战友兄弟情谊。梁山逻辑在岳飞身上行不通,就算是一百来好汉一人揍他一顿,他也不会就此服气。
    卢俊义听了岳飞一席话,居然也开始犹豫了:“这个……万一咱们起事不成,那、那可就是千古骂名……”
    武松看他一眼。卢员外天生不是当强盗的料。也算难为他了。
    但也记得他英勇杀敌时的果敢血性,回道:“那也总比什么都不做,最后窝囊死的好!”
    转向岳飞:“我们自作决定,不干你事!你就当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岳飞神情严肃,对在场众人深深作揖,然后斩钉截铁说道:“我岳飞不聋不瞎,倘若今日装聋作哑,是为不忠不义,便是死也有憾!武松大哥,你们要反可以,先砍了岳飞的头!”
    说毕,轻声一唿哨,数十人结队出现,刀枪其举,齐齐护在岳飞身后。红笠黑履,都是岳飞的宋兵老部下。齐声喊道:“我们只听岳队长号令!”
    还有的七嘴八舌喊道:“我们从军出征,给国家卖命十几年,不是来这儿当叛党的!”
    而眼尖的抬头一看,城头角楼里,竟不知何时也站齐了岳飞手下的人。居高临下,手中长弓反着阳光。
    寥寥千余人,看似无足轻重,可偏偏却占据了城南所有的战略制高点。但见这些兵卒,不论高矮老少,均是神色严峻,眼露精光,目光紧紧盯着岳飞和他周边一群人,。
    眼中之意再明显不过:就算己方人数不占优,只要岳飞一声号令,他们便会战斗至最后一个。
    联军首脑脸色齐变。几人当即拔刀相向。
    “你要干什么!”
    “好啊,原来你早就不跟俺们一条心了!圣旨说这小子是奸细,我看未必有错!”
    武松面色一沉,喝道:“这就要自相残杀了么!”
    岳飞倔强不减:“小弟不敢!只求大哥悬崖勒马,休要一念之差,辱没祖宗!就算你们杀去东京,只要城里还有一个像我这般之人,你们未必能赢,反倒有杀身之祸!”
    李俊冷笑:“原先以为你这孩子多有见识,原来也不过是腐儒教出来的呆子!你那个朝廷早就无药可救,倒行逆施你也不是没看见!假使赵官家今日叫你去跳永定河,你也乖乖的跳去?”
    岳飞摇头:“那倒不会。但即便君主无德、奸佞横行,做臣子的,也要纳忠效信,拾遗补阙,相君谏国,方是君子之义。而不是……”
    周围兵卒越聚越多。岳飞一句话没说完,就被五六个人粗鲁打断了。
    “听不懂!说人话!”
    “我是说……”
    “岳飞,别以为俺们不敢杀你!让开!”
    “对!要造反,先杀官!要不是你给削了籍,若你如今还是军官,俺们一刀先剁了你!”
    岳飞觉得自己是个武人,但此时此刻,跟这帮糙汉相比,还是败了下风,颇有些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无力感。
    眼见周围土匪们越聚越多,心中难免一丝胆怯。但古有郭子仪单骑退回纥,他也不能因着势单力孤,就眼睁睁看着一群生死之交的大哥们往邪路上走。
    也不讲道理了,朝武松恭敬一作揖,笑笑:“我已派人潜伏出城。只要我做个手势,通过城头之人传下去,或是倘若一日之内不得我的号令,他们便会直奔东京,向殿前司都指挥使预警。你们就算杀了我,未必能踏进京畿路一步。”
    此话一出,没人出声,再不敢小看这个年未及冠的小队长。他不是凭借匹夫之勇来螳臂当车的;开口叫板之前,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双方静静对峙。武松刀出半鞘,眼神紧紧盯着岳飞的手,只怕他突然给出什么出乎意料的号令。而岳飞也保持着拱手的姿态,目光灼灼,忽而头顶上清香的槐花掉下枝头,落到他肩膀上,颤了两颤,滑落进脚下的沙土里,不见了。
    忽然脚步匆匆,什么人赶过来。武松余光一瞥,“六娘,别过来。”
    潘小园后知后觉地冲到现场,一霎眼就是满目的剑拔弩张。花容失色,不敢再往前一步。
    顿时满身燥汗。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旁边几个小兵七嘴八舌地跟她添油加醋的讲。
    而岳飞也轻声叫了声“师姐”,看看武松,又看看她,下定决心开口,说了一句话。
    未料到武松却也同时开口。两个人说了一模一样的四个字。
    “你劝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