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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前面只我一人所见所思。”顾青竹不在意,把沈昙所查宫人和宫女的底细逐个说明,几时进宫、在哪个殿里伺候、家中人口、近期是否有不明来路的钱财、与谁见的频繁等等,事无巨细,开封府审案也不过如此:“那名宫人承认是六公主授意,临时把外人调来金明池伺候,两名宫女确实在宫内有登记,进宫前是朱府庄上的家生子,而物证...可能需要沈公子帮忙说明一二。”
    李珠表现的尚算自然,朱凤珊可百爪挠心,先前千挑万选送过去,说拿刀片子抵在脖儿上也不会供出和朱家有丁点儿关系,这不到半天,全盘抖搂出去了。
    其实倒还真冤枉她们,沈昙看作俊雅公子哥儿,但翻脸就变索命阎王,军里千锤百炼的煞气一开,二百多斤的汉子俱吓的直滚冷汗,女子能闭口不言撑上片刻,称得巾帼须眉了。
    沈昙见提了自己名字,起身将香炉移至正中,雕花铜炉半人多高,用料分量十足,寻常两人方抬得动,在他这儿,白玉般的手指对准支架细细那么一掐,提起便走,步子却也半步不晃。
    “这檀香混入迷药本不稀罕。”沈昙食指沾了点香料灰,再用拇指对着碾了碾,眼风顺着朱凤珊扫到李珠,明明笑着无端让人慎的慌,挑眉说:“可混入如此千金难买的迷药,却不多见,我特劳烦胡太医验测,既然金贵,顺藤摸瓜找的还容易些,再查下去,才知是城东良辰馆特有的檀香,特殊之用,赠与之人屈指可数,数得着的人中,就有朱大公子的名字。”
    谋划时,李珠嘱咐要用最霸道的香,朱凤珊虽不懂,但忆起一次在后园子听自家大哥与小妾说起情话,提到有那助兴的东西,别的不论,朱家大郎衣着用物处处考究,不好的东西入不得他眼。她回去派忠心可靠的姑姑去妾侍房里翻找,在脂粉盒子夹层拿出两节,姑姑过了眼,先寻个丫鬟偷摸试用了回,果然见效,剩余的才落到朱凤珊手里。
    她只觉有好坏之分,怎知道这东西还能查得到出处!
    语毕,沈昙请示过娘娘,把三人带到殿中,各个供认不讳,哭嚷的哀求皇后只罚她们,不要祸及家人。翻出来抄满门的罪,单做那一步登天暴富的美梦,不论后果,足让人唏嘘不已。
    六公主言语凿凿的质疑,沈昙轻描淡写的回击,实乃一人当关,万夫莫开,逼得李珠哑口无言,待水落石出,朱凤珊仍死咬不认,她是怕了惧了,身后万丈深渊逼的她不能松口,李珠却沉默好久一阵子,没头没脑的张口道:“本公主对你厌恶之至。”
    顾青竹怔松了下,抿唇回道:“彼此。”
    李珠最终和盘托出,至于原因,她不讲别人也猜得到,朱凤珊无力回天的瘫软在椅子里,直到朱家人过来将她接回府中。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码了删,删了码,想衬托女主睿智,总觉得欠缺不满意 qaq ,到后头发觉,是自己脑洞问题。
    【标注】争标相关场面参考自《东京梦华录》。
    第46章 第四十六回
    谷雨前后雨水多, 顾青竹蒙头睡了一夜,次日眼儿还没睁,就听到雨滴噼噼啪啪砸屋瓦的声响, 等她披着外衫坐起身,一个惊雷打下,雨像帘子似得拨都拨不开。
    颂平端着刚调好的伤药帮她抹了, 肩头落着巴掌大的紫青印, 顾青竹本就白皙的很,瞧起来更是触目惊心,颂平端碗的手颤了几颤, 最后把药放在床边儿小柜, 擦了把眼说:“真真儿欺人太甚!”
    出了这等事瞒不得家里人, 李氏安顿好顾青竹, 陪着她睡下才往长松苑去,顾老太爷和老太君歇下又起来的, 把各房叫在一起, 顾同山当场摔了茶盏,一双儿女是他心头肉, 谁家的谁心疼, 简直生生拿钝刀割他。顾老太爷也气怒不轻,手里头拐杖重重敲着地,执意连夜进宫面圣讨要说法,大爷顾同林再三相劝才作罢。
    “姑娘今日穿厚实些。”颂安从柜里找出件夹棉小袄,顾青竹嫌热, 衣衫比她们褪的早,四月虽暖和了,偶尔也会吹股子凉风:“将养不好受寒气,以后落下病根怎么办。”
    “我去催催厨房,把早膳摆好了。”颂平接到颂安递的眼色,明白自己说错话,听竹苑的只她俩清楚昨儿的事,连黄姑姑都不曾告诉,讲的多没甚用,还平白给姑娘添堵。
    “你俩不必话说都陪着小心。”待颂平出了门,顾青竹抬起胳膊,颂安展开小袄给她套上去:“我又不是琉璃瓶子,听两句嘴能碎了去。”
    颂安摇摇头,从盆里捞出棉巾子拧干递给她,认真道:“婢子说句逾越的话,府上主子们都善,咱们做下人的没一个不竖拇指,姑娘更有颗菩萨心肠,您宽容,却总有那心肠歹毒恩将仇报的,越待她们客气,越得寸进尺,您是天生的凤凰,何必委屈自个儿?”
    顾青竹攥着棉巾子,迟迟未动:“你瞧着我很委屈?”
    “屈,我都替您叫屈。”颂安从小在她身边伺候,感情自没得说,叹上一叹道:“但又知道姑娘便是这样的人儿,真心看开不放在心上,遇着难事,撑撑过去了,从不与人记仇,我生怕日后出个什么闪失您吃下大亏。”
    卢氏过世早,顾青竹幼时就是让人省心的孩子,没了母亲,身后还有个胞弟,即使有祖母和各房帮衬,许多东西仍没法子替代,日久天长,脾性朝着一边儿养,才成如今这般样子。
    “我知你为我好。”顾青竹一寸寸的把脸擦净,想了想,对着她点了头:“日后你和松平多提点着我,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见她认同自己的话,颂安眼儿一热,真心以为汴梁城找不到比自家姑娘更好的闺秀,也不知怎么接口,垂了眼说道:“我给姑娘梳头罢。”
    ******
    宫里,圣人在御书房接见了顾老爷子。
    硬要论的话,顾老爷子于圣上还有半师之恩,圣人敬他,早前顾青竹婚事对不住顾家,眼下李珠居然犯下这么重的错,更愧疚不已。
    可事也不是一句话定夺,谁都有私心,圣人再想补偿,也不会真拿六公主开刀,话里话外先安抚着顾老爷子。顾英今年六十有八,差不多快该致仕,而顾大爷官位仍在四品上停着,家族兴旺说到头还得祖上荫庇,好在顾英桃李天下,不至于人走茶凉,但影响多多少少会有。圣人隐晦意思,可以把顾同林的官位往上提一提。
    顾老爷子可不糊涂,自家儿子官位不升,乃圣人有意制衡,早晚有上去的一天,顾氏还没到用子孙换前程的地步,所以并不吭声。
    圣人没谈成,龙颜不愉,皇后命人炖过银耳雪梨羹亲自送过去,开解了番,最后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六公主这次过错极大,借得机会惩戒了反磨砺她性子,然朱家姑娘挑唆皇女罪加一等,臣妾以为,六月她成了婚,随夫家回江宁府就极妥。”
    朱凤珊在汴梁呆不下去,一句话,连同徐淮后半辈子仕途俱断送了。
    “还是皇后深知朕意。”圣人抚额,朱家势焰大早该压压了,他对此无异,但头疼道:“李珠那边你便多操劳,只是怎样安抚顾氏,朕总不能再寒了顾老的心,未曾思量好。”
    皇后执着勺子搅搅碗里的羹,淡淡笑说:“这还不易,您帮顾家姑娘寻个如意郎君,岂不两全其美?”
    圣人豁然开朗,托皇后留意汴梁的青年才俊,有合适的还要保上一媒。李盛在家拘了三日,革职罚俸禄,第四天被拎出来扔到京郊一处旧院思过,景王心疼的要命,景王妃还在气头上,把世子府后院的莺莺燕燕清了一遍,再到佛堂前念经消罪。
    顾家上下为顾青竹奔走,顾父也时刻惦记女儿,从前忙起来许几天见上一面,如今不论多晚,到府先去听竹苑瞧瞧,顾青竹若歇下,隔着屋子瞧见灯灭才放心。
    事情纠察到大半,到了顾二爷返泸州的日子。
    雨仍未停歇,细蒙蒙的漫天洒着,地上水洼接连成片,不时还能听到虫鸣。
    顾青竹肩膀好的差不多,连着在屋里不动,身上劲儿都松散了,这日起来,下厨给二伯炒了些辣咸菜,用罐子封住唤小丫鬟送到二房装车。
    泸州路途远,雨水多耽搁在路上的时间就长,顾二爷没多呆,用过饭既准备上路。刘氏大着肚子,老太君让她留在家里养胎,泸州住的再久终究不是家里,生产没个老人镇着,谁都放不下心。
    车马备在府前,车帘子外头罩了层雨布,顾青竹站在门檐下面,明卓和明元两个小的围着她。
    顾同生和顾家大爷仍在说话,由远及近传来阵急促的马蹄子声,街头巷尾出门的人少,更别说骑马淋雨,顾青竹侧脸朝雨中瞧了瞧,只见位都带斗笠的郎君往府前奔来,单手一勒缰绳,那黑马灵敏的拐了个头,不多不少停在她面前。
    “师父返程为何不告知弟子。”沈昙长腿一抬,从马背翻身而下,姿态轻盈像极了鹞子翻身,他眼中带笑的走上前朝顾二爷作了揖,再问候过众人:“若不是我那随从清晨来府上取书,弟子怕赶不及过来送您。”
    “本意就不让你送。”顾同生皱皱眉,把他让进檐下:“师徒不在意虚礼,你那几位师兄也不曾如此。”
    沈昙取了斗笠,帽边儿的水珠子顺着淌到他脸颊上,滴滴落落:“师兄们是事务繁忙,便我一人清闲,再说,还有些好酒专为师父路上解乏,商陆马上送到了。”
    顾二爷没甚别的喜好,唯独对酒中意的很,闻言朗笑几声:“心意我收下,其他待你到泸州再叙。”
    一行人目送顾同生远去,李氏招呼沈昙进府换件衣裳,方才瞧不觉得,这会子才发现是袍子颜色重,看不见湿的透彻,没一会儿,脚下水滴落个不止。
    顾青竹多日没着画,余玹夫人布的课业还未完成,两人顺道往海纳堂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