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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节

      “好胆!”
    典魁怒发冲冠,一声暴喝,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上前,一手抓住勒在骏马口中的嚼子,另一手拉住缰绳,两手一齐用力,双臂肌肉如岩石般鼓起,几百斤的战马被硬生生按倒在地,嘶鸣两声,无论如何站不起来。
    战马倒地时,桓熙猝不及防跌落马背,幸好有些身手,才没有被压在马下。
    看着挣扎的战马和脖颈鼓起青筋的壮汉,桓熙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什么时候,桓容身边竟有了这样的凶人?
    噍——
    不等桓熙站起身,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嘹亮的鹰鸣。
    破风声中,一道黑褐色的身影俯冲而下,尖锐的爪子仿佛钢构一般,直接抓上桓熙发顶,引来一声惨叫。
    “啊!”
    “大公子!”
    “世子!”
    “郎君!”
    随行的部曲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护住桓熙,挡住二度俯冲的苍鹰。同时抽出兵器,拉开弓箭,箭矢接连飞出,却是次次落空。
    苍鹰被激怒,矫健的身影穿过晴空,三度俯冲,抓伤一名射箭的部曲。
    噍——
    鹰鸣声又起,云层中现出黑影,一只更大的黑鹰陡然出现。
    黑鹰盘旋两周,和苍鹰互相配合,一只吸引弓箭,另一只顺势俯冲,逮住机会就要下爪,同时翅膀狠扇,不过三四个来回,桓熙和部曲都被抓花了脸,各个带伤,严重的血流不止。
    见此惨状,桓容无心帮忙,干脆退后半步。
    这有些超出计划。
    不过,仰头看看苍鹰和黑鹰,再看看狼狈躲闪的桓熙等人,还真是解气。
    “那只鹰……”似是府君所养?钟琳眼中闪过诧异,话说到一半,肩膀被荀宥按住。
    “此处靠近北地,隔江就是慕容鲜卑所在,有几只鹰不足为奇。”
    钟琳无语,他说的是这个吗?
    荀宥收拢五指,加重力气,不是也得是!
    总之,这两只鹰为何突然出现,又为何袭击桓熙,和府君没有半个铜钱的关系!
    钟琳:“……”其实,这位不是荀彧的后人,祖上该是荀攸才对吧?
    苍鹰和黑鹰来得突然,去得也快。
    十个来回之后,两只鹰盘旋高空,鸣叫数声,拍拍翅膀向北飞走,刹那只留两点黑影。当真应证了一句话: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相比之下,桓熙顶着五六条抓痕,满脸的血渍,以当下的医疗条件,九成以上将要破相。
    “桓容,我必不与你干休!”
    “阿兄,伤人的是鹰,同我何干?”
    “奴子休要花言巧语!”桓熙满脸血痕,脸颊红肿,疼得几乎失去理智,口不择言道,“你先是不从军令,故意不接调兵令,后又借故伤人,待我禀明阿父,夺你官职官印,再行军法处置!你母也救不得你!”
    桓容冷下表情,桓熙没有别的才能,空口说白话、胡编乱造的本事绝对是超出众人。
    调兵令是他故意落到地上的?
    骂他奴子?是不是骂桓济和桓歆骂顺口了?
    他亲娘是南康公主,晋室的长公主!哪怕晋室衰微,名气比不上王谢等高门,地位照样高过桓氏!
    桓大司马都要给亲娘几分面子,桓熙是个什么东西,敢这样开口辱骂?!
    怒气盈胸,桓容握紧双拳,直接下令:“典魁,钱实,立囚栏,将这几人都关起来!”
    “诺!”
    典魁和钱实早看桓熙不顺眼,碍于桓容没下令,才一直没有动手。
    对出身恶侠的两人来说,什么桓氏长公子,什么南郡公世子,敢惹到桓容,统统都该狠捶一顿,捶死才好!
    “奴子,你敢!”
    “堵上他的嘴!”
    桓容语带沉怒,典魁和钱实齐声应诺,借役夫遮挡,钵大的拳头落下,桓熙很快发不出声音,只能躺在地上直吸凉气。
    役夫动作极快,拆掉几块木板,迅速建成四方形的囚室,左右前后均不留门,只在头顶留下一人进出的空隙。
    不假他人之手,典魁和钱实弯下腰,一人拎起一个,脚踩粮车,手臂用力,将人丢入囚室之内。
    砰砰几声过后,囚室内又响起一阵惨叫。
    桓容暂时不想要桓熙的命,两人动手很有分寸,先扔部曲再扔桓熙。有前者做垫子,后者肯定伤不重。
    人关起来,役夫牵走战马,桓容没有立刻去见桓大司马,而是转身登上武车,召两名舍人入车商议。
    “调兵令不假,上有大司马印。”桓容展开竹简,道,“但我仔细看过,调兵数量不对。”
    荀宥和钟琳都没忙着出声,仔细看过竹简内容,点了点头。
    按照常例,桓容以盐渎县令兼旅威校尉随大军北伐,手下理应留有步卒,遇到战事还要调入弓兵,而不是像桓熙这样,仗着前锋军的名头全部调走。
    一个人不留,岂不是明摆着告诉旁人,就是要置桓容于死地?
    以桓大司马的性格为人,绝不会干出这样的蠢事。
    这份调兵令盖有官印,不像是做假。
    只不过,其上并未写明调拨哪支队伍,也没写明数量,留有相当大的操作余地。桓熙手握此令,难怪敢借题发挥,调走桓容带来的全部私兵和役夫。
    “不瞒两位,家君甚不喜容。”桓容脊背挺直,面上带着冷笑,“但以我之见,家君不会如此行事。”
    桓熙没胆子假冒军令,但真军令在手,设法钻一钻空子,借机找他麻烦却是大有可能。
    纵观桓大司马麾下,能想出这个主意的十有八九是郗超。
    可惜主意再好,执行者却是摊烂泥,压根扶不上墙。哪怕换成桓济,事情都不会变成这样。
    “以两位之见,此事当如如何处理?”
    桓容之前有过主意,中途被苍鹰打断,又被桓熙挑起怒火,压根无法实行。好在身边有两位高人,可以大家一起商量。
    所谓谋士的用途,理应就在此处。
    “以仆之见,应将此事传于城内。其后,府君可请见大司马。”荀宥开口就是一记重雷。
    “荀舍人的意思,我不甚明白。”桓容皱眉。
    传扬?
    传扬他命人揍了桓熙一顿,随后又把人关押起来?
    “大公子口出恶言,不敬嫡母。”荀宥压根不提军令,抓住桓熙最大的把柄,道,“如府君信任,仆愿领此事,为府君解忧。”
    桓容看着荀宥,思量他的话,瞬间如醍醐灌顶。
    调兵令没有做假,甭管桓熙是不是钻空子,他让人动手,甚至把人关起来,都有些理屈。
    如果换一个角度,抛开军令,抓住桓熙口出恶言,不敬嫡母,不遵孝道,事情就会不一样。
    “大公子虽为郡公世子,府君却是县公,另有食邑,更是桓氏嫡子。”
    两晋时期,士庶有别,嫡庶分明。
    撇开军职,单论身份,两人当面,桓熙实打实低桓容半头。只要南康公主愿意,桓熙的世子位置都未必能坐稳。
    桓大司马不会立桓容,还有桓歆桓祎。即便最后依旧不能改立,照样会让桓熙寝食不安,惶惶不可终日。
    “我明白了。”桓容思量之后,同意荀宥的提议。
    补充过细节,荀宥和钟琳离开武车,各自着手安排。
    桓容铺开竹简,想了片刻,关好车窗车门,从车柜中找出两盘炸糕。
    手指抚过额心,光珠缓慢浮现。
    看着白光包裹竹简,桓容两口吃掉一块炸糕。甭管用不用得上,东西到手,留两份总是必要。
    与此同时,桓熙被桓容扣下消息报到桓大司马跟前。同时上禀的,还有桓熙口出恶言,不敬嫡母之事。
    “城中已经传遍,仆等来不及阻拦,军营之外,流民之中皆有议论。”
    事情传得这么快,分明有人在背后推动。奈何风向已成,揪出主使也没用。
    听完事情经过,桓大司马良久不语,突然生出掀桌的冲动。
    有这样的儿子,不如生快炙肉!
    “明公,此事是仆思量不周。”郗超也是牙酸。
    大公子平庸无才却自视甚高,兼刚愎自用,比草包好不了多少。
    为保事情顺利,他将前后都安排妥当,本以为只是走个过场,不会出什么问题。哪里料到,以桓熙的能耐,平地竟然崴脚!
    只是少叮嘱一句,忘记讲明动手的时间,结果竟是这样!
    如果二公子在……罢,以二公子如今的行事,未必比大公子好上多少。
    正无语时,帐外部曲禀报,郗刺使请见。
    “快请!”
    北伐的主力是西府军和北府军。前者由桓温率领,后者仍握在郗愔手中。
    桓温是名义上的北伐督帅,能实际掌控的兵力却是有限。郗愔合作与否关系到北伐成败,桓大司马自然不敢有任何怠慢。
    “大司马。”郗愔入帐,笑着行礼。
    桓温忙起身回礼,笑道:“方回快无需多礼!”
    两人落座,健仆奉上茶汤。
    话里话间绕过几回弯子,郗愔话锋一转,终于进入正题。
    “请调盐渎步卒入北府军?”桓大司马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