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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节

      荀宥和钟琳互看一眼,均有些惊讶。
    “这笔生意不小,算是秦氏的一个人情。”
    桓容展开竹简,见两人面露惊讶,干脆将书信推过去,示意他们自己看。
    “北方正乱,大战未遇,小战却接连不断。”
    “慕容鲜卑朝中乌烟瘴气,国内刚遇大灾,偏又征收重税,近乎民不聊生。氐人遇到张凉发兵,此刻正自顾不暇。”
    “杂胡纷起,除了抢劫县城,过境的商队都不得幸免。”
    看着竹简上刻印的字迹,想起秦璟送来的消息,桓容习惯的敲了敲手指。
    “近月来,汉人的商队极少再赴北地,有也仅在边境行动,并不深入。如此一来,胡商的日子愈发不过好。”
    如鲜卑段氏实力雄厚,护卫的战斗力可比军队,组成规模庞大的商队,自然不惧杂胡乱兵。
    换成寻常的胡商,找得到门路,勉强能跟随大商队出行,用货物利润换来保护。寻不到门路,要么不出门,出门就有可能遇上抢劫,到头来,钱没赚到不说,命都可能丢掉。
    “氐人境内稍微好些,鲜卑那里快乱成一锅粥。”
    对比之下,秦氏坞堡统辖的州郡近乎成了桃花源。
    按照石劭信中所言,仅是半年的时间,秦氏便聚拢大量的财富。往年行走在氐人和鲜卑部落间的波斯、吐谷浑和柔然商队,逾七成聚到秦氏坞堡,少数更在坞堡常驻。
    “秦时咸阳,汉时长安。”
    桓容低喃一声,引来钟琳奇怪一瞥。
    “明公是说秦氏坞堡?是否过誉了?”
    桓容摇摇头。
    他说的不是秦氏坞堡,而是想到今日北地的混乱,对比秦汉时的强盛,心下发出的感慨罢了。
    “信上说,随船来的胡商均常驻秦氏坞堡,需求大量的丝绸绢布,以及出产南地的珍珠。”
    荀宥看过最后几行字,道:“敬德的意思是,可在盐渎设小市,专同胡商买卖。”
    胡商常驻秦氏坞堡,相当于递出“投名状”。除非不要脑袋,基本不会对盐渎的安全造成威胁。
    他们需求的货物数量极大,给出的价钱也相当高,石劭有意拿下这笔生意,故而在信中建议,可以在盐渎设小市,专同胡商市货。
    秦氏坞堡将胡商带到盐渎,少去中间一道转货的程序,相当于直接送出利益,是个不小的人情。
    日后盐渎设立小市,更多的胡商借坞堡商船往来,双方的关系会更加牢固。
    届时,秦氏不只运送胡商,更要运送成船的货物,既得了对方的感激又能得到实惠。同样的,以此提出增加海盐和粮食的数量,桓容自然不好一口拒绝。
    仔细想清楚之后,桓容不禁啧了一声。
    这样的生意经,自己当真还有得学。
    “仲仁以为,这小市当不当设?”
    “仆以为此事利大于弊。”
    桓容能想到的,荀宥和钟琳自然不会忽略。就长远考虑,这笔生意算不上亏。至于欠下的人情,实在算不上什么。
    盐渎不缺海盐,要多少有多少。
    至于粮食,盐渎存量不足,双方又是合作关系,总不会强行逼迫。
    “定契的是秦氏郎君,明公大可放心。”
    桓容怀疑的看着两人,他们对秦璟如此有信心?
    “不瞒明公,仆等遭遇战乱,全家离散,最终沦为流民,见多世间百态,各色人等。其他不敢言,以秦氏郎君平日行事,挟人情强求之事,九成以上不会发生。”
    荀宥的神情和语气不似做假,桓容皱了下眉,欲言又止。
    “以仆之见,如若真有不得已之日,明公当以己为先,从心而为。”钟琳补充道,笑容颇有深意。
    看着清风朗月的钟舍人,桓容眨了下眼。
    这是明白告诉他,一旦对方挟人情狮子大开口,自己忍无可忍,直接撕毁契约,翻脸无情?
    “大丈夫不拘小节。”钟琳掸了掸衣袖。
    “然。”荀宥淡定颔首,表示赞同。
    还然?
    桓容无语半晌,捏了捏鼻根,忽然发现,在当世俊杰面前,自己岂止是傻白甜。
    三人商议之后,桓容亲自给石劭写了回信,交由健仆送往盐渎。
    两卷竹简上附有盐渎一年的收入,逐项简单列明,在最后记录下数字。
    为何不用账簿,想想也能明白。
    如此大的出货量,即便采用新式账簿,也要装上十几箱甚至几十箱。
    桓容在建康停留不会超过一月,来回运送账簿不够耗费人力物力。何况他未必有时间细看。远不如列明总数,让他心中有个大致的概念,等回到盐渎再行核对。
    书信送出,桓容了却一件心事,将青溪里诸事交给荀宥和钟琳,随后唤来健仆,带上一只木箱去见南康公主。
    “对了,”桓容忽然停住脚步,对钟琳道,“带回来的香料和彩宝留出部分,余下和首饰一并送入城内店铺。”
    “诺!”
    现如今,盐渎的海盐和金银首饰均已卖到建康,除王氏之外,桓容和谢氏、贺氏以及陆氏先后有了生意往来。
    事情未经他的手,多数是石劭打理。
    今遭回到建康,总要和几家走动一下,表礼送上一份,巩固一下彼此的“友谊”。
    自己出面未免突兀,借阿母的名义更为妥帖。毕竟,赚钱的生意有目共睹,为免招人恨,还是低调些好。
    绕过回廊下的厢房,迎面吹来一阵冷风,风中夹着点点细雨。
    桓容抬起头,看着雨点成丝,逐渐连成一片薄幕,挥洒之间,似轻纱缠裹院中一株古木,景色煞是宜人。不觉诗兴大发,想要仿效古人吟上两句,话到嘴边突然没词。
    琢磨半晌,到底摇了摇头。
    文艺范什么的,才子什么的,果然不适合他。还是老实点同金银为伍,狂奔在赚钱坑爹的大道上吧。
    这场雨来得突然,南康公主心情不错,站在廊下赏雨。
    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对鹁鸽,通身灰黑色的羽毛,只在颈部和腹部有片暗红,看起来不够鲜艳,却圆滚滚的十足喜人。
    两名婢仆取来稻谷,撒到院中投喂。
    少顷,又有数只鹁鸽飞来,互相争抢着谷物,院中的“咕咕”声连成一片。
    “这小东西倒是有趣,一点不怕人。”
    南康公主看得发笑,对靠坐在廊下的李夫人道:“我记得阿妹说过,早年曾养过几只少见的雉鸟和雀鸟?”
    “都是早年的事,随口一提罢了,难为阿姊还记得。”
    李夫人侧过头,发间的步摇轻晃,娇美的面容现出几分怀念。
    “年少时,阿父最是疼我,特地从蛮人处寻来两只越鸟,可惜没能养多久。”
    想起在成汉时的旧事,李夫人难得现出几分脆弱,倚向南康公主,双眼微合,长睫似蝶翼颤抖。
    “阿妹喜欢越鸟?”
    “恩。”李夫人轻轻点头。
    “待到春后,寻到往蛮地去的商船,可为阿妹寻来几只。”
    李夫人抬起头,笑得眉眼弯弯,容色愈发娇艳,柔声道:“阿姊有心,何须越鸟,这几只鹁鸽鸽足矣。”
    两人说话时,雨势逐渐减小,院中的鹁鸽增到七八只,更多出几只不知名的小巧雀鸟。
    婢仆取来更多谷物,不敢用力抛洒,唯恐惊走它们。
    哪料想,这些鸟似习惯被人喂养,争抢完院中的稻谷,开始四下里里寻找。瞅准婢仆手中的漆盘,一只接一只飞扑过来,翅膀扑腾间羽毛乱飞,婢仆匆忙闪躲,惊笑声瞬间连成一片。
    桓容一路走来,先是遇上南康公主和李夫人的二人世界,不由得停在廊下。随后看到飞在半空的肥鸟,下巴险些坠地。
    鸽子?
    还是后世常见的家鸽?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高兴不到两秒,忽然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桓容连忙抬头望向天空,果然,一个黑色的身影突然在雨中出现,瞬间俯冲而下,眨眼间抓住一只肥鸟。
    噍——
    咕咕——咕咕——
    鹁鸽四散惊飞,苍鹰逮住两只,都是一爪毙命,扔到桓容脚下邀功。见对方没什么表示,高鸣一声,冲天而起,直追飞走的鸽群,估计是不抓光不算完。
    桓容看看没气的肥鸟,再看看略显狼藉的院落,默然望向天空。
    他的担忧果然没错。
    有苍鹰在身边,这些小鲜肉果然就是一盘菜。
    婢仆清理洒落的稻谷和羽毛,南康公主正要返回室内,见到站着望天的桓容,不禁挑了下眉。
    “瓜儿。”
    “阿母。”
    匆忙间回神,桓容快行几步,上前行礼,担心道:“阿母可有惊到?”
    “无碍。”南康公主笑道,“我听阿麦说你养了一只鹰,可是这只?”
    “今日惊到阿母和阿姨,是儿的错。”桓容低下头,耳根有些泛红,
    “不过是一只鹰,哪里就会惊到。”南康公主不以为意,和李夫人走进室内,示意桓容跟上。
    “早年乱军攻入建康,城内血流成河,城外聚了成群的乌鸦,眼睛都是红的,见人就要撕咬,那才吓人。”
    母子在室内落座,婢仆送上茶汤,桓容带来的箱子被放到一边。
    “说起来,你今日不该往青溪里?”南康公主端起茶汤。
    “事情已托付两位舍人,儿来见阿母是另有要事。”
    “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