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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节

      汉人流入西河、上党、武乡等郡,很快安顿下来。胡人分成数拨,在迁移过程中,各族各部之间泾渭分明,因积怨时有摩擦。
    慕容鲜卑大多北行,主要投奔慕容评和慕容垂。
    慕容涉等鲜卑贵族面和心不和,消灭巴氐之后,又接连和杂胡开战,尚且自顾不暇。几场战斗下来,手中地盘少去大半,剩下的也将保不住,明显不是好的投靠对象。
    各部首领合计之后,全部选择绕路,避免中途遇上,被拉入这支注定灭亡的队伍。
    杂胡要么加入征讨“旧主”的队伍,各种开抢;要么仿效羌人和羯人,试着和盐渎商队接触,在靠近幽州的地界安身。等待时机成熟,便拖家带口投奔盱眙。
    据说一支羌部率先南投,现在过得十分滋润。
    不用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冲锋陷阵,也没有苛刻的重税,只需在州治所卑下名册,便能在幽州居住。
    不想继续放牧牛羊,大可以改行,以部落为担保,带着幽州商人往来南北,深入不曾到过的杂胡地界。懂汉话的优势明显,能帮着汉人和杂胡联络,另得一份报酬。
    杂胡之间陆续传开,这支羌部干活不累,危险不大,油水却相当丰厚。
    “听说部落里的人都不养牛羊,多数改做生意。头领搬到盱眙城内,住的是大宅院,冬天有地热。”
    地热是个什么东西,多数杂胡尚无概念,但这不妨碍心中畅想。
    遇到羌人带着商队路过,看到对方穿着绢衣,满脸油光,羡慕之情油然而生,反对南投的声音越来越小。
    有眼睛的都能看到,彼此的差别实在太大。再旗帜鲜明的反对,明显是和整个部落过不去,闹不好就会被人背后下刀,事了扔到雪地里一埋。
    不是没人想过南下劫掠。
    问题在于,中间还隔着秦氏坞堡。过去还好说,回来怎么办?去的时候一穷二白,回来却是拉着马车,傻子都知道干了什么。
    若是被坞堡盯上,再别想有好日子过。
    仔细想想,远不如举部投靠来得划算。
    杂胡想得不错,却没法全部如愿。
    桓容固然有意招收杂胡,借机壮大手中力量,但碍于州兵数量不多,口子不能开得太大,人数达到一千五百便停下了动作。
    原因很简单,不想内部生乱。
    胡人的凶性刻在骨子里,没找出解决之道前,压根无法保证忠诚。少数尚能管辖,人数多了,万一哪天不顺心,在幽州闹起来怎么办?
    “如果我有十万雄兵,压根不惧这些!”
    这句话只能私下说一说。
    现实情况则是,盘点幽州全境,尚且凑不齐几万人口。想要招收十万雄兵,无异是痴人说梦。
    流民?
    想都不要想!
    自秦氏坞堡发兵攻燕,陆续占据荆、豫、徐三州,便彻底截断南北。
    此举固然挡住乱窜的燕兵,保证幽州安全,却也拦住大部分流民,迫使桓容扩充人口的计划中途流产。
    其他侨州如何想,桓容不知,可他的确有些着急上火。
    找上门去,难免会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不向对方开口,幽州的人口很难在短期增长,无论从现下还是长远来看,都对桓容十分不利。
    最直接的影响,州兵的数量卡在三千,加上盐渎私兵和袁氏仆兵也不足六千。解决小问题尚可,哪天遇上成建制的府军,估计只有被揍趴的份。
    和荀宥商议之后,桓容绞尽脑汁,整整耗费两个时辰,方才写就一封书信,仔细的塞进竹管,绑在苍鹰腿上。
    不能开口要,干脆直接买。
    他不差钱!
    因风雪太大,苍鹰抵达彭城的时间稍晚。
    看过桓容的书信,秦璟陷入沉思,独自坐了许久。
    夜色降临,婢仆点燃灯火,送上备好的膳食。
    秦璟心中有事,无心用膳,仅是动了两筷,就让人撤了下去。
    秦玦接到西河的消息,正打算来找他商量。见到婢仆撤下的碗盘,不禁面露诧异。
    “阿兄胃口不好?”
    婢仆颔首。被秦玦问起原因,却是满脸茫然,一问摇头三不知。
    “算了,你们下去。”
    秦玦摆摆手,迈步走进内室。
    刚绕过屏风,立即有冷风迎面吹来。
    “阿嚏!”
    意外的打了个喷嚏,秦玦开口道:“阿兄,天这么冷,为何不关窗?”
    “清醒。”秦璟的声音有些低沉。
    秦玦又打两个喷嚏,避开窗口坐下。早知道该披着大氅,如今一件长袍,压根挡不住冷风。
    “阿兄,西河来信了。”
    “恩。”秦璟单手耙梳过额前,将一缕黑发顺到脑后。略显粗鲁的动作,落在观者眼中却格外潇洒。
    秦玦看得眼热,暗自嘟囔一声,到底没敢当面抱怨。
    兄弟长得太好也是个事!
    没瞧见鸟都区别对待?
    “阿父下月称王,决定定都西河。”
    “西河?”秦璟神情微讶,见秦玦又开始打喷嚏,顺手合上木窗,正色问道,“之前不是有意邺城?”
    “听说是有人向阿父举荐术士,卜出邺城非是祥地,否则曹魏不会移都洛阳,慕容鲜卑也不会短暂而亡。”
    “荒谬!”
    秦玦用力点头,大表赞同。
    “大兄曾经出言反对,可惜术士言之凿凿,阿父似另有考量,决定先定都西河,是否移都,只待日后再说。”
    日后再说?
    捏捏眉心,秦璟恍然。
    西河乃秦氏崛起之地,现下只是称王,的确可以为都。日后更进一步,再选都城未为不可。
    “阿兄,还有一件事。”
    “什么?”
    “阿岢送信来,说南阳阴氏又给阿父送了美人。”
    “南阳阴氏?”秦璟挑眉。
    “对,就是当初害阿岢落水,差点病成傻子那个!”说起这件事,秦玦就是满腹怒火。
    “阿父收了?”
    “收了。”秦玦怒道。
    “阴氏好大的脸皮,不只阿父,还想给大兄和二兄塞人!要不是阿母拦下,估计人已经送去了武乡和上党!”
    秦玦越说越气,一阵咬牙切齿。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做什么?”秦璟倒没生气,反而笑了,“鲜卑段氏,你可记得?”
    “鲜卑段氏?”秦玦想了片刻,“跟慕容垂叛出燕国那个?”
    “正是。”秦璟沉声道,“凡鲜卑皇室,如吴王、范阳王等,后宅均由段氏女把持。如非可足浑氏手段狠毒,两代燕主的后宫定也不乏段氏女。”
    慕容垂带兵征伐高句丽,将王妃可足浑氏丢在邺城,却特地派人接走小段妃。固然有慕容令生母出于段氏之故,也是对这个家族的重视。
    “阿兄是说?”秦玦似有些明白,却又不敢确定。
    “外戚。”
    “外戚?”
    “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阴氏如何兴旺,你总不该忘记。”
    哪怕过去几百年,东汉开国之君的这段佳话,依旧在世间流传。
    秦璟掀起嘴角,半面被烛光照亮,半面隐于黑暗。对比鲜明,衬得唇色愈发鲜红。
    室内寂静片刻,秦玦猛然拍案。
    “他们敢!”
    “自然是敢,否则也不会趁这个时候送人。”秦璟微垂双眸,忽然有些意兴阑珊。
    “阿岩,自阿父决定称王,坞堡再不同以往。如阴氏之类会越来越多。你能挡得住一个,能挡下十个二十个?”
    “阿兄……”
    “如今是阿父和兄长,很快就会是你和阿岚。”秦璟看着秦玦,笑容颇富深意,“说起来,你和阿岚也是该定亲的年纪。”
    “阿兄!”秦玦脸色涨红,“阿兄尚未成亲!”
    “我吗?”秦璟拉长声音,黝黑的眼底倒映火光,唇边笑意更深,“阿母曾请人为我卜笄,你难道忘了?”
    秦玦张张嘴,表情瞬间凝固,突然有些泄气。
    “阿兄,术士之言未必可信,你总不能一直不成亲吧?”
    “有何不可?”秦璟淡然道,“这样一来,兄弟才能和睦如初,阿母也不会烦心。”
    “可……”秦玦皱眉,“大兄不是那样的人!”
    “我知。”秦璟转过头,细听朔风呼啸,话中隐含深意,“我意已决,不会再做更改。况且,有三年前的教训,想必不会有哪家想不开。”
    秦玦无语。
    卜笄是一则,真假不好断言。可那件事真同阿兄无关。
    送来的人一直在西河,阿兄碰都没碰,无论如何沾不上卦象的边。归根结底,是那两家各怀鬼胎,自己作死,落得个人死族灭的下场,能怪阿兄吗?
    最后偏要栽到阿兄头上,流言传了整整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