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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节

      杜声声随手把空了的豆浆杯丢进棋馆门口的垃圾桶,见鹿鸣走上前来,便住脚看着他:“有事?”
    鹿鸣尚未想好措辞,晏清都出声道:“进去说吧。”
    杜声声点头,抬脚走向她的办公室。鹿鸣深吸一口气,看了眼晏清都,跟在二人身后。
    在工作区和文学李强二人闲磕牙的雷倩见着晏清都时,眼前一亮,眼神儿落在杜声声身上,心内冷哼了一声,在杜声声晏清都进门时,又摆出了笑脸,赔笑打招呼。
    此时此际,杜声声连敷衍都不愿,因着无客,几人要叽叽歪歪地指桑骂槐,奈何晏清都是个人物,他们自己是要脸面的,不肯让他看了笑话,只能按捺住。
    进办公室后,晏清都接了个电话,对杜声声说:“我有几个朋友过来了,我去接一下。”
    杜声声点头,晏清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想过去亲她一下吻别,碍于鹿鸣在场,就只能这么看了两眼,抬脚往门口去。
    杜声声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门口处传来咔哒的关门声。
    她请鹿鸣坐下,他没坐,杜声声便抬头看他,眸子很静:“有事吗?”
    鹿鸣把一沓钱放在桌上,垂眉耷眼,疲惫中透着些难过:“前天你帮忙垫付的医药费,退了这些。剩下的我以后还你。”
    杜声声并不看钱,只问他:“你妈情况怎么样了。”
    少年唇一颤,抖着声儿低声说:“没了。”
    鹿小曼的病,手术过后并不算完,只能算是抢救过来了,后面还需要做手术,需要一大笔钱。鹿小曼知道自己的情况,给鹿鸣留下一封遗书,让他好好读书将来有个好出息,于昨晚深夜吞药自杀了。
    杜声声不问原由,“嗯”了声,脑海里回想起鹿鸣邻居说过的话,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鹿鸣沉默,他没想好,精力只够顾着眼前。
    悲伤漫溢,他的眼眸湿润了,于是闭了闭眼,隐忍地摇头,只沙哑着声儿道:“邻居阿姨已经帮忙请和尚道士做法事,明晚坐夜,后天早上出殡。”
    此时的鹿鸣悲恸而无助。鹿小曼走了,他在这世界上,从此不再有亲人。
    亲人离世,本就是一件悲哀至极的事。更雪上加霜的是,他意识到,他的梦想,已彻底覆灭。
    或者说。
    从鹿小曼进医院开始,他的梦想,就彻底破灭了。
    他还能继续追求围棋吗?
    毫无疑问,如果鹿小曼还活着,他们可能会开始欠债,未来至少十年之内,他都会背负着债务生活,到时候,能够温饱,能够照顾好鹿小曼,已是万幸,他完全没有时间琢磨围棋了。
    可那样,即使背负债务,至少他还有亲人,这是一大安慰。
    而现在,鹿小曼去世了,他不可能不办丧酒,而办丧酒,于他也是一个负担。他依然会欠债,甚至连学业都无法继续,他这一生,都将孤身一人奔波于生活,从此与围棋绝缘。
    毕竟,他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后期又无法和其他选手一样用尽全力奔跑。同时,他也知道,这个世界上的事,并不是努力就会有结果的。
    毫无疑问,他会成为一个孤独的失败者,一声不能追求至高的梦想。
    在他十六岁这年,他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悲哀,也感受到了命运对他的恶意。但他没有选择。
    他甚至想过,等丧酒结束,还清所有债务,就自杀。
    毕竟,没有亲人,没有梦想,他已经没有活着的理由。
    杜声声没说话,鹿鸣深吸一口气,说:“如果你愿意,我想请你明晚来吃酒。”
    杜声声依然没说话。
    老实说,就如刘巍所言,她是一个感情极其淡薄的人,甚至有反社会的倾向。这是杜声声自己对自己的评价,感情淡薄是淡薄,但还是有,仅限于对杜先和赵云秀。也许以后还有晏清都。
    只是这种淡薄,看在刘巍的眼里,等同于没有,等同于冷血动物。
    她没有同理心,无法对别人感同身受,眼前这个少年浑身透露出的悲恸,让她没有任何感觉。
    鹿鸣没得到回应,又说:“如果你没时间,那就算了。之前,谢谢你。家里还有事等我张罗,我先走了。”
    他刚到门边,眼眶红了,转动门把手,刚要把门拉开,就听到后面杜声声说:“鹿鸣,是吧。”
    他没回头,又听到杜声声淡淡的声音:“你回来,跪下。”
    鹿鸣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这样要求。
    桀骜的少年,像是一头受伤的孤兽。
    鹿鸣执着地看着杜声声,她面沉如水,眼眸平静无波,他根本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在这一刻,他有一瞬间的委屈。
    难道,这就是有钱人的游戏?用钱来折辱一个人的尊严?
    他咬了咬牙,死盯着杜声声,执着地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
    杜声声什么都没说,甚至没看他,只盯着电脑屏幕,十指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敲打着,等待着他的选择。
    桀骜的少年彷徨而无助,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偶像、心目中的女神会这样。几分钟过去,少年回头,往杜声声这边走了几步。杜声声起身,站在鹿鸣身前。
    鹿鸣眼中有了水光,只听“噗通”一声,少年紧攥着拳,直跪在杜声声面前。
    然,这还没完。
    男儿膝下有黄金。少年感觉此时的自己低入了尘埃。
    他又听到杜声声冷淡地说:“磕三个头。”
    这对少年的心理是一个极大的挑战。他额头上青筋暴起,似乎是个要发怒的模样,可仰头看到杜声声不动声色的模样,没有半分奚落,没有半分满足,亦没有半分嘲笑。
    他心里忽然有了一个猜想,这个猜想让他激动得浑身颤抖,仿若心里的一团死灰在复燃,以星火,成燎原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