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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卓大人,你们先下去小坐片刻,此事稍后再议。”赵泽雍吩咐。
    卓家人只得随亲卫离开回避,他们也需要紧急商讨对策。
    片刻后,外人悉数退下。
    赵宜琳迫不及待从屏风后绕出来,下意识先扫视一眼:哪个是卫杰?全是侍卫啊,难道卫杰是三哥的亲卫?
    门第有些低了,但人是很不错的。长公主惋惜地想。
    “三哥,你准备怎么处置他?”赵宜琳问。
    “你不是一直嚷着要把对方‘千刀万剐凌迟处死’吗?”赵泽雍挑眉反问。
    赵宜琳揪玩发梢,歪着脑袋,撇撇嘴:“你们会同意吗?”
    “不是不同意,而是没那权利。”赵泽雍正色道:“凌迟是死罪中的重罪,朝廷判决尚需三审三查,严格核实。我早说过,庆王府不是刑部公堂,而且你这情况,就算移交刑部,也不可能将卓恪砍头,顶多杖责、永不录用为官、申斥其父。”
    二皇子急道:“难道就轻饶他了?宜琳岂不白白受委屈?”
    “那二哥有何高见?”赵泽雍好整以暇问,直白提醒道:“公主按例配四个嬷嬷、数名宫女,出行更有侍卫保护——宜琳怎么会落单?这是极严重的过失。若闹大,不知牵连多少人,宜琳更是难保清誉。”
    怪我喽?
    二皇子豁然起身,脸色很不好看,硬梆梆丢下一句:“你们看着办吧,我有事,先回宫。”语毕,抬脚就走,心说:本殿下今日真是受够了!
    “哎——”赵宜琳不敢置信地跺脚。
    容佑棠却早已经惊呆了:他面朝门口,好半晌之前,就清晰看见雕花镂空通风窗前玄色织锦龙袍一闪而过!
    陛下?
    容佑棠立即悄悄告知庆王,后者凝神观察片刻,借低头喝茶的动作以示知晓。
    片刻后,赵泽雍再次把卓家父子叫上来,双方交涉许久,最终定下了:“杖责五十,遣返原籍,不得回京。本王亦会跟吏部打招呼,永不录用卓恪。”
    “谢殿下开恩!卑职回去定当处死辱骂撕扯长公主的刁奴。”卓志阳感激涕零,强压着如遭晴天霹雳的儿子磕头,恭请负责监督行刑的赵宜琳的亲信回府。
    “真是便宜他了!”赵宜琳忿忿不平。
    此时门口光线一晃
    “否则你还想怎样?”承天帝面无表情问。
    “父皇?!”赵宜琳惊呼,紧接着惊喜飞扑,抓住父亲的胳膊,撒娇地晃:“父皇,女儿险些见不到您了。”
    “叩见父皇。”
    “叩见陛下,陛下万岁。”
    眨眼间跪了一屋子的人。
    “平身。”承天帝挥开长女,长长吐出一口气。
    “父皇请上座。”赵泽雍一板一眼,虽口称“父皇”,却恪守君臣之礼。
    “唔。”承天帝落座,疲惫捏捏眉心,问:“你四弟如何了?”
    “御医照顾着,暂无大碍。”
    “唔。”承天帝斜睨站得笔直、性子更直、打小不懂得亲近讨好父亲的儿子,沉吟许久,才不疾不徐道:“今日之事你处理得很妥,换成朕,也只能这样。”
    “父皇~”赵宜琳不依地娇嗔。
    赵泽雍却木着脸:“您过誉。”
    “怎么?剿匪凯旋唯独没封赏你、生气了?”承天帝佯怒质问。
    赵泽雍面不改色:“儿臣从未在乎。身为皇子,理应为父皇分忧、为朝廷效力。”
    “知道就好。”承天帝威严端坐,话音一转,却不满批评道:“你这性子,在西北十数年也没能拧过来!太让朕失望。”
    容佑棠心念一动,万分紧张地竖起耳朵。
    “儿臣愚钝,请父皇明示。”赵泽雍微躬身。
    承天帝没好气地冷哼一声:“看来,哪怕再让你去西北历练十年,也是没用的,罢了罢了。皇三子泽雍听令!”
    “儿臣在。”赵泽雍直挺挺跪下。
    “朕思前想后:你带过兵、治过军、打过一些胜仗,又是刻板不知变通、强硬耿直的臭脾气,由你督建北郊大营最为合适。老三,朕命令你拿出魄力胆识来,出任北郊大营指挥使,用西北的标准选拔训练新兵!”
    赵泽雍似是太过吃惊,不知所措,愣住了。
    “你敢抗旨?”承天帝喝问。
    “不敢。”赵泽雍叹口气,低声道:“儿臣遵旨。”
    太好了殿下可以留京了!容佑棠喜不自胜,然而他刚刚开始激动,承天帝又看着周明宏问:“你就是皇后提过的小外甥?”
    周明宏硬着头皮称是。
    承天帝满意点点头:“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听说正在国子监进学?”
    周明宏再次称是。
    “父皇?”赵宜琳嘴巴微张,茫茫然。
    “不错。”承天帝又点头,威严笑问:“既有意尚公主,为何迟迟不上奏求赐婚呢?嗯?”
    赵宜琳心胆俱裂,脸色惨白,扑通跪下,抱着承天帝的腿,尖声嘶喊:“父皇——”
    第46章
    “父皇,不!我不!父皇,您这是做什么呀?”赵宜琳吓得魂飞魄散,泪流满面,跪坐在地,紧抱承天帝的腿不放,她仰脸哀求:“不!我看不上他!父皇,您别这样,女儿知道错了,打我骂我罚我都可以,但求求您别逼我成亲,父皇~”赵宜琳哭得萎顿在地,是真的伤心害怕了。
    她是刁蛮跋扈,但不是傻子,非常清楚尊荣富贵万人追捧都源自于出身、源自于父兄母亲的宠爱。一旦失宠,她就该过得像出身低贱的三公主那样凄惨可笑!
    周明宏见赵宜琳如此强烈抗拒,不由得又是困窘无奈、又是屈辱难堪,顺势而为的请求也不能说出口了。
    承天帝纹丝不动端坐,看也没看痛哭流涕的长女一眼,他对着周家兄弟叹气,无奈笑着摇头:“朕这个女儿啊,素日娇惯太过,没规没矩的,任性得很。”
    “长公主殿下开朗灵慧,气度非凡,皇家明珠光彩照人,令草民自惭形秽,深切敬服仰慕之,但草民地位卑微——”周明宏重燃希望,压抑着狂喜,诚惶诚恐,万分诚挚地奉承。他无才出仕、又是嫡次子,家族全力助他尚公主,确实是极好的谋划:当上驸马,几辈子荣华富贵都不用发愁,而且是体面的皇亲国戚,到时交友圈子将焕然一新,不也是出人头地的好办法?
    “闭嘴!你闭嘴!”赵宜琳痛斥周明宏,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去撕咬对方。
    “安静。”承天帝不悦地训导:“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父皇!父皇,女儿再不敢了,您说什么我都改,唯独别把我许配给他,求求您,呜呜呜。”赵宜琳拼命摇晃父亲的腿,生怕其心血来潮张口赐婚,到时就算她是公主,也得听从君父的命令。
    容佑棠本以为自己会幸灾乐祸,因为他极厌恶长公主。但旁观半晌,看对方坐地哭泣哀求,又触动他想起生母识人不清、错付终身、导致半生以泪洗面的悲惨遭遇——唉,无言以对……
    僵持片刻,赵泽雍看不下去了,在场者也只有他能劝阻、敢劝阻。
    “父皇一言九鼎,金口玉言,口谕也是圣谕、圣旨。”赵泽雍首先沉声提醒,然后将妹妹从地上拽起来,扭头吩咐:“刘氏,你们还不赶紧带长公主下去休息?”
    承天帝之前与周家兄弟亲切交谈时,脸在笑、眼睛没笑;如今见三子插手干涉,他转而板起脸、眼里却有欣慰笑意。只仍是不理睬长女。
    “三哥!三哥!”惊吓过度的赵宜琳这时才想起还有另一条腿能抱。于是她立刻抓住赵泽雍的胳膊,用力摇晃,痛哭流涕道:“三哥,你不能不管我!你不能不管我!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在庆王府撒脾气,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斤斤计较,好吗?帮帮忙,你劝劝父皇啊!”
    赵泽雍忍耐着妹妹的眼泪鼻涕和尖利嗓音,用力一提,拎着胳膊将人提溜起来,以眼神示意,奶娘等几个嬷嬷忙奔来将长公主拥住,哄慰的哄慰、擦泪的擦泪。
    容佑棠悄悄朝庆王比了一个“九”的手势,想了想,又比一个“四”。
    赵泽雍会意,随即开口:“父皇,小九和四弟都盼着您去探望。尤其小九,他一天不知要念叨您几回。”
    “唔。”承天帝没好气垂下眼皮,慢条斯理喝茶。
    “父皇,周家人已陪侍大半日,不如、改天空闲了再叫他们说话?”赵泽雍提议。
    “行吧。”承天帝顺势应允,亲切和蔼道:“你们先回去,改日空闲了,也入宫看看你们的皇后姑母。”
    “是。”
    “谨遵陛下吩咐。”
    周家兄弟毕恭毕敬地告退,能得帝王如此和颜悦色对待,他们当真受宠若惊、惶恐不安。
    片刻后,议事厅陷入冷场,只有赵宜琳在哭哭啼啼。
    容佑棠深知庆王与父亲关系一般,要他主动说软话好话是很难的,可总得有人开口。于是他又悄悄比了个吃东西的动作。
    赵泽雍为难地皱眉,沉默半晌,才干巴巴问:“您怎么突然出宫了?也不事先说一声,儿臣好去迎接。用过午膳了吧?”
    吧?不应该是“吗”?容佑棠莫名想笑。
    承天帝稀罕且稀奇地掀起眼皮,把茶盅一顿,瞪着眼睛道:“午膳?这都什么时辰了?”连句好话也说不好,真真木愣!
    但能想起来问,已属难得,这小子以前连半句闲话也不多说。宜琳脾气坏、不得人心,但他没有坐视不管,这很好,有兄长的气度风范,不像……唉!
    承天帝板着脸。
    赵泽雍诧异问:“难道还没吃?”他扭头问跟着的人:“李公公?”
    李德英早把承天帝的表情看在眼里、揣摩在心里,他躬身,愁眉苦脸,忧心忡忡地说:“今儿陛下直忙到午时,还没用膳呢,您府上的人就急匆匆进宫请求御医,陛下乃仁慈君父,安排妥当就出来这儿了,粒米未粘牙——”
    “咳咳。”承天帝轻训:“就你多话。”
    李德英忙告罪闭嘴。事实上,承天帝虽粒米未粘牙,却是用过一碗汤、半份粥的。
    “这怎么行?”赵泽雍不赞同地摇头,立即吩咐下人速速备膳,正色道:“李公公,纵然陛下忙乱担忧,你们跟着的人也应当及时提醒。一国之君,务必保重龙体,否则江山社稷——”
    “行了行了!”承天帝不爱听,抬脚朝后院后,不耐烦道:“你的这些个话,朕在朝堂上已听腻了。”
    “是。”赵泽雍面无表情跟随,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父皇,您——”赵宜琳一直被父亲冷落,娇生惯养的她万分恐慌心急,亦步亦趋,又要哭。
    “宜琳,你先去收拾收拾满脸的脂粉鼻涕,冷静后再来面圣。你已不是小姑娘了,遇事得动动脑子,再这样哭闹,父皇心情只会更欠佳。”赵泽雍把人拦下,好言提点。
    “呜呜,咳咳,我、我我也知道,可、你看父皇,他像、像变了个人似的。”赵宜琳哭得哽咽倒气,说话磕磕巴巴。但她终于听了兄长的劝,抽抽搭搭,灰头灰脸地回屋去梳洗了。
    承天帝轻裘宝带,悠闲负手踱步,走上曲廊,慢慢巡视跟儿子一样古板方正、丝毫不见精致繁复雕饰的庆王府。好半晌,才长叹一口气,头疼问:“你是不是也觉得宜琳是被朕宠坏了?”
    简直明知故问!
    可这能实话实说吗?拉开一段距离随从的容佑棠腹诽。
    赵泽雍一板一眼道:“父母关爱子女,再正常不过。但父皇从未教导宜琳作恶行凶,故儿臣并不觉得她是被您宠坏的。”
    “那她怎么成了今天这样?”承天帝也是父亲,也得为子女发愁。
    “儿臣久居边塞,很不懂姑娘家心思,无法为父皇分这种忧,抱歉。”赵泽雍致歉,而后又直言不讳:“但宜琳早就到出阁的年纪了,观她内心也并非不愿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