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节
“给它们一个搬迁的机会。”
容佑棠四处看看,走到角落破损倾倒的书桌前,请徐凌云取下一个抽屉平放地上,而后将老鼠窝放进去。
容佑棠忍笑板起脸,煞有介事道:
“老鼠们听着:我们奉命清理此处,限期半月,你们得在半月内搬离,违者武力驱逐!”语毕,转身离去。
徐凌云目瞪口呆,捧腹,笑得打跌,乐不可支追上去道:“贤弟,你太有趣了!老鼠能听得懂人话吗?”
“窃以为它们听得懂。”
容佑棠摇头,一本正经道:“根据和家里仓库的老鼠们长年斗争的经验,小弟有时真以为老鼠成精了!它们能识破陷阱、成群作案、顽强对抗、及时撤退,聪明得很。”顿了顿,他终于破功,坦言道:“咳咳,我开玩笑的。”
“就知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搁那儿吧,母老鼠肯定会回来的。”
二人结伴迈出门槛,迎面却看见周明杰施施然走来。
“年兄怎么来了?”邓奎立刻迎上去。
容佑棠面色如常,笑问:“莫非乔大人给我等派了个帮手?”
“非也,非也。”周明杰微笑摇头。他一看腐朽生虫的书箱就皱眉咧嘴,再眺望阴森森昏暗的旧堂,登时后退两步,兴致勃勃地扫视满头大汗的容佑棠,怜悯摇头,同情道:“唉,容大人辛苦了。但乔大人吩咐我整理档册,明早就要用,不得耽搁,不知哪位愿意搭把手?”
小人嘴脸,得意便轻狂!
容佑棠晃晃自己沾满灰尘的双手,遗憾道:“我倒是想助周公子一臂之力,可惜无法脱身。”
“我们才只清查了几本书,里头还堆着半屋子呢。”徐凌云亦婉拒。
邓奎张了张嘴,没说什么。
最后,在周明杰的大力恳请下,邓奎歉意朝同伴笑笑,状似无奈地跟随而去。
留下容佑棠和徐凌云埋头干活,汗流浃背,直忙到傍晚才锁门回家,同僚们大多离开了。
路过现办事堂时,他们偶然看见孟维廷抱着一卷铺盖,老人走得很慢。
“前辈小心。”
“我们帮您。”
容徐二人连忙奔过去接手,按照对方的意思安放在茶室后狭小隔间的罗汉榻上。
“多谢。”孟维廷松手,灰白鬓角汗湿。
隔间只有一个脸盆大的圆窗,放置两张罗汉榻、一个储物架,转身走几步就到墙,逼仄闷热。
“您这是……?”容佑棠问。
“有份文书急用,老夫得连夜赶出来。”孟维廷解释道。
“您就住这儿?”徐凌云惊奇道,他一进来就热得憋闷难受。
孟维廷和蔼道:“从前夜作时,人只能趴桌上等天亮。这个隔间是郭大人亲自督建的,你们算是赶上好时候啦。”
好、好时候?
容佑棠忍不住问:“前辈,翰林院就没有其它空房了吗?”
“暂无。”
孟维廷正色告知:“而且,我们不能将重要文书带离办事堂。”
“那,如果许多翰林半夜忙完的话,如何歇息?”徐凌云讷讷问。
“趴桌上打盹儿啊。”孟维廷说。
一刻多钟后,酉时。
天色还早,容佑棠匆匆告别同伴,准备去北营一趟,探探宋慎的口风。
他疾步快走,准备回家牵马。
街头熙攘,行人络绎不绝,忽然听见身后远远传来一阵马蹄声,急促快速,伴随蛮横的吆喝:“驾!驾!”
“让开让开,让一让了。”
“嘿,别挡道啊你们!”
啧,又是哪个勋贵子弟当街纵马?
容佑棠鄙夷皱眉,尽量朝路边闪避,马蹄声越来越近,他自顾自贴着路边商铺走。
下一瞬
容佑棠耳畔突然响起“噼啪”响亮尖利的马鞭声,惊雷般炸开!
“啊——”
猝不及防之下,容佑棠失声惊叫,以为奔马失控要伤人,火速朝里侧歪头,敏捷向前一扑,而后一滚,几步飞窜跳上商铺前的台阶!
心如擂鼓,容佑棠还没站稳,却听见身后传来愉快嘲笑:“哈哈哈哈,哎呦呦,看你那胆小的傻样儿!”
第102章
七皇子赵泽武骑高头大马,笑得直不起腰,见牙不见眼,马鞭得意甩动,发出“噼噼啪啪”声响。
混帐纨绔!
容佑棠气得横眉冷目,长长吸了口气,梗在胸腔里,用力掸掸衣服上沾的灰尘。
官袍是青色的,此时遍布灰尘与点点汗渍,鬓角汗湿,脸颊也沾了灰尘。
“哈哈哈,哎哟哎哟~”
赵泽武前仰后合,笑得拍大腿,胳膊撑在马鞍上,伏身,乐不可支道:“嘿,反应挺快嘛,武爷还以为你得摔个嘴啃泥!远远地看着就觉得眼熟,果然是你小子。”
容佑棠一声不吭,埋头清理自身沾的灰尘——其实他在按捺怒火,缓缓深呼吸,以免一开口就忍不住痛骂混帐纨绔!
“哎,你哪儿去?怎的走路呢?”赵泽武好奇打听。
等了等,却半晌没得到回应。
“喂,你聋啦?刚当官就摆臭架子不理人了?”赵泽武不悦地质问,右手用力一甩,马鞭发出威胁意味甚浓的响亮“噼啪”声。
好个会投胎的混帐纨绔!
容佑棠站定,抬头冷冷道:“不敢。”
“你——”
赵泽武眼睛一瞪,而后才发觉对方敢怒不敢言的狼狈模样,他慢慢收起笑容,放下马鞭直起身子,悻悻然问:“没摔伤吧?武爷没想打你,不过吓唬一下子而已,都怪你胆小,大惊小怪,躲什么呢?”
“合着全是我活该了?!”容佑棠脱口而出,忍无可忍。
个小兔儿,吓得要红眼睛了 ?生气的模样也很好看……
赵泽武欣赏对方气得玉白透粉的俊美容貌,不怒反笑,抬手指指自己脸颊,提醒道:“你脸上沾灰了,赶紧擦擦,脏兮兮的刺眼睛。”
周围聚集了一圈老百姓,不少人目睹事发经过,都非常同情容佑棠——七皇子劣迹斑斑,堪称臭名昭彰,极不得人心。
容佑棠抬袖胡乱擦了两把脸,只想尽快脱身,拱手冷淡道:“七殿下好走,下官有事在身,失陪了。”语毕就转身。
“哎哎,站住!”赵泽武傲慢喝止,他刚从宫里挨骂出来,烦躁得劣性发作,特别想找乐子解解闷,怒问:“武爷问话,你不答?”
官大一级压死人。七皇子虽然只是挂了个低品闲职,但他的出身足够尊贵显赫。
跟粗鲁纨绔较什么真呢?
容佑棠摇摇头,竟然气得没了脾气,转身冷静问:“殿下问什么?”
“你哪儿去?”
“回家。”
“回家做什么?”
“侍奉父亲。”
赵泽武想嗤笑,可他只是鲁莽而不是痴傻,硬生生忍下了。
“家父盼子归,急等下官回去。百善孝为先,请殿下谅解通融。”容佑棠义正词严,用孝道人伦压迫对方。
众目睽睽,七皇子饱受眼神谴责,不情不愿道:“行行行,走吧走吧,赶紧走!可别说武爷拦着人不给回家尽孝道!”
“哼!”赵泽武忿忿怒哼一声,调转马头扬长而去。
“哼!”
容佑棠也重重哼一声,转身疾步回家,打水擦洗汗渍灰尘、匆忙换上干净便服,骑马飞奔赶往北营。
小半个时辰后,他到达北营正门前二里处。
岂料——
隔着老远,他就看见七皇子一行人在前面空旷野地上溜达!
容佑棠大呼倒霉,当机立断,紧急勒马调头,准备绕路走南侧门。
但不幸晚了一步,赵泽武的随从已发现容佑棠!
双方僵持足足一刻多钟,眼看天色渐晚,无奈之下——
主帅议事厅内
“所以?”
庆王不轻不重搁下茶盏,威严问:“你们就在营门口争执推搡?”
“没!没有推搡!”赵泽武赌咒发誓,坚决道:“三哥,我知道容、容大人是你的人,怎会推搡他呢?真的是偶然同路才一起进来的。”
容佑棠惭愧垂首:“请殿下责罚。”
“你稍后回来领罚。”庆王虎着脸吩咐。
“是。”容佑棠松了口气,告退去寻宋慎,他对七皇子真是厌烦透顶。
“哎?”赵泽武眼巴巴看容佑棠获允离开,下意识想抬脚跟随。
庆王却说:“老七,坐。”
“哎,好。”赵泽武一向畏惧三哥,老老实实地顺从落座,屁股只沾巴掌大块的椅子,余光频频飘向门口,不停动来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