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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节

      “好,一起睡。”朱翊钧把孩子抱起来,放在床上,“睡最里面,免得到时候跌下床。”
    朱常溆往里面滚了滚,把枕头并排放好。他拉好被子,眼睛亮亮地望着朱翊钧。
    郑梦境擦干了头发,穿着纱衣走过来,“今儿真是稀奇。”
    朱常溆从未这么粘着他们。
    一家三口在床上闹腾了会儿,朱常溆趴在朱翊钧的身上,瞪着小腿问:“父皇,我素日里吃穿用度都是怎么来的呀?”
    朱翊钧点了点他的小鼻子,很高兴自己的儿子会提出这样涉及到民生的问题。“皇室用度,皆由万民贡纳税务得来的财物支撑。”
    朱常溆歪着头,接着问:“税务是什么?”
    朱翊钧见儿子有心问,也来了兴致,从床上坐起来,把他放在怀里,准备给他细细解答。
    郑梦境倚在朱翊钧的身上,竖起耳朵也准备仔细听。
    第43章
    朱翊钧摊开朱常溆的小手,在他的手心写了个一个“税”字。
    “溆儿可认识这个字?”
    朱常溆头刚往下点了一半,瞬间觉得不对劲,赶紧摇摇头,小声道:“蒙学课本里没有这个字,孩儿不认得。”
    朱翊钧笑着揉揉他的脑袋,“这是个税字。《说文》中提到:税,租也。《急就篇》中有注:敛财曰赋,敛谷曰税,田税曰租。税这个字呢,左边是个禾苗的禾,右边是一个兑现兑。”他又在儿子的掌心中慢慢地写了一遍税字,“现在可认得了?”
    朱常溆点点头,在自己的掌心重新写了一遍,“父皇,我可写对了?”
    朱翊钧目露喜悦之意,“没错。”又继续为儿子分解,“税既由禾,便是以田租为重。百姓耕种一年,缴纳一定的麦米,或将麦米折银,上交到官府。这交的便是田租。”
    “大明朝除了田租外,还有各式的税课,如盐课、茶税、酒税、矿税、商税等等。”朱翊钧摸了摸求知若渴的朱常溆,“再往下分的,可就细致多了,待你长大了,父皇再说与你听。”
    “溆儿当知,尔吃穿用度皆为百姓辛苦缴纳的税赋而来,日后可万万莫要浪费,务必要节俭。”
    朱常溆缠着父亲不让他睡,“那国库和私帑,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啊,每年税赋缴纳每地会因情况不一。譬如某地今年遭灾,那田租便收不上来,父皇呢,就会下旨免租。这样一来,此地的税赋就会比往年少。税赋从地方运至朝廷,这便是进了国库,受军队开支,官员薪俸,赈灾修路之用。若今年的税赋好一些,岁租之外有多的,那多的这一份就会放进私帑。”
    郑梦境在一旁“吃吃”地笑,“私帑就是你父皇自己的小金库,举凡宫室修缮,建造别苑等等,都都是要从私帑中拨出来的。”
    朱翊钧揉了两把她的头发,惹来一句娇嗔,“头发都叫陛下弄乱了。”趁着郑梦境理顺青丝,他对朱常溆正色道,“溆儿要记得,天子断不能将国库作私帑用。国库之中的银钱麦米,当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朱常溆点点头,又问道:“那赋税是如何定的呢?”他掰着手指算数,“若一户人家有田五亩,当缴纳多少田租?又有商税盐税,如何取的税?”
    朱翊钧略有诧异地看着怀里的儿子许久,神色渐渐严肃起来。与此同时,心里又深觉遗憾,他轻轻摸着朱常溆的发。
    为何……不是嫡子。
    朱常溆明年才到蒙学授课的年纪,他是怎么会想到税务上去的呢?
    朱翊钧的目光渐渐转向了理顺了发丝依偎在自己肩头的郑梦境。
    莫非是小梦有意教导的?也不太可能,小梦平日从来不与自己讨论这些。
    大概,真的就是天纵英才了吧。只可惜空有这份才气,却没这个命。
    朱翊钧心中渐生悔意。自己虽然想要一个嫡子,但肩负着整个大明,若皇子中有更合适的,自然应挑选一个更合适的继承人。
    难道……真的要立贤?
    朱翊钧心中苦笑地摇摇头。百官是不会点头的,自己在慈宁宫的母亲也不会。
    朱常溆拉了拉父亲的衣角,轻唤了一声,“父皇?”
    朱翊钧回过神来,“哦?你说的是抽税。几年前文忠公推行了条鞭法,现在税法已由原本的一年两税,改为一年一税。大致……是田租三十税一,商税五十税一。旁的等你再大了去问问先生就知道了。”
    朱常溆点点头,却又一次提出了困惑,“为何田租要比商税高那么多?”
    “这是□□定下的规矩。”朱翊钧把儿子从自己身上抱到一边,让他睡在中间,“好了,今日已是晚了,早些睡。你若想知道更多的东西,待转过年,父皇亲自给你挑几个好的先生,到时候你就跟着先生们学。你的先生们都是大明朝的肱骨,你届时可莫要怠慢了先生。”
    朱常溆乖乖点头,“父皇放心,孩儿会的。”
    郑梦境替他们两父子将被子盖好,斜睨着朱常溆,冷冷一笑,“他倒是敢怠慢试试。”
    朱常溆觉得一阵莫名的冷气从脊椎开始冒上来,一路到了头顶。他往朱翊钧怀里缩了缩,有些惊恐地望着母妃。
    要要要、要做什么?!
    朱翊钧快速地眨了几下眼,郑梦境的气场太大,连他都有些吃不住,说话也开始有些结巴。“小、小梦,你打算做什么?”他小心翼翼地问道,还不忘把朱常溆往自己怀里带一带,很有一副护着小鸡崽的母鸡模样。
    郑梦境不理他们父子,扭进温暖的被窝中,舒服地喟叹一声。
    早从今年年初的时候,郑梦境就着手准备了。儿子要蒙学,这是大事。郑梦境一点都不想把儿子给教废了。朱常溆日后是个藩王,会有偌大的田庄宅铺,更会有数不清的人想和他攀关系。
    一着不慎,成了小人的棋子,被言官集体上疏弹劾,朱翊钧就是再宠他,自己就是再疼他,照样挡不住舆情,把朱常溆给贬为庶人。过惯了富贵日子的朱常溆哪里吃得了这苦头,不用多久怕就得一命呜呼了。
    从小就得狠狠抓起!
    “奴家上月让银作局替我做了一百根戒尺,明日就可送来了。”郑梦境转过脸去,似笑非笑的脸在父子二人的眼中犹如鬼魅一般,两人齐齐咽下一口口水,“木料是奴家亲自挑的,不拘名贵,什么硬用什么。等明年溆儿开蒙,奴家就带着戒尺领他去见先生。”
    “戒尺交给先生,若有错处,直管下手打。打断了不妨事,还有九十九根呢。若先生心疼,下不去手,由奴家亲自来。”朝神情紧张的朱常溆看一眼,“打左手,不打右手。右手还得用来罚抄写字儿呢。”
    朱翊钧紧紧抱着儿子,两个人一起发抖。“不、不如明日起,溆儿随朕去乾清宫歇息吧?”
    小梦太可怕,就是自己当年都没这么惨的。
    李太后当年教育冲龄登基的朱翊钧上课,只会起得比他更早,带着冯保大清早地过来把人从被窝里硬生生拎起来,亲自揪着还在打哈欠的朱翊钧去听张居正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