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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节

      陆长亭掀了掀眼皮,不急不缓:“难道刘佥事也以为我是在为知县打掩护吗?”
    县衙众人心道,怎么可能?
    当初伏志判案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他们可是记忆犹新呢!他们之间不结仇都是好的了,怎么可能会打掩护?
    但刘佥事和李家人不知道啊,他们看着陆长亭的眼神都变得不对了,但奈何朱棣都一言不发,他们又哪里有资格说什么?再多的怀疑不满,也只有统统憋回去了。
    这知县自己心里也纳闷呢,陆长亭连一句解释都不屑,难道这次他真的在帮自己?而且是来自燕王授意?越想便越觉得是这样,知县自己都忍不住相信了。
    一时间大堂之上安静了下来。
    陆长亭不得不中止和朱棣的闲聊,转头看了看刘佥事,淡淡道:“一切用事实说话,还请刘佥事不要妄加臆测。”
    被一个布衣如此说话,刘佥事自然面上无光。只是每当他要发作的时候,便会对上朱棣那状似漫不经心的目光,最后自然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这时候,一皂隶跑了进来,口中结结巴巴地道:“外面来、来了秦王。”
    “什么?”按察使司的人都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是二哥来了?”朱棣抬头道。
    众人这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秦、秦王殿下怎会在此?”按察使司的人说话都快哆嗦了,盖因秦王朱樉比燕王更为受帝宠,为人也更为骄傲,不好对付。
    “有事顺路而来。”朱棣淡淡地一语带过。
    这时候对于藩王必须留在封地上的限制,还远远没那样严厉。朱樉出现在这里,虽然令人诧异,但众人也不会过于较真。
    刘佥事反应过来,忙道:“去,去请秦王!”说罢,他还立即站起了身,其他人愣了愣,也跟着站了起来。
    不等他们出去迎,这时候脚步声便已经近了。
    大步走进来的英俊男子,身着常服,头戴翼善冠,衣衫上有金龙,和朱棣的打扮极为相似,这不是朱樉是谁?
    知县当然是没见过朱樉的,但按察使司好歹也是省级部门,自然是有幸得见过朱樉的面孔,现在朱樉送上门来,哪能不识呢?
    按察使司的人甚至激动得双腿都微微颤抖了。
    “嗬,这是做什么呢?审犯人?”朱樉的目光落到了公堂上,“按察使司的人?”
    “是,是,见过秦王殿下。”
    众人纷纷朝着朱樉跪拜下来。
    陆长亭能敏锐地察觉到,他们在面对朱樉的时候,举动有所不同。可以说,他们骨子里对朱樉是更为恭谨和畏惧的。
    朱樉笑着转头看了看陆长亭,然后直接大步走了过去,口中满不在乎地道:“你们继续做事吧,我和老四在一旁看着就好。”说完,朱樉还轻笑道:“新鲜。”
    但是公堂之中的众人可就没这样轻松了,他们回到各自的位置上,一阵风吹来,只觉得脑门发凉。
    刚才可都是紧张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不过这跟他们官儿太小也有关系,若是知府在此,若是按察使司的按察使在此,那么自然反应便要淡定许多,甚至还能做到不卑不亢……
    朱樉走到朱棣这边来以后,便顺着在陆长亭身边坐下了,看上去陆长亭就像是被他们俩夹在了中间一样。
    大约是这些人也没见过这么画风清奇的坐法,一时间不由得朝他们这边扫了好几眼。
    朱樉对此毫无所觉,还低头与陆长亭交谈。
    “这是处置谁呢?还需要长亭出手?”朱樉出声问。
    “我就是来做个看客。”陆长亭低声道。
    朱樉面带可惜之色:“这样啊,看来倒是不需要我了。”
    闹了半天,是过来给他撑场子的?但朱棣也在这里啊!还着实不需要朱樉做什么。
    陆长亭哪里知道,若是将一个人惦记在心头,哪怕知道他安全无虞,也总难免有两分担忧。
    朱樉还想继续和陆长亭说话,朱棣就伸手横插了一杠子,他的手掌搁在了陆长亭的膝盖上,有点引导着陆长亭转头看他的意思。
    当温热的手掌紧贴着膝盖的时候,陆长亭不自觉地颤了颤。
    总觉得浑身都有些奇怪……
    陆长亭自然也就不得不转头去看朱棣了,谁知道等转过头后,朱棣的目光却又并未在他身上,朱棣抓起茶杯放到了陆长亭的面前,模样漫不经心。
    陆长亭:“……”难道说那个动作不是为了将他的注意力拉过来?他会错意了?
    陆长亭这厢在低头思考,那头众人却是暗自惊诧不已。
    这个少年到底什么来头?竟然和燕王、秦王都有交情!燕王待他亲近不奇怪,毕竟谁待自己的亲随不亲近呢?可若是秦王都待他很好,那就不一般了!
    那知县心头也有些后怕。
    幸而之前没有给陆长亭太难堪的时候,不过转念一想,毕竟秦王的封地不在这里,就算给了难堪又如何?那秦王也是鞭长莫及啊!
    陆长亭抬起头来的时候,正好将这些人的表情都收入眼底。
    陆长亭心底轻笑一声。
    他们可真是将踩低捧高演绎得淋漓尽致啊!
    “回来了……”有谁低声道了一句。
    话音落下后,便果然见被派出的那行人回来了。
    这回来得可够快的!
    刘佥事忙将人招到跟前,询问是怎么一回事。县衙里的皂隶发现的情况,自然和之前王府亲兵下水发现的情况一样。那刘佥事又不蠢,这么一听,当即就反应过来,若是这样放纵下去,那是会出大事的!
    刘佥事愤怒地一拍桌案:“谁胆敢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来!他们难道不知道,若是码头塌陷,会发生何等严重的事吗?”
    回话的皂隶低头不语,谁敢来接刘佥事这个话?接了那说不好就要被迁怒。
    当然,刘佥事也根本不指望他们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待到刘佥事怒气稍有平复后,他们才敢细细道来对那李公子死因的推断:“李公子不慎落水之后,应当是正巧掉进了被挖空的地方,因而救人的船工下水后,才未能搜寻到他的踪影。”
    李家人已经软倒在地上,为李公子放声哭起来了。
    “我儿死得冤枉啊……”李老夫人扶住女儿的肩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滑,知县夫人也跟着她一起抱头痛哭。
    知县在一旁尴尬到了极点,但此时他的心底也松了一口气,至少这说明,与他没有干系了……
    这李公子会死,不过是自己时运不济,恰好掉进了那个洞里而已。
    知县心道,难道他还能刚好知道李公子一定会掉进去吗?
    此时刘佥事也是这样想的,刘佥事点了点头,道:“如此看来,这的确是个意外了……”因为没谁能算准,他一定会掉进洞里去。
    李家人自然不肯接受这个结果,若是有凶手,至少他们能有一个憎恨的对象,而没有凶手,难道他们要去怨恨那个洞吗?不不,还有那个该死的挖空地基的人!但那又如何?这也很难定那人的罪啊!
    李老夫人忍不住道:“请大人再细细调查一番。”
    刘佥事自然听不得这样的话,像是在埋怨他过于轻率一般,他的脸色当即就拉了下来,道:“若是老夫人这般擅长断案,不如便请老夫人来说说好了……”
    李老夫人被一顿呛,心底也很是不舒服。
    陆长亭看着刘佥事这般姿态,实在忍不住暗暗摇头,就这性子的确如程二所说,着实够刺人的,谁让他不快,他便立即发作,这般风度都没有,焉能将官做大?
    那李老夫人被扫了颜面,又是怒,又是伤心,竟是一不小心生生厥过去了……
    知县夫人扶着她,顿时哭得也更加厉害了,口中直喊娘。
    公堂之中哭声震天,顿时就显得乱糟糟了起来。
    刘佥事满面尴尬,又头疼不已,他小心地看了看燕王和秦王,见他们两人没有什么动静,刘佥事这才松了一口气,忙道:“快把老夫人扶下去歇息,还愣着做什么?”
    皂隶点头,赶紧上前去扶人。
    知县夫人怒瞪了那皂隶一眼,啐道:“莫要太欺人!”这话也不知是对刘佥事说的,还是对知县说的,但这两人谁的面色也不好看。
    陆长亭道:“如今说这些做什么?不如先派人去找一找,究竟是谁挖了那地。”
    陆长亭是实在看不下去了,这刘佥事开口便能刺人固然是个不错的事,但他的办事效率,也着实太过低下了!
    刘佥事被陆长亭这么一说,也反应过来,自己着实有些慢,他轻咳一声,道:“那便去将那挖地的那人带来。”
    皂隶小声道:“已经去找人了,一会儿就能到了。”
    刘佥事面上发红:“怎么不早说?”
    皂隶心道,方才闹得那样乱,后面的话都没敢说。面上却是不敢辩驳的。
    因着这是别人手底下的人,刘佥事也不好骂什么,便只能黑着脸认了,但是因着心底憋了股气,刘佥事转头再看那知县,也都顺带觉得不顺眼了。
    陆长亭当然没有错过这样的细节,他甚至对此很是乐于见到。
    有情绪才好,刘佥事心底憋着情绪,到时候只会是一古脑地对着知县发作出来。
    陆长亭收敛起了目光,不再看那刘佥事。
    其实有两个王爷在一旁,今日这事应当很快就会处置掉,毕竟谁也不想再劳烦两位王爷两次,甚至是几次前来听审。若这刘佥事效率高些,怕是也等不到现在了。
    朱棣拍了拍陆长亭的手背,示意他不用着急。
    朱樉瞥了一眼朱棣,注意到了桌案底下的这个动作,于是毫不示弱地跟着伸手,抓住了陆长亭的另一只手。
    朱棣眉头皱了皱,只觉得这二哥实在太能搅浑水了!
    怎么什么事都跟着瞎往上掺合?
    朱棣瞧着朱樉那只手刺眼得很,但又不能给拍开……
    朱棣正想着呢,陆长亭这边倒是先忍不住了,陆长亭转头看了一眼朱樉,道:“二哥怎么突然变得这样肉麻?”
    朱樉心底发酸,怎么老四摸得,我就摸不得?但好歹是在公堂上,虽说有桌案遮掩,但也不好动作太过,朱樉只能生生压下,心道他总早些将长亭带走才好!长亭待老四这般特别,若说没有什么特别,他才不信呢!
    见朱樉和朱棣都正常了起来,陆长亭才放下了心。
    但是朱樉在那儿坐了一会儿,便又觉得不安分了,他歪过头,低声与陆长亭道:“长亭不觉在此等待实在无趣吗?”
    “二哥欲做什么?”
    “出去走一走?”
    陆长亭有些哭笑不得,这也太过儿戏了吧,说走就走吗?
    陆长亭踩了一脚朱樉:“且再等一等吧。”
    朱樉轻叹了口气:“若非为长亭,我也不会来此处。”
    陆长亭忙点头:“知道知道。”朱樉与朱棣性子不同,朱樉是做了什么,都得直言出来在陆长亭跟前讨个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