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节
陆长亭看得实在觉得好笑,这对昔日狼狈为奸的翁婿,竟然还有这样一日……
也实在叫人大快人心了。
“走吧。”陆长亭道。
经由陆长亭这么一开口,其余人方才挪动了步子。
若是不知道朱棣和张行瑜身份的,怕是还以为这么多人之中做主的乃是陆长亭,身份最高的也乃是陆长亭呢。
很快他们便从牢狱中出来了。
而此时的县衙之中,除却脸色灰白仿佛死人一般的知县外,还多了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子。
陆长亭诧异地看了那男子一眼。
这人是谁?
朱棣似有所觉,凑在他的耳边低声道:“那是平燕府的知府,林成青。”
知府啊……正四品!
而且这个正四品可要比高云虎那个四品厉害多了。知府手底下能把握住的东西太多了,乃是正儿八经的实权人物。
不过要说汤一海和高云虎折腾出的动静,这位知府半点也不知道,陆长亭可是不信的。这位知府怕是不仅知道,甚至还有利益纠葛在其中吧……不过朱棣似乎无意整顿这方面,他更多想要的都是军队之中干净透彻,没有半点老鼠屎掺杂其中。至于官场,对战争的影响较小,便不是重中之重了。
林成青比知县可要有官威多了。
甚至可以说,一般人在看见他的第一眼之后,都会觉得这位知府看上去正直坚毅极了。与贪官污吏是全然扯不上关系的。
而据陆长亭了解,林知府在平燕府的名声也的确相当不错。百姓们提到他时大都是称颂,这已经很是难得了。
正想着的时候,林成青走上前来,不卑不亢地道:“下官见过燕王殿下。”
“林知府。”朱棣冲他淡淡一点头。
林成青又道:“听闻皇上有旨,令平燕府彻查贪官污吏……”
一听这话,陆长亭就知道这位林知府是来探口风来了,只不过这位的演技实在太过高干,任谁看他这张脸,都像是写着“我来为燕王出力解忧”,而并非写着“我来试探”的心虚之色。
这事已然弄得这般大张旗鼓,朱棣当然不会睁眼说瞎话,他点了点头。
倒是张行瑜此时多打量了那林成青几眼,眼里满满都是怀疑之色。作为锦衣卫之中的千户,张行瑜本就分外难得,加上锦衣卫乃是距离洪武帝最近的人,张行瑜的位置便更是高大上了,此时他要这般审视林成青,哪怕林成青是堂堂一方知府,那也只有受着的份儿。
但锦衣卫是做什么的?抄家、刑狱,光是这两样就足以令人胆寒了。
那林成青刚一察觉到张行瑜的目光,便觉得浑身仿佛针扎一样的难受,饶是他演技再好,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燕王殿下可有用得到下官之处,便请尽管吩咐,下官定然全力配合!”林成青这话没有作假。
陆长亭心底嗤笑,这林成青可真聪明,到了这时候便立即决定甩开过去,奔向燕王的阵营了……不过为了自保能干脆到这等程度的人,的确很少。壮士断腕说来容易,但真正有几个人能做到?
朱棣回头看了一眼陆长亭,两人对视一眼,颇有些默契十足的味道。
他们的眼神里有着太多的东西,彼此很快就领会了。
朱棣笑道:“那便再好不过了。”送上门来的羊羔,当然要宰!
朱棣筹备多日,不就是为着这么一日吗?
张行瑜也不是笨蛋,他隐约感觉到了一些,但他什么都没说。毕竟他该做的事都差不多已经做了,其余的便不归他插手了。当然,锦衣卫若要插手都是能插手的,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张行瑜不愿插手罢了。
想着想着,张行瑜就忍不住往陆长亭的方向看了一眼。
陆长亭和张行瑜的目光撞了个正着,陆长亭也不知道这会儿张行瑜看自己是个什么意思的,但是想到方才张行瑜对自己的维护,陆长亭还是冲他笑了笑。
张行瑜瞥了瞥陆长亭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然后飞快地撤回了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张行瑜即将担任起间谍的工作……
第140章
“吱呀”一声, 门开了。
如同躺尸在床上一般的汤夫人,飞快地爬了起来:“谁?”
来人并不说话, 只是朝着屏风后的大床走近了。
汤芸害怕地攥住了汤夫人的袖子。
汤夫人看清了跟前男子穿着的衣衫, 乃是红色的……像是什么官服……
汤夫人虽然有些心机手段,但她毕竟乃是后宅妇人,哪里知道这人身上穿的乃是锦衣卫特有的飞鱼服。
男子冷着脸便将她们带了出去。
汤夫人倒是松了一口气, 以为燕王终于愿意放她们离开了,这几日的生活将磋磨了汤夫人的脾气,她连闹也不敢闹,只想着先快些回到汤家,别的日后再作筹谋。汤芸想的也一样。这二人谁都没想到, 就在她们被关在燕王府的这几日,汤家如今的模样就已经是天翻地覆了。
被带出去后, 汤夫人和汤芸都以为等待着她们的回汤家的马车。
哪里知道……眼前出现的却是……囚车?!
“这、这是什么?”汤夫人声音颤抖着问, 她已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上去。”男子说着迅速给她们戴好了镣铐,然后不容得她们抗拒,便直接将她们塞入了囚车。
汤夫人气得大声尖叫,汤芸也有样学样跟着尖叫咒骂了起来。不得不说, 汤芸的表现也真是家学渊源了。只可惜汤家母女实在选错了撒泼对象,锦衣卫哪里会跟她们讨价还价?
陆长亭走到王府大门外, 看着汤家母女满面怨憎愤怒地被塞进了囚车。
汤夫人此时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只能徒劳地大喊:“是他!一定是姓陆的使了什么诡计?但你是燕王妃啊,你是燕王妃啊,他怎么敢……”汤夫人说着说着眼泪便落了下来。她虽然不知晓局势, 但她也并非真的蠢笨,多少还是能猜到一点,燕王府会如此对她们,怕是事情已经有了变故……什么事才能导致皇上亲下的圣旨有所变故?汤夫人不敢想。
陆长亭看了看囚车远去的身影……轻笑一声。
解决了汤家等人,北平才算是真正掌握在朱棣的手中了……接下来,就等那场令洪武帝刮目相看,从而更为放心地让儿子掌管北塞的战争了。
陆长亭转身进了王府大门。只不过他没走上几步路,便正巧撞上了张行瑜。
陆长亭冲张行瑜点头示意,随即便要绕过他离开。哪里知道张行瑜不仅没有要让路的意思,反而还定定地站在了他的跟前。
“张千户?”陆长亭不由疑惑地出声。
张行瑜见陆长亭并没有要与他说话的意思,眼底飞快地掠过了一丝失望之色,不过随后张行瑜便整好了面色,道:“陆公子似乎并不大记得我了……”
陆长亭当然不能说“是”,这话任谁听了都不会觉得高兴,他淡淡一笑道:“怎会?张千户给我的印象很是深刻。”
这话反倒是将张行瑜说得脸红了,毕竟当初他在陆长亭跟前留下的,可不是什么好印象。
陆长亭当然不会在记不记得这一点上面打转,他极为自然地将话题转向了另一个方向:“张千户比起从前,变化甚大啊。”陆长亭这可不是为自己开脱的话,而是发自内心的赞叹。
张行瑜比起之前莽撞的姿态,如今就要显得内敛许多了,冷静沉着了,虽然外表仍旧是一把利刃,但却不会让人联想到莽夫上去了。陆长亭能感觉得出来,他内里掩藏着的嚣张肆意,随着锦衣卫的地位越发提高,日后张行瑜只会越来越嚣张肆意。
这种特殊的变化,使得张行瑜的外表也有了变化,何况人本身在过了一年有余后,哪里还能同之前一样呢?张行瑜的身形又拔高了一些,面部棱角也显得更为冷漠锐利了,就连眼神也有了变化……所以陆长亭在见到他之后,才会只觉得眼熟,而并未能一眼就认出他的身份来。
张行瑜这会儿更觉脸红,以为陆长亭是指他从前太过鲁莽不讲道理……张行瑜面上棱角融化,随即笑道:“从前都是我的过错。”
陆长亭淡淡一笑,并不说话。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当然不会还揪着这点儿过错不放。
“日后我定然会寻觅机会,对陆公子多加补偿。”张行瑜这话说得很有底气。当然,以一个锦衣卫千户的地位,也的确是能将这话说得很有底气。
陆长亭虽然面上不显,但他心中却是有些意动的。当谁都能跟锦衣卫攀上关系吗?这当然不容易!在永乐年间,能和锦衣卫攀上关系的,几乎能横着走了。这时候虽然不及永乐年间,但那也是极为难得的。当然,陆长亭又不作奸犯科,这点儿对于他来说是没甚用处的,他看上的还是锦衣卫乃是最靠近洪武帝的这一点。
日后总有用到的时候……就算用不到,那也没什么关系,结个善缘便已经是优势了。
种种念头飞快地从陆长亭心底掠过,这会儿陆长亭面对张行瑜的时候,面上的温和欣悦之色也就变得更为真诚了。
“当年我也不过玩笑话,没想到张千户铭记至今。”陆长亭淡淡一笑,不着痕迹地将张行瑜捧了一把。
张行瑜根本没察觉到陆长亭的有意拉拢,但他却为陆长亭这句话而感觉到心情愉悦,他面上笑意扩大,道:“时刻不敢忘!”
张行瑜这话说得半点含糊敷衍的意思都没有,陆长亭就禁不住有些好奇了,心高气傲的锦衣卫真能记得这份歉疚?并且还一记就这么久,连时刻不敢忘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若是换个人来说这五个字,陆长亭怕是以为对方乃是记恨在心了,但是换做张行瑜来说,倒是叫陆长亭无法怀疑了,毕竟张行瑜面上神情光明磊落得很,任谁对着他这张脸都无法生出怀疑之心来。
陆长亭笑了笑,不好接张行瑜这句话。
张行瑜面上的笑意微微收敛了些,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表现得过于热情了些。
张行瑜马上换了话茬,道:“我怕是在北平停留不了多少时日,陆公子若是何时有空暇,便允我请陆公子一同用顿饭如何?”
陆长亭闻言,顿时更觉惊讶了,他不是惊讶于张行瑜会请他一块儿吃饭,而是惊讶于张行瑜的措辞。
“你有空,我请你吃饭”,这是很常用的一个句式,但实在少有人会说出“允我请你吃饭”这样的话来,仅仅多一个字,姿态就截然不同了。
张行瑜在他跟前还当真舍得下脸面,将姿态放到极低啊……
一时间陆长亭也有点儿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滋味儿,就好像原本以为能得五万块,骤然升级成了五十万一样。
陆长亭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自然是快速点头应了:“好。”
张行瑜来到北平是真的很忙,他并没有多少与陆长亭寒暄的机会,何况二人之间并不熟稔。所以在草草立下约定之后,张行瑜便匆匆离开了。
陆长亭也莫名松了口气,对他有恶意的人他见了不少,但莫名其妙有着无限好意和热情的人,他见的真不多,若是再聊下去,他怕是更觉得怪异了。
送走张行瑜后,陆长亭便回去好生洗漱了一番,之后便是每日雷打不动的看书,完成当日定量后,陆长亭方才入了睡。
第二日朱棣没有归来……甚至接下来几日都没了朱棣的踪影,陆长亭隐约能猜到他在做什么,自然不会有所埋怨。何况朱棣不在跟前,也正好留给了他时间梳理回到北平后发生的事。
这一梳理,便是五日。
先回到燕王府的反倒是张行瑜,他没有擅闯到后院来,当然,纵然是嚣张跋扈的锦衣卫,在王爷的府邸之中也很难做到畅通无阻,他是无法闯到陆长亭跟前来的。
这消息是马三保递来的。
“张千户相邀。”紧接着马三保说了个酒楼的名字,然后全神贯注地看着陆长亭,问:“陆公子去吗?”
“去。”
马三保点点头,马上退下准备去了。
马三保比三子更清楚燕王府的事宜,就连过去跟在陆长亭身后的那个小厮潇潇,也远不如马三保的灵活聪明。陆长亭一面喜欢马三保的行事,一面又可惜自己是留不住他的,因为人家注定要做历史上更为伟大的事。
很快马车和随行的侍卫都准备好了,陆长亭只管带着马三保上马车,其余的别便不必操心了。
张行瑜先行离开燕王府到达了酒楼,陆长亭跨进门的时候,张行瑜已经端正地坐在那里了,比起身后带了不少人的陆长亭来说,张行瑜孤零零一个看上去就有些“可怜”了。
不过张行瑜尽管只是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给人的气势都是极为不好惹的,若论起可怜,那么还是站在他跟前忍不住浑身哆嗦的伙计瞧着更为可怜。
那伙计是当真被张行瑜一身的气势震慑住了,可怜巴巴地倒好了茶水,又擦干净板凳,随后赶紧退了出去。等伙计退出来撞见陆长亭一行人的时候,再度惊得腿软了。当然不是因为陆长亭这张脸太过好看,而是因为这伙计一眼就看见了陆长亭身后跟着的人,这阵势,自然将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伙计吓住了。
“陆、陆公子……”那伙计一边喊着一边紧张地往更后面的地方看去,显然他以为燕王或许也跟着来了。
张行瑜听见了声音,立即转过了头来,见陆长亭在北平知名度这样高,张行瑜不由得挑了挑眉,但随即一想,他便觉得仿佛陆长亭本就该有如此待遇似的。
陆长亭越过了那伙计,直接走到了张行瑜的跟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