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峻从衣架上拿过自己的西装，一边穿一边道，“你先走，我先去医院一趟再去公司。”
    邢琛点点头，转身先走了。
    郜峻先绕道去买了早餐才往医院去，而当他提着餐盒站在病房门口时，却没想到病床上已经变得空空荡荡的。
    “这个房间的病人呢？”郜峻捉住一个小护士问。
    “一大早便收拾东西出院了。”
    郜峻登时胸中一阵火气，他到底是有多着急回到他那个见鬼的剧组里去。
    早餐也不必吃了，郜峻转身大步走开把手里的废物丢进垃圾桶，回到停车场坐进驾驶座，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
    导演在剧组现场看到汤阅的时候有些惊讶，那天汤阅晕倒的时候着实把他吓了一跳，却没想到人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没事了？”导演忍不住跟他再三确认，虽然只是个小配角，但毕竟是郜氏的人，出了什么事儿实在不好交代。
    “我已经没事了，让您担心了导演。”
    汤阅冲着围上来的剧组工作人员笑了笑，然后便去换衣间换戏服了。
    汤阅这模样让大家目瞪口呆的同时倒也有些羞赧，再不有事没事儿使唤他，毕竟这年头这么敬业的小演员也是不多了。
    或许是汤阅谦卑温顺的脾性得到了导演的认可，在他杀青的那天，导演给他介绍了一部剧里一个不错的角色。
    这部剧的导演是他的好友，并不是什么有名的导演，但是在圈子里口碑很不错，经常拍一些小成本的电影。
    这一次要拍的剧是讲的一段禁忌之恋，讲得是一个疯狂又稍微有些心理阴暗的哥哥爱上了自己同父异母弟弟的故事。
    原本同性恋题材就多有禁忌，而这部戏又是兄弟之恋，就更加是两种元素的激烈碰撞。
    “导、导演，不行的，我从来没有演过主角……”
    汤阅下意识地便开口拒绝，演一些话少的小配角和小龙套他还是可以的，但是如果要演主角……他总是会下意识地紧张，以至于整个人的面目表情都无比僵硬。
    “你自己考虑考虑吧，反正我觉得你挺合适的。”
    导演把剧组招人的材料扔给他，点了颗烟便走开了。
    ※※※
    郜氏的会议室里，周扬飞快地翻看着这个叫做《羁绊》的剧本。
    他合上最后一页，然后抬起头对着旁边一直沉默着的汤阅道，“我看不然这个剧本我们还是放弃吧，毕竟你的演艺事业才刚刚进入正轨，这个时候尽量要还是要演一些主流的角色……况且，弟弟这个角色典型地来说就是自闭症患者，对于你一个新人来说，可能难度还是有些太大了，这样的角色吃力不讨好，我不赞成接这个戏。”
    周扬说完自己的观点之后，汤阅却怔怔地失神没有搭话，周扬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为是他身体又不舒服，“小汤，你怎么了？”
    汤阅这才缓缓回过神来，他看了看周扬，又低头看了看面前摊着的那个剧本，半晌才低声道，“我想……我或许可以试试。”
    周扬皱了皱眉，刚想要开口继续说服他，却听见他轻轻地说，“我……曾经得过自闭症。”
    ※※※
    于是，第二天下午，汤阅准时参加了《羁绊》的选角试镜，而给“弟弟”配戏的，是已经选定好的出演哥哥角色的演员，是最近刚刚走红的一个小生。
    被喊到名字的汤阅连忙起身往试镜的房间走去，而他刚一推开门，一直站在房间中央给“弟弟”搭戏的陶宣便忍不住冲着汤阅吹了口哨，然后转头跟坐在最中间的导演开玩笑道，“导演，就他了，这个‘弟弟’长得合我胃口。”
    第20章 出卖
    陶宣一向爱开玩笑，导演也不甚在意，只是确认了一下汤阅的名字之后便给他命题让他开始进行表演。
    导演的命题内容是自闭症患者被困电梯，然后陶宣扮演去救他的工作人员。
    “听懂了吗？”导演问。
    汤阅慎重地点了点头，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表演。
    此刻，汤阅努力地从他身体的角落里搜索着那种曾经体会过的感觉，他回想起小时候的无数个深夜，母亲喝得醉醺醺地返回家中，推开门，一边痛苦一边推搡着他让他滚，那种深深的恐惧就像是他深埋在他胸中的一颗种子，轻轻触碰，便能够迅速生根发芽。
    此刻，汤阅脸色发白，身体僵硬，他抱着自己的膝盖嘴里念着台词，仿佛真的陷入了深深的绝望的泥沼。
    甚至旁边的陶宣都看得有些呆住了，最后还是旁边的工作人员小声的喊了他的名字，他才回过神来上前给汤阅搭戏。
    表演结束，导演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从他的表情，似乎并不能够看出来到底对自己的表演满不满意。
    “谢谢。”汤阅微微弯腰鞠了个躬，然后离开了房间。
    汤阅出来的时候，周扬已经在门外等待着他了。
    “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汤阅摇了摇头。
    周扬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推着他往车子那边走，“不要太紧张，尽力而为便好。”
    一个星期之后，汤阅收到了《羁绊》剧组工作人员的电话，说他通过了选角面试，已经确定他出演弟弟一角，请他尽快来签订合同，然后就要发出新闻通稿了。
    汤阅拿着手机足足愣了好几秒，直到电话那头的工作人员又喊了一句“汤先生？”汤阅才回过神来，压制着心里的激动回答道，“好的，我马上去签合同。”
    周扬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在微微惊讶之余又觉得是想象之中的，其实他一直有种莫名的感觉，汤阅总有一天是会大火的，但是他需要时间。
    汤阅去签合同的时候又碰上了陶宣，对方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主动上来跟他打了招呼，“呦，最后真的定的是你啊，导演还蛮照顾我的。”
    汤阅没听出来他话里的调戏意味，反倒是认认真真地感谢了他。
    他这呆呆的模样让陶宣忍不住“啧”了一声，而后却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微微弯下腰在汤阅的耳边轻轻道，“那天……你演得那么好……是因为你曾经就是一个自闭症患者吧。”
    汤阅听到这话身体霎时之间僵硬起来，他慌张地抬头看向陶宣的脸，完全不明白陶宣是怎么知道的，陶宣却笑得肆意，最后看他着急的模样终于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笑道，“喏，小可爱，别紧张，我也不过是有经验而已。”
    撂下这句轻飘飘的话，陶宣便摆了摆手走开了。
    汤阅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才慢慢回味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
    他是说……他曾经也得过自闭症？
    ※※※
    邢琛走进郜峻办公室的时候，郜峻正低头看着桌子上的一份文件，邢琛站在他的办公桌前，酝酿了半天，直到郜峻抬起头来看他，他才不得已开口道，“boss，关嘉宁还是擅作主张签了那个节目。”
    郜峻闻言皱了皱眉头，还没说话，邢琛又压低了声音一副八卦的语气道，“因为……节目组也找了戴千羽，关嘉宁那脾气您了解的，这下估计是说什么都不可能放弃这个机会了……俩人都因为您掐着呢……我看要不您……”
    邢琛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郜峻瞥了一眼，当下住嘴，耸了耸肩，不再说话，然后把手里拿着的文件递给郜峻。
    “boss这是上个月郜氏娱乐那边决定投资的小成本电影《羁绊》的最终定角材料文件，郜氏身为投资方需要过目然后请您签字。还有，对方邀请您参加下个周的开机仪式，不过我已经帮您拒了。”
    郜峻点了点头，顺手接过文件。
    像这种文件他一天不知道要签多少份，而就在他随意翻看着准备签字的时候，眼睛却一瞟，在演员表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郜峻脸色一沉，握着笔的手半天没有动作。
    “boss，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郜峻回过神来飞快地在文件最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转手把文件交给邢琛，并吩咐道，“告诉剧组，开机仪式我会参加。”
    “啊？”邢琛愣了一下，郜峻却没再理他，他只得拿了文件讷讷地走出办公室，然后打开这份文件，赫然在演员表的第二行看见了“汤阅”两个字。
    ※※※
    一个星期之后，汤阅正式进入《羁绊》剧组，主演都需要出席开机仪式的发布会，而当他再一次见到陶宣的时候，对方依旧是那副模样笑着跟他打招呼，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哈喽，小可爱我们又见面了。”
    汤阅怔怔地看着陶宣的笑容，简直不相信他也曾经是一个自闭症患者。
    汤阅回过神来，想到自己之后这段时间还要跟他多多合作，便连忙冲着陶宣伸出手，有点紧张地说，“你，你好，以后还要请你多多指点……”
    陶宣看他这副别扭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特别随意地一把搭住了他的肩膀，挑了挑眉意有所指地逗他，“指点谈不上……不过啊……我拍这种戏倒是真的挺有经验的……”
    可惜汤阅呆得可以，完全没懂他话里的意思，木讷地“啊？”了一声，陶宣被他的样子逗乐，不再说话，搂着人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往里面走去。
    他们还没走两步，身后就传来一身声响，他们下意识回头望去，却看见导演和几个副导演正陪同着一个“大人物”往里面走。
    之所以推断是“大人物”，是因为导演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出来了。
    不一会儿一行人就走了过来，导演刚好看见站在一起的陶宣和汤阅，便笑着对身边的郜峻道，“来，郜总，我给您介绍一下我们这部戏的两位主演，陶宣和汤阅，哎，这小汤就是您郜氏娱乐旗下的艺人呢……不过，您贵人事多，怕是每个记不得那么清的……”
    郜峻闻言转过头，眼神缓缓从面前两个人身上略过，最后定格在了汤阅明显带着惊讶的脸上，微笑道，“嗯，还真是……没太有印象。”
    这是自从自己住院之后自己头一次见到郜峻，汤阅被对方盯得有些不自在，连忙挪开了眼睛。
    寒暄了两句导演便陪同着郜峻一行人先一步离开了，汤阅站在那里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久久怔楞，倒是陶宣站在旁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而后伸手轻轻在他头顶一敲，“走啦。”
    汤阅回过神，连忙跟上。
    因为这次的弟弟的角色，汤阅头一次成为主演，合照的时候他难得站在靠中间的位置，导演为了讨好郜峻，特意推了推汤阅让他站到自家老板身边去。
    汤阅有点紧张地看了男人一眼，还是十分听话地站了过去，他因为头一次参加这么重要的场合而微微有些紧张，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这时候，陶宣却突然之间靠过来亲昵地搭上了他的肩膀，低声笑着在他耳边道，“小可爱……看不出你这么紧张啊。”
    陶宣这声“小可爱”声音不大不小的，汤阅听得头皮一麻，不知道怎么的，一想到郜峻也听到了他就顿时不自在起来。
    随着摄影师按下快门的一瞬间，所有人的面孔被留在了这张照片上。
    十分钟之后，这张照片被传送上了各大媒体网站的新闻页面。
    ※※※
    傍晚，汤阅在郜氏跟周扬告别之后，步行返回郜氏的员工公寓。
    不得不说，自从他搬到郜氏的员工宿舍之后，生活真的方便了很多，他再也不用每天搭很久的地铁才能来到市中心，尤其是像这样寒冷的冬天，想到屋子里的暖气，汤阅脚下的步子变得又快了些。
    他进入公寓大门之后电梯刚好停在一楼，他连忙快走了几步进去，刚想要按下关闭按钮，电梯门却突然之间被人一把拦住。
    汤阅顺势抬头，却愣在那里。
    郜峻看了他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走进来，并肩站在他旁边。
    汤阅心跳飞快，只能下意识地盯着电梯显示屏上不断跳动的数字。
    七，八，九，十……很快就会到十五楼了。
    汤阅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而这时候，一直沉默地站在他身边的人却突然之间转过头来，深深的眸子盯着他，毫无情绪地问道，“你就这么缺钱吗？”
    汤阅被他问得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却见郜峻嗤笑了一声，嘴里说出了残酷的话。
    “你不是最厌恶同性恋的吗？现在却会接一个同性恋电影……哦……还是说，其实为了钱……你可以出卖掉所有你能够出卖的东西……那不如……卖给我好了……”
    汤阅只觉得心中骤然一痛，还没有反应过来，却觉得眼前骤然一暗，郜峻已然阴沉着脸逼近。